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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11月5日,紫禁城一切如舊。溥儀自己和他愛新覺羅的一大家子等都不知道,這已是他們住在故宮的最後一天。

當天早上,9點左右,溥儀從他的養心殿起床後,像往常一樣來到儲秀宮,找皇后婉容。這個點婉容還沒起,溥儀就吩咐隨身太監孫耀庭進屋拿個雞毛毽,他在院中踢起了毽子。18歲的溥儀正青春,一身勁兒沒處使。

踢了一會兒,溥儀累了,進屋坐在鋼琴前,隨手彈了一段,突然想起,早茶還沒喝呢!回頭讓孫耀庭上茶盒子,可是這會兒茶盒子還沒來,溥儀也不追究,順勢說:“就拿娘娘的喝吧!”於是,孫耀庭把婉容的茶具拿過來,給溥儀泡了碗茉莉花。

此時,婉容已梳妝完畢,給溥儀拿來個蘋果,兩人邊喝茶邊聊天。

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中回憶了這一段往事:

那天上午,大約是九點多鐘,我正在儲秀宮和婉容吃著水果聊天,內務府大臣們突然踉蹌地跑了進來。為首的紹英手裡拿著一件公文,氣喘吁吁地說:“皇上,皇上,……馮玉祥派軍隊來了!還有李鴻藻的後人李石曾,說民國要廢止優待條件,拿來這個要簽字……”我一下子跳了起來,剛咬了一口的蘋果滾到地上去了……

婉容沒吃完的蘋果

這裡所謂的“優待條件”,指的是辛亥革命後,南京臨時政府1912年2月12日跟清廷簽訂的,其中主要條款就是:溥儀退位,仍可保持皇帝尊號,住在紫禁城裡,民國政府每年給400萬元錢。其餘就是一些“永免當兵納稅義務”、“皇室宗廟陵寢受保護”之類。

就在溥儀和婉容品茶逗趣時,紫禁城外,當時的京畿警備司令鹿鍾麟(馮玉祥部下)帶了20人的手槍隊,懷揣臨時內閣簽署的《修正清室優待條件》,逼近神武門。這個“修正條件”,主要就是讓溥儀移出紫禁城,廢除皇帝尊號,交出國璽,每年補助400萬改為每年50萬。

鹿鍾麟進入神武門,很快就制服了門衛和護衛,讓他們原地不動,聽候改編。隨即率領其餘軍警,經英華殿東側的東筒子,繞過啟祥門,直奔設在隆宗門外北側排房開頭三間的內務府值房。

鹿鍾麟(中)由清室代表引導檢視永壽宮

在內務府值房,鹿鍾麟找到了內務府大臣紹英、侍衛大臣榮源(婉容之父)、內閣學士耆齡、皇室宗親寶熙等,下達出宮命令,限2小時內出宮。

據晚年的鹿鍾麟回憶,讓溥儀出宮,本來以為至少也得要2000人的隊伍,當時上面怕宮裡會打起來,引發外國使館介入就麻煩了,最後他只帶了20人,闖進了紫禁城。

聞訊的溥儀有點慌,立即移駕翊坤宮,召開“御前會議”。

此時的翊坤宮,就在儲秀宮旁邊,原是妃嬪住所,歷史上住過很多後宮佳麗,有名的比如,宜妃(康熙的宜妃)、華妃(雍正的年貴妃)、慈禧、婉容。慈禧過50大壽時,把儲秀宮的東西耳房各改一間為通道,跟翊坤宮打通了。

“御前會議”開得很快,結果是,溥儀同意遷出,但要寬限幾天,他得清點私產。散會後,兵分兩路,紹英等人去見鹿鍾麟,商量時間;溥儀則回到婉容屋裡。

“你不知道,馮玉祥要逼我出宮!”溥儀有點煩躁,才18歲的他,顯然掌控不了這種場面。他記得3歲時,外面明明都說好了可以一直住在紫禁城的,協議都簽了,怎麼又突然改了?

儲秀宮中的鋪蓋都還沒來得及整理

婉容倒是淡定一些,她寬慰溥儀:“他們想要什麼就痛痛快快地給出去,別為了咱們這點東西喪了命,保住人怎麼都行……”

這頭,紹英仔細看了鹿鍾麟出示的《修正清室優待條件》,國務院都蓋了章的,沒啥商量的餘地了,他只能多爭取點時間,可鹿鍾麟就是不鬆口,2小時就是2小時!

紹英開始拉關係,他對鹿鍾麟說:“你不是太傅鹿傳麟的嗣子(過繼的兒子)嗎?如何對清室如此苦苦相逼?”鹿鍾麟苦笑一下,紹英老糊塗了,鹿鍾麟雖跟鹿傳霖是同宗,但並不是父子關係。

紹英又走到國民代表李石曾面前,說:“你不是大學士李鴻藻的公子嗎?如何也幫著當局欺壓清室呢?”李石曾確實是李鴻藻的公子,李鴻藻是晚清重臣、同治帝師,為官正直,兒子李石曾雖沒走科舉考試之路,但家庭的薰陶讓他從小格局遠大、胸懷天下,法國留學回來後,一方面做生意,另一方面資助革命人士,成為社會名流。

要求增加遣散費的太監們在衙門前集會抗議

磨磨唧唧的紹英,讓鹿鍾麟不耐煩了,他下了最後通牒:限溥儀20分鐘離開紫禁城!

紹英連忙說:“這怎麼可能,小戶人家搬家,尚需幾天,何況清室這一大攤子人員、物件,絕非立時三刻就能辦到……至少也需要3天……”

“凡屬私產,可以先不收拾。門上貼上封條,日後來取。宮內所藏曆史文化物品,均系國寶,只能封存宮內,不能歸愛新覺羅一人一姓所有!”鹿鍾麟說。

見紹英還要磨嘰,鹿鍾麟從懷裡掏出2顆手榴彈,丟在桌上:“景山上已經架起了大炮,再給你們延長20分鐘,否則看著辦!”

紹英怕了,頓時蔫了,趕緊說:“請稍候,我去稟報‘皇上’……”在他眼裡,有溥儀才有皇上,才有自己這內務大臣的頭銜兒,如果皇上沒了,自己就啥也不是了。

紹英一路小跑,跑到儲秀宮,向溥儀彙報。溥儀看沒什麼搞頭,只得答應了。他轉頭衝牆角站著的孫耀庭說:“你趕緊到長春宮告訴淑妃,就說讓她越快越好,收拾完‘細軟’,到儲秀宮來!”

文秀(左三)與婉容(左四)

淑妃就是文秀,這萬分緊急的時刻,難得溥儀還想著這個妃子。文秀進宮2年左右,從未被溥儀寵幸。每天梳洗完畢,除了跟溥儀、皇后、太妃們請請安,再無它事,在無盡中消耗著青春。

之後,溥儀回到養心殿,傳奏事太監,讓把榮源找來,然後通知各宮太監、宮女,收拾細軟物件,準備出宮。遣散費:每個太監大洋10元,宮女大洋8元。

聽說即日必須出宮,敬懿和榮惠兩個太妃,表示死也不走。

這兩位太妃原是同治帝的妃子,經歷了光緒、宣統兩朝,活到現在。當年同治死的時候才19歲,兩個妃子也都不大,加上宮裡吃穿又好,優哉遊哉地熬到了現在。每天就是享受享受晚輩們的請安,使喚使喚太監丫頭們,日子別提多滋潤了。

這樣的蛀蟲日子,出了宮可就沒有了,倆老太太的心眼兒那是槓槓的。於是,她倆連哭帶鬧,不是上吊就是絕食,最後還搬出死去的瑾妃來,說是要為她守陵。瑾妃就是光緒最喜歡的那個珍妃的親姐姐,當年跟珍妃前後腳嫁給光緒,但並不被光緒待見。

當時光緒的皇后隆裕太后一去世,瑾妃就成了光緒僅剩的妃子,一下子榮升到太后一級,成了後宮裡的老大。彼時瑾妃剛去世沒多久,還沒出殯。兩位太妃表面說為她守陵,純粹是找個不出宮的藉口,並不是跟瑾妃關係有多好。

但上面有要求:不允許皇宮裡留任何一個人。鑑於兩個太妃年紀比較大,又撒潑打滾不講理的,鹿鍾麟倒是也文明,沒直接動手,只是不斷給溥儀施壓。

溥儀當然明白這倆老太太的心眼,他向她們保證:銀兩如果屬於兩人的私人物品,可以允許帶走,包括其他的衣物用具,只要不是重要歷史文物的,都可以帶走。

收拾行李的宮人,右二坐地上的人就是老太妃

這顆定心丸吃到肚子裡,倆老太太才同意了。前後折騰了半個多月,也就是說,溥儀11月5日出宮後,這倆老太太繼續賴在宮裡了16天,11月21日才出宮。

最後一清算,敬懿太妃帶走了1萬多兩白銀,榮惠太妃則帶走超1.5萬兩白銀。假如按一兩銀子1000元算,這倆老太太就是上億富婆了,更何況那會兒的購買力是遠超現在的。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回到11月5日當天,溥儀下達完出宮命令,午飯端了上來,可誰也沒心思吃,大家都愁眉緊鎖,心事重重地收拾東西。

下午3點,鹿鍾麟調來一營官兵,集合儲秀宮、養心殿等各宮殿的內監、宮嬪們,對其集中清散、逐個檢查,不容滯留:除私人用品,不允許帶走任何被認為是公物的東西。現場一片嘈雜,處處哭嚎。

被遣散出宮的太監、宮女

對於這些下人們來說,這是挺絕望的一刻,一方面出去後,他們很多都無處可去,如失了群的鳥,無家可歸;另一方面,除了伺候人,他們沒什麼別的謀生技能,好不容易攢點錢,被官兵們說你是私拿公物,你也沒辦法,不抓起你來就不錯了。

下午4點左右,在御花園東頭,婉容、文秀她們,提著大包小裹,等候溥儀。

溥儀向鹿鍾麟交出了兩方玉璽,一是“皇帝之寶”,一是“宣統之寶”。除此之外,他被要求只能先帶上日常用品,其他物品,須經專人清點,甄別私物、公物後,才能將屬於私物的部分領走,公物一律劃歸公產,歸民國政府所有。

一會兒,溥儀來了,身後跟著榮源、載灃、紹英、皇室宗親寶熙等一干人等。其中,載灃最顯眼,此時他還穿著上朝的“補服”( 褂子的前胸後背各綴一塊布,上繡不同的飛禽走獸,表示官職的差別),頭戴寶石頂的帽冠,那三眼花翎,在頂戴上微微顫抖。

載灃

匆忙中,眼看自己這不合時宜的一身,載灃摘下帽冠,面對景山的萬壽亭方向,躬身拜了一拜,嘆口氣,把帽冠置放在了假山旁。眾人誰也沒吭聲,跟著溥儀和皇后,默默走向御花園後門順貞門。

隆冬日,偌大的御花園裡,這個三眼頂戴花翎,在微風中瑟瑟發抖。

神武門外,國民軍司令部備好的5輛汽車一字排開。下午4點半左右,溥儀等人出來,鹿鍾麟上第一輛,溥儀及隨從上第二輛,兩位后妃上第三輛,首都警察總監張璧坐第四輛,紹英等人坐第五輛。

這個特殊的車隊,在北京城老百姓的眾目睽睽下,離開了紫禁城,駛向什剎海北岸的醇親王府。

溥儀坐在車上,望著漸漸遠去的紫禁城,這個他居住了16年的宮殿,悵然若失。要說留戀,當然也留戀,畢竟自打懂事起,他就在這裡生活。這裡有他的命脈、他的榮耀、他的權威,離開這裡,他將什麼都不是。

溥儀出宮後,查封乾清宮

不過,這裡也曾讓他又愛又恨,他不是沒想過逃離這裡:一次是3歲入宮時,他想額娘,想回自己真正的家,他才不想當什麼門子的皇帝;另一次,是跟英國老師莊士敦學習時,他開始嚮往外面遼闊燦爛的世界,也嫌棄起腐朽的清廷生活,他想去英國讀牛津大學,感受先進的文化科技。

為了留學,溥儀早在2年前就開始秘密攢錢。

一方面,他讓宗親在天津英租界13號路代溥儀偷偷買了一所樓房。這座樓和溥儀堂弟家的樓房只一牆之隔,為的是溥儀將來居住時,可以有個照應;

另一方面,他經常以賞賜弟弟溥傑、堂弟溥佳的名義,把宮內藏的古版書籍(大部分是宋版)和歷朝名人的字畫(大部分是手卷),分批盜運出宮,攢了不少資本。有錢在手,即便是出了宮,溥儀還是有底氣的。

偷了大概1年多,一共拿出書畫精品2000多件,裡面有手卷200多件,卷軸和冊頁200多件。這些東西都是先交給溥儀的生父載灃,載灃再交給載濤,由他帶到溥儀在天津買的樓房裡。後來,在天津賣掉了幾十件,大部分又帶到了偽滿。

溥儀、莊士敦、溥傑

錢攢得差不多的時候,溥儀就開始策劃秘密出走,首選當然是老師莊士敦的國家英國。但不能讓人知道,父親載灃、4個太妃、清廷內務府大小官員以及身邊的太監,都不能讓他們知道,只有溥儀和弟弟溥傑兩個人。

那是1923年2月25日,兩人定好偷偷出走的日子。可是他倆想得太簡單了,本以為給幾個錢買通宮裡的太監就能放行了,沒想到,太監報告了內務府,溥儀兩兄弟還沒走出養心殿,紫禁城已經處於戒嚴狀態,出走的計劃泡湯。

英國去不成,美國也是可以的啊,日本也不是不可以考慮,溥儀想。後來,日本先伸出了橄欖枝,積極拉攏,於是,就有了投靠日本的醜事。當然,這是後話。

醇親王府到了,溥儀等人下車。

鹿鍾麟走上前,微笑著跟溥儀握手:“溥儀先生,你今後是打算做皇帝,還是要當個平民?”

溥儀老老實實地說:“我願意從今天起就當個平民。”

鹿鍾麟笑道:“好!那麼我就保護你!”

就這樣,溥儀邁進了出生時的家,對這個家來說,那個年幼被帶走的孩子,又回來了,像是一個輪迴。

這一天,溥儀過得驚心動魄。他驚慌失措地邁出紫禁城門檻的那一小步,是中國歷史巨輪向前滾動的一大步。

建國後,已是人過中年的溥儀,想重遊故宮,正排隊買票,不巧遇見當年把他趕出皇宮的鹿鍾麟,此時兩人已是各經滄桑,聊起當時的情況,也都是家常語氣。

握過手後,鹿鍾麟送給溥儀兩張門票:“當年是我把皇上趕出了紫禁城,今天,我要請皇上起駕回宮!”

左起三人:鹿鍾麟、溥儀、熊秉坤

兩人的第二次偶遇,是在1961年辛亥革命50週年時,在政協禮堂的4號會議廳,兩人再次會面。提到當年的“逼宮”事件,溥儀試探著問:“你丟在桌子上的炸彈,確實可怕!”

鹿鍾麟回答:“那是空心彈!”

溥儀又說:“那安排在景山上的大炮呢,更可怕!”

鹿鍾麟笑道:“哪有炮,那是嚇唬你的!”

溥儀聽完,不由哈哈大笑。

參考文獻:

《溥儀出宮前的最後早餐》

《溥傑回憶錄》

《溥儀出宮之五——驅逐出宮》

《重評1924年馮玉祥驅逐溥儀出宮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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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熱愛讀書、寫作、講書、旅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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