雍正時期,清朝大力推行“改土歸流”,將西南邊遠地區納入中央政府的直接統治,朝廷重臣鄂爾泰在“改土歸流”中居功至偉。
雍正三年十月,鄂爾泰調任雲南巡撫,署理雲貴總督,主持那裡的“改土歸流”事宜。由於東川、烏蒙、鎮雄雖地近雲貴,卻隸屬四川,然而又遠離成都,造成“滇、黔有可制之勢而無其權,四川有可制之權而無其勢”的管轄不利之勢,鄂爾泰上疏請求將三府劃歸雲南,便於“改土歸流”,雍正準其所請。
烏蒙等地的夷人土司為維護其利益,起兵抵制朝廷的既定方針,鄂爾泰於雍正四年十二月廿四日,率軍討伐烏蒙,擊敗三千夷兵。至雍正五年正月初二,大軍進駐烏蒙城,遠近夷人土酋懾於朝廷兵威,紛紛歸附,土司政權瓦解。雍正五年正月十四日,清軍進駐鎮雄,至此,滇東北地區的夷人叛亂被平定, 朝廷設立了東川府、烏蒙府、鎮雄州這三府一州,在那裡廢除土司,派駐流官。
鄂爾泰
“改土歸流”加強了中央政府對邊疆的統治,有利於少數民族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對中國多民族國家的形成和統一有著積極意義,鄂爾泰在其中的貢獻也毋庸置疑。
然而,鄂爾泰沒有遵循雍正“法外施恩”的旨意,在“改土歸流”過程中使用的手段極其殘暴,清軍對夷人施加了冷酷的凌辱和壓榨。據《雲南事略》記載:“夷民之馬上者官取之,中者兵需之。不幸而妻女可觀。不幸而妻女可觀,無不嬲也。凡有薪炭入市,兵役輪抽,以為‘過稅’。舊時酋目向來自貴,今見工匠務須下馬,遲者捶楚加之……”
清軍還用大屠殺鎮壓夷人的反抗,除“小有姿首之女不殺”外,“在者殺,去者殺,婦孺殺,”,虐殺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鑿顱、批面、剁手、截足、劃腹、抽腸”,種種暴行,令人髮指。
在這種殘暴凌虐下,“遠近夷民皆無生之氣,有死之心”,結果在雍正八年八月十八日激起了烏蒙的大規模叛亂,各地夷人酋長積極響應,導致魯甸、鎮雄、東川等地戰禍不絕,各族百姓深受荼毒。
“改土歸流”過程中發生如此血腥恐怖的殺戮,與土司們不願意放棄“古諸侯不啻也”的權利有關,但鄂爾泰的貪酷也是一個重要原因。他為了滿足私慾,不擇手段地掠取財富和美女,對夷人淫汙蹂躪迭加,逼得他們“求為奴隸僕妾不可得”,結果種下了夷人的刻骨仇恨,使雙方陷入了仇殺的血海中。
鄂爾泰及其部屬的剽掠行徑,在正史中被掩去了,但是當年那裡爆發了那麼慘烈的大規模屠殺,在歷史上是不可能完全湮沒的,當時民間就留下了許多筆記。民國初年的文人“野史氏”在雲南一位朋友的家藏秘錄中,看到了這方面的幾則記載,感嘆“當年人物事狀,歷歷如繪,其黑暗怪惡,令人神悚毛慄”。因當時清朝已經覆滅,他也不必有所顧忌,便將搜得的軼事數則,綴輯成篇,寫成了《烏蒙秘聞》一書。
據書中所述,烏蒙土司祿鼎乾因對抗朝廷而被下獄誅殺,但是朝廷允許他的兒子祿萬鍾世襲了土司職位。可是烏蒙的兵權卻被其叔父祿鼎坤掌控,雙方因此不睦。
祿鼎乾的女婿隴慶侯是鎮雄土司,他年少恃強,驍勇善戰。他的妻子白閭美豔冠絕當地,然而曾與祿鼎坤的兒子祿萬福私通,隴慶侯知道這事後,深恨祿氏父子。然而隴慶侯在一件事情上卻與祿萬鍾同病相憐,因為他父親隴聯嵩去世後,雖然由他世襲了土司之位,但兵權也被叔父隴聯星奪去,族中大權落在隴聯星手中。而隴氏還有一個世仇,就是阿底土司,一直對他們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發難。
鄂爾泰有一個姓章的幕僚,他對滇東北土司家族中的這些矛盾瞭解得非常清楚,他也知道朝廷決心推行“改土歸流”,將在這一帶有大動作。當時朝廷派去執行“改土歸流”政策的大員並非鄂爾泰一人,還有川陝的嶽鍾琪等精兵強將。章某竭力攛掇鄂爾泰利用土司間的矛盾,用金錢買通一方,再對另一方許以利益,讓他們自相殘殺,這樣官軍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不僅能搶得頭功,還能減少自身損失,這樣必受雍正賞識,可以加官進爵。
這個章某還特別能琢磨上司的心思,他知道鄂爾泰的寵妾剛剛去世,閨闈懸空,鄂爾泰正物色佳麗填充。但是鄂爾泰在朝中素以理學深湛著稱,為維護道學家形象,他婉拒了雍正賜給他的宮女,但是如果擄掠夷人的俘虜為奴婢,在當時則是慣例,千百年來一向如此,明孝宗的母親就是明軍平定西南叛亂亂時擄進宮去的土司之女。所以,如果從夷人中搶一個美女來伺候自己是不會受指責的。章某告訴鄂爾泰,隴慶侯的妻子白閭姿容絕佳,美豔不可方物。聽了章某的話,鄂爾泰果然動心了,“於是滇南之殺機動,而花妖血眚,迭起環生,慘痛之黑幕將開矣。”
烏蒙地區地形險惡,山勢高峻,周圍群峰環繞。前面是大渡河,只能以索橋攀渡,左面是龍峒,右面是涼山,西部是魯甸,祿鼎坤帶著烏蒙部落的精銳兵馬,就盤踞在魯甸城中,此處距昆明有六百里左右。
祿萬福好交友,與三教九流多有交往,清軍大營中的一些官兵也與他頗有交情。章某知道他因覬覦烏蒙土司之位而對祿萬鍾耿耿於懷,也因白閭而與隴慶侯結怨很深,於是透過祿萬福在軍中的朋友向他透露,鄂爾泰有意與他們父子聯手消滅祿萬鍾,讓他父親祿鼎坤接掌土司之位。祿萬福一聽,正中下懷,於是回去把此事告訴父親祿鼎坤,併力勸他出兵進攻祿萬鍾,祿鼎坤“老而嗜酒,淫泆無遠慮,忻然從之”。
正當祿鼎坤父子厲兵秣馬,準備行動時,章某又把這個訊息透露給祿萬鍾,並表示官軍無意與祿鼎坤結盟而與他為敵。祿萬鍾聞訊後,又驚又恨,他趕到鎮雄與隴慶侯商議,決定先下手為強,率軍夜襲魯甸。然而隴慶侯雖為鎮雄土司,軍權卻在叔父隴聯星手中,他要求隴聯星發兵與祿萬鍾一起進攻魯甸。但是隴聯星本就與隴慶侯不合,而且他知道朝廷正在推行“改土歸流”,擔心出兵進攻魯甸將給清軍以口實,鄂爾泰會以平亂為藉口趁機把鎮雄吞下。於是他把此事洩露給了祿萬福,表示他無意開戰。
祿萬福聞訊大驚,一方面率軍直趨烏蒙,一方面緊急向鄂爾泰求援。祿萬福揮軍猛攻烏蒙城,由於烏蒙精兵都在祿鼎坤父子手中,祿萬鍾本指望隴慶侯來援,但望眼欲穿也沒能等來援兵,絕望的他只能率領手下做困獸之鬥,激戰一夜,竟然擊退了祿萬福。這時鄂爾泰派猛將哈元生領兵趕到,三戰三捷,橫渡藤索橋,破金鎖關攻入烏蒙府城。祿萬鍾丟下家室珍寶,逃到鎮雄,尋求隴慶侯援助。隴慶侯竭力催促隴聯星出兵,但章某已經派人來遊說阿底土司進攻宿仇鎮雄。隴聯星內有隴慶侯相逼,外臨清軍、祿鼎坤、阿底的威脅,焦頭爛額之下,他索性聯合祿鼎坤和阿底等外敵,共同襲擊隴慶侯和祿萬鍾。兩人見大勢已去,只得放棄府烏蒙和鎮雄府城,逃入東川,他們的家眷財寶盡歸鄂爾泰所有。
烏蒙城破之時,祿萬鐘有個名叫嬰的愛姬在臉上抹了灰土,混在傭人中間想出逃,卻被祿萬福認出。祿萬福勸哈元生把嬰獻給鄂爾泰,其實是想用嬰來頂替白閭,好讓白閭歸自己。哈元生在出發前,鄂爾泰曾暗中要求他一定要把白閭抓來,因為當時還沒有抓到白閭,他正在犯愁,也就同意先用嬰來交差。鄂爾泰見嬰嬌豔如花,心中大悅,特地造了密室來金屋藏嬌。
不久,哈元生擄獲了白閭,把她解送昆明,可是白閭不從,一直鬧著要自殺,哈元生只得派人嚴加看護。祿萬福知道白閭被抓後,就告訴哈元生他想得到白閭,並說他可以抓到隴慶侯的妹妹荌,這位荌公主“容顏姱嫭,肌膚若琢玉”,他想把荌獻給鄂爾泰來贖白閭。
哈元生與章某商量,章某說白閭是鄂爾泰出兵的主要目的之一,怎能給祿萬福?但是要先穩住他。章某讓哈元生先假意答應祿萬福,但是跟他說先要把白閭送進總督府,等他找來了荌再把白閭給他。祿萬福知道對方有詐,卻又不敢翻臉,就告訴哈元生說:“我有兩件傳家寶,一個是玉馬,夏天靠著可以不出汗,另一件是球冠,晚上戴著不用點燈就能視物。如果把白閭給我,我就把這兩件寶貝獻出來。”章某聽說後,就去問祿萬福寶貝在哪兒,祿萬福不肯說,堅持用白閭來換,但鄂爾泰哪肯放她,祿萬福只得悻悻地回去了。
在官軍和烏蒙土兵的聯合打擊下,東川也很快被征服,祿萬鍾死於亂軍中,隴慶侯不知去向,他的妹妹荌也被擄進了總督府。鄂爾泰在烏蒙、東川、鎮雄設立流官,“改土歸流”大功告成。捷報上奏後,雍正大喜,對鄂爾泰大加褒獎,對他納俘女為妾的事並不過問。
祿鼎坤本以為憑著征伐東川的功勞,必然可以承襲烏蒙土司一職,沒想到朝廷卻調任祿鼎坤為河南參將,祿萬福為貴州守備,即日赴任不得拖延,而他們的家眷必須留在雲南為人質。
得到任命後,祿鼎坤父子大失所望,心中怨憤已極。祿萬福尤其不能忘懷白閭,上任不久後就藉口需要處理家族產業和探望族中長輩,請假回魯甸。路過昆明時,他偷偷找到章某,希望與白閭見上一面。章某仍向他索要寶物,祿萬福說:“寶物當年是白閭藏的,只有見了面,問她才知道。”章某很不高興地說:“你這不是騙我嗎?你見了白閭就達到了目的,還會把寶物拿出來嗎?”說完忿忿地拂袖而去。祿萬福怕事清洩露,就花錢買通一個江湖殺手刺殺了章某,他自己悄悄回到魯甸。
鄂爾泰得到了三個美女後,每日在府中宴飲嘻戲,樂不可支。開始抵死不從的白閭也漸漸忘記舊好,終日以邀寵為能事,與嬰爭風嫉妒,鬧得不可開交。為了討得鄂爾泰的歡心,白閭在枕邊透露了許多祿萬福的隱秘,還告訴鄂爾泰,烏蒙和鎮雄兩土司藏有大量財寶。鄂爾泰聽後心向神往,垂涎三尺。
當時攻陷土司府時,他一心想著要擄獲美女,並未太留意府中的財寶,聽白閭這樣說,他懷疑是哈元生把那些財寶都私吞了,就派人去責問。哈元生嚇壞了,趕到昆明向鄂爾泰解釋,還獻計說:“要得到寶物只有找祿萬福,如今他正在魯甸,告訴他,如果獻上寶物,就讓他當烏蒙土司,否則就將他處死。”鄂爾泰依言而行,派人召祿萬福來昆明。祿萬福聞召,心下惶恐,不敢前往,就寫了一封信給鄂爾泰,請求帶領一千土兵做護衛,還要得到白閭的手書,保他無虞才敢前來,鄂爾泰同意了。
當時白閭正和嬰爭寵,嬰知道祿萬福要來後,就對鄂爾泰說:祿萬福與白閭有私情,這事大家都知道,所以不能讓他來,那些寶物其實藏在族中一個老人那裡,我的弟弟良臣可以把寶物找到,無需大費周章。鄂爾泰聽了嬰的話,就疏遠白閭,也不許祿萬福帶兵進昆明,祿萬福請求把衛兵的數量減少一半再來,也被拒絕。
沒多久,良臣果然帶著族中老人來獻寶物了,是一隻雕工精湛的青玉蟹,一株鏤刻得栩栩如生的翡翠瑪瑙茶花,還有一頂綴有碩大東珠的玉冠。鄂爾泰大喜過望,視為至寶,他重賞了良臣和老人,此後獨寵嬰。
白閭知道後,央求鄂爾泰給她看一眼寶物,嬰不讓她看,可是鄂爾泰已經答應了。白閭一看之下,啞然失笑道:“此所謂殘膏剩馥,雖非贗鼎,然較之妾所云云者,猶小巫之見大巫也。姑無論玉馬溫潤生動,宛首振鬣,汗血斑然,足以奪化工。且其性具暖涼,夏曰跨之,飄飄乎如晚涼聽蟬,玉池清而秋波滑也。珠冠多夜明避風之品,大者如胡桃,此冠不逮十一,主公奈何甘受其欺?”意思是這算什麼寶貝,和她們祿家的寶物比起來差遠了!
鄂爾泰也笑著說:“你口若懸河,可是東西在那兒呢?如果能找來,我專門造一座宅院獨寵你。”白閭說:“按烏蒙舊例,寶物本是傳嫡的,因父親祿鼎乾因罪下獄,寶物就被祿鼎坤攝取了,祿萬鍾繼位後,祿鼎坤不肯歸還寶物,兩家從此構釁。後來祿鼎坤因特別信任祿萬福的妻子,就讓她專門保管這些寶物。”鄂爾泰說:“你與祿萬鍾是兄妹,但是祿萬福和祿萬鐘不合,你怎麼會知道祿萬福的事,又怎麼會目睹寶物?”白閭說:“我小時候在父祿鼎乾那裡見過,後來因隴聯星與祿鼎坤相交很好,提出來想看看寶物,祿鼎坤就讓祿萬福夫婦帶著寶物來到隴氏土司府中,我和隴慶侯還有他妹妹荌都見過,不信可以去問荌。”可是荌來到總督府後,始終不肯侍奉鄂爾泰,整日只是禮佛誦經。鄂爾泰想找她來問話,她也不搭理,可是鄂爾泰卻很喜歡她,於是拿她沒奈何,就對白閭說:“我相信你,可是有什麼辦法能搞到這幾件寶物呢?”白閭說:“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讓我去見祿萬福的妻子,我讓她把寶物取來。”鄂爾泰覺得可以一試,就說:“我給你金幣,去聯絡祿萬福夫婦,你好自為之。”白閭就攜帶金幣去見祿萬福。祿萬福見朝思暮想的白閭突然到來,不禁大喜過望。
白閭與他纏綿一番後,就去見祿萬福的妻子,可是祿萬福的妻子知道她與丈夫私通,如今又侍奉仇敵鄂爾泰,所以根本不願聽她的說辭,憤怒地把她罵了一頓,又將她趕走。
白閭知道祿萬福妻子寵愛一個叫福五的嬖臣,就前往遊說道:“我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救你們的命,烏蒙都亡了,區區魯甸能保住嗎?如今鄂爾泰馬上要出兵踏平魯甸,設定流官,我想用家傳寶物去贖祖宗家業,否則官軍一到,一切都灰飛煙滅,請你們趕快拿出來,不要再猶豫了!”
福五把這些話告訴祿萬福妻子後,她也害怕了,但是她怕被白閭欺騙,要求當面向鄂爾泰獻寶。
白閭回昆明後轉述了祿萬福妻子的要求,鄂爾泰同意。白閭又說:“萬福妻美而豔,主公如有意者,可並留之。”其目的是讓鄂爾泰多一個女人糾纏,一來讓嬰不再受專寵,二來她自己就有機會與祿萬福相會。
鄂爾泰對祿萬福妻子寵幸無與倫比,為她“別築院宇,器用陳設,一如蠻中”。
鄂爾泰在總督府中終日與三個美婦淫樂的事逐漸傳了出去,他的下屬上書請他注意形象和官聲,可是鄂爾泰一概不接受。
鄂爾泰並不是一個只知漁色貪財的昏庸之輩,他是雍正倚重的精幹大臣,他這麼做,雖然確有假公濟私,滿足自己淫慾之嫌,但這其中也確實有羈糜蠻夷的深意,他要透過凌辱玩弄這些土司的女人,打掉這些土皇帝的傲慢和尊嚴,讓他們痛徹心扉,從而明白朝廷才是真正的強權,他們如果想不受羞辱,就必須臣服。
被冷落了的嬰知道這都是白閭操弄的結果,她恨透了白閭,準備設計害她。嬰偽造了一封白閭寫給魯甸土兵將領的書信,要他們起兵殺了祿鼎坤,然後迎祿萬福和她回去掌管魯甸。
嬰把這封信丟在甬道中,裝成是送信人遺落,又碰巧被她撿到的樣子,然後把信交給鄂爾泰。鄂爾泰見信震怒,他知道魯甸土兵中有許多是白閭父親祿鼎乾的舊人,白閭在那裡很有號召力,那些人的確會響應她的號召而起兵叛亂,鄂爾泰對此深信不疑,於是下令將白閭秘密處死。
祿萬福不知道白閭被殺,鄂爾泰卻命殺手暗中將他也除掉,但那人與祿萬福有交情,不僅沒有下手,還告訴了他實情。祿萬福連夜逃走,那殺手找了一個長相酷似祿萬福的人,砍下頭顱去交差,鄂爾泰誤以為祿萬福已死,便賜書給祿鼎坤,哀悼祿萬福之死。而此時,祿萬福已經潛回了魯甸。
荌一直不肯屈從鄂爾泰,聽說白閭被殺後,驚懼交加,她覺得自己早晚會與白閭同樣下場,於是決定逃跑。她先去找了嬰和祿萬福妻子,責備她們不該侍奉仇人,還相互爭寵,並回憶了往日在一起嘻戲的歡樂時光,勸她們一起逃走。可是她們既不敢逃跑,也不忍心聽荌回憶過往,她們哭著說:“故國河山,不堪回首,舊事何堪重提,子次嘔人心肝耶?”荌聞言也默然。
由於荌看起來“平曰荏弱靡曼,較之南方閨秀,了無異處也”,所以鄂爾泰對她沒有嚴加防備,卻不知這位土司公主自幼隨父兄在山中射獵,身手矯健,異於常人。當夜,她越過高牆,手刃了兩個督府門口的哨兵,逃出昆明,去找她的哥哥隴慶侯。
荌的出逃讓鄂爾泰很感驚訝,他無法想信荌這樣的弱女子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逃跑。正在他遊移不定時,哈元生突然趕來向他報告了一個驚人的訊息。原來荌找到他哥哥後,一起來到魯甸,與祿萬福會面,他們摒棄前嫌,準備聯手起兵叛亂。
鄂爾泰聞訊,驚得面如土色,他知道剛剛平定的兩府一州又要陷入大規模戰亂,而這是被他的不當之舉激起的,朝廷必然降罪。此刻,他也只能吩咐哈元生立刻整軍平叛。他慘聲對哈元生說:“爾好為之,吾行得罪詣廷尉,僥倖則荷戈荒徼耳!”他已經準備被彈劾了。
哈元生提醒他要立即採取補救措施,趕緊把那些女人處理掉,杜絕非議。他說:“公如不畏吏議者,被罪而去,左右擁抱何害?即不然,今上密使遍天下,二憾在側,能毋為奸人羅織乎?”鄂爾泰覺得有理,於是馬上下令將嬰和祿萬福之妻處死。
很快,烏蒙一帶狼煙遍起,鎮雄東川各州縣被廢黜的土司酋長紛紛揭竿,他們殺死朝廷派駐的官吏,扔掉清朝衣冠,戰火迅速蔓延,大局岌岌可危。鄂爾泰上書請罪,請求將他降為提督,領兵上陣,戴罪立功。雍正表面上好言慰留,實際上“已密遣人偵察,將易督矣”。
哈元生不愧是一員驍將,他率官軍進剿,在龍峒擊敗祿鼎坤,並將其生擒。然而,原來與哈元生呈犄角之勢的清軍參將魏翥國戰死,戰局又急轉直下。
哈元生
由於在“改土歸流”中,祿萬福“妻子給役府中,其辱已甚,而母又夷為爨下婦”,所以他起兵後,對之前所受的凌辱“甚憾之刺骨”,為了報復,他對當地滿漢官民展開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姦淫擄掠,無所不為,“滿漢不辨,官民不分,凡非蠻倮戶口,即縱兵虜掠,擾其妻女而陳列之,妍者自取,嗤者賜其下。滇西、川南諸府之被淫毒者,不可以數計。其酋弁馬足所至,輒先分金帛,次列婦女,累累如貫珠。酋弁指數人留,餘以給各兵,則擁之叱去衣,肆其禽獸行矣。或更刃剚之,若刲羊豕。”
然而肆意殺戮的祿萬福很快就惡貫滿盈了,他擄來一個漢族女子,但此女剛烈異常,她趁祿萬福不備,暗藏了一把利刃,祿萬福正要施暴時,被她一刀斃命。
祿萬福一死,土司兵頓時軍心渙散,紛紛潰逃,只有隴慶侯的鎮雄土兵仍然負隅頑抗。隴慶侯極為曉勇,每戰都單騎陷陣,當者披靡,然而土司兵再勇,也擋不住清軍火器銳利。隴慶侯為了剋制清軍的火器,也想以火器反制,他奪得了一批清軍的火炮和彈藥,還抓到了一名清軍炮手,命令他向清軍開炮,但這名炮手故意將炮口抬高,炮彈從清軍陣地上飛過。隴慶侯氣得大罵,炮手又說火藥不行,要重新裝藥。隴慶侯允許他去取火藥,結果這個炮手把火繩扔進火藥桶裡,引起了大爆炸,“雷奔地裂,山石崩墮,數十里內,血肉皆飛,慶侯與一軍俱殲,炮手亦死焉。”叛亂平定後,朝廷想給他賞賜,卻查不到他的姓名,最後為他造了一座生祠來祭祀他,並稱他為“義役”。
殲滅隴慶侯後,哈元生又抓到了荌,正當要將她處死時,鄂爾泰派人飛馳阻攔。荌被押到總督府後,鄂爾泰對她嚴厲審訊,可是荌卻一改以前的不屈之態,“伏地乞命,曼聲悲吟,極悽楚,可憐之色,豔照一室”。鄂爾泰心軟了,又惑於她的美色,就不再追究她的過往,將她納入內室,但是怕她反覆,對她防範甚嚴。
因“改土歸流”有功,鄂爾泰升官加爵,後來又調往新疆任職,荌也一直在他身邊侍奉。這樣過了十幾年,鄂爾泰對她的防備逐漸鬆懈。直到有一天夜裡,鄂爾泰突然暴卒,荌也自縊身死。鄂爾泰家人不願宣揚此事,只說他是因病而亡,荌是自願殉葬的。
對於這些筆記中的記錄,“野史氏”認為,“茲錄雖未可盡信”,“然則秘聞半皆實錄,固恢奇頑豔,致可喜也。”他覺得雖然不可全信,但至少有一半是真實記載,能看到這些已經湮沒歷史真相,是很值得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