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學習“堯舜”,差點亡國滅種
喬志峰
禪讓,是指最高統治者還活著的時候,就把自己的首領位子讓給別人。有人認為,“禪讓”制度的實質是以傳賢讓能的形式選舉首領,是一種原始民主制度。
據說,堯帝去世前,將部落聯盟首領的位子讓給舜,推舜為帝;後來,舜又將位子讓給禹。“禪讓”傳為美談,受萬世景仰。春秋戰國時期,出了一位國君,他仰慕堯舜的高風亮節,想向堯舜學習,也試圖透過禪讓的方式來流芳千古,結果鬧得國內大亂,差一點就被亡國滅種。他就是燕王姬噲。
大騙子蘇秦死了之後,他的弟弟蘇代、蘇厲羨慕哥哥名利雙收,也有樣學樣,遊說於各國,搖唇鼓舌,招搖撞騙。當時的燕國國相叫子之,妄圖奪取燕國大權,就跟蘇代通親結為親家,打算利用蘇代的三寸不爛之舌忽悠燕王。
一次,蘇代出使齊國,回來後燕王姬噲召見他,詢問到:“依先生看,齊王能夠稱霸諸侯嗎?”蘇代斬釘截鐵回答:“不能!”姬噲追問:“何以知之?”蘇代答道:“他不信任臣子。”很顯然,蘇代是藉此機會給姬噲灌迷魂湯,為親家子之篡權創造條件。
姬噲果然上當,為了顯示自己才是真正的明君聖主,就主動把國家大權交給子之來掌管。子之還不滿足,就指使一個叫鹿毛壽的人,也來遊說燕王:“大王啊,人們之所以到現在還讚頌堯是賢明的君主,就是因為他大公無私,能夠主動讓出天下。現在,身為燕王的您,如果可以主動把國家讓給子之,就能取得與堯舜同樣的好名聲,成為萬世師表。”燕王為了沽名釣譽,還真的聽信忽悠,直接把國家交託給了子之。子之從此大權在握,成了實際上的燕國國君。
燕王姬噲貪慕虛名,是個老糊塗蟲,可太子年輕氣盛啊,眼看著自家的江山被他人謀奪,肯定不樂意。好在此時太子尚且掌管人事任命權,負責管理和任免官員,就以此來反擊,一點點將關鍵崗位都換上自己的親信。
子之看不是事兒,感到越來越被動,就故伎重演,又安排人去對燕王說:“上古的時候,禹表面上推薦益為接班人,實際上又任命兒子啟的屬下來做益的官吏,將益架空,暗暗扶持啟的勢力。禹老了,也到了該選擇繼任者的時候,禹就說啟不能勝任治理天下的重任,大張旗鼓把君位傳給了益。可是,益儘管取得了帝位,卻是個空架子,沒什麼實力,而啟在父親的幫助下苦心經營多年,才是真正的實權者。禹讓位後,啟糾集自己的黨羽對益發動攻擊,很快便奪取了帝位。因此,天下人都說禹明著是傳位給益,而實際上是安排兒子啟去自己奪位。現在燕王您雖然承諾把國家交給子之,但官員都是太子任命的,都是太子的親信之人。這不跟禹一樣,名義上將國家交給子之,而實權還握在太子手裡嘛!”燕王聽了很慚愧,覺得自己讓得太不徹底了,下令所有官員立即將官印上繳,把三百石俸祿以上的中高階官職都交給子之任命。從此以後,子之正式面南稱王,國家大事完全由子之來決斷,姬噲年紀大了,不再聽政理事,反而成了臣子。
姬噲沉浸在虛幻的“聖賢”美名中飄飄然,太子則痛徹心扉,無一日不想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而子之,就是個野心家、陰謀家,就是個大騙子,玩陰謀詭計有一套,真的讓他治理國家,完全一竅不通。他為王三年,國君癮倒是過足了,可國家也被他搞亂套了,內憂外患,岌岌可危。太子姬平趁機聯合將軍市被,合力攻打子之。
齊王看燕國大亂,知道有機可乘,就派人對燕太子姬平說:“我聽說,您將要整飭君臣大義、申明父子名位,我的國家願意支援您的號召,做堅強後盾。”這其實是為向燕國派兵尋找冠冕堂皇的藉口。但燕太子此時想的只是奪回王位,於是糾集死黨,派將軍市被向子之進攻,卻沒有得手。市被也是個兩面三刀之人,如同鷹犬一般,誰給的好處多就幫誰,反而倒戈,轉回頭來攻打太子。燕國動亂了幾個月,死亡達幾萬人,人心惶惶。這時,齊王趁機命章子為大將,率領軍隊打著幫助燕太子的旗號征伐燕國。燕國正處內亂,士兵毫無戰意,根本不予抵抗,甚至連城門都大開著無人值守。齊國長驅直入,捕獲子之,把他剁成肉醬,燕王姬噲也同時被殺。自此燕國就被齊軍佔領,跟亡國也差不多了。直到後來幾經週轉,周赧王元年(前314),趙國送燕公子姬職回到燕國稱王(燕昭王),方才得以復國。
燕王姬噲學習“堯舜”,差點導致亡國滅種,美名沒撈著,反倒落下千古笑柄。貪圖虛名,小則傷及自身,大則損害國家和老百姓的利益,統治者不可不察。
實際上,所謂“禪讓”,說到底只是一種遠古傳說,有還是沒有,誰都無法肯定。我們可以根據《史記》的記載捋一下——黃帝退位的時候,把位子傳給了孫子顓頊;顓頊退位的時候,把位子傳給了侄子帝嚳;帝嚳退位的時候,把位子傳給了兒子摯,帝摯有點窩囊,於是弟弟放勳取而代之,這就是帝堯。由此可見,中國歷史上實行的,一直都是世襲制。到了堯,咋就突然變成了“禪讓”制?是不是太突兀,也太奇怪了呢?
我們再來看一下其他人對“禪讓”的質疑——
最早記有“禪讓”其事的是被儒家列為十三經之一的《尚書》。其中《堯典》說的是“堯舜禪讓”,《大禹謨》則有“舜禹禪讓”的記載。除《尚書》之外,提到“堯舜禪讓”的還有《論語》和《孟子》等。但對《論語》中關於堯讓帝位於舜的一段文字,多數學者認為並非孔子所說,而是後人把散簡附在書後所致。
對於“禪讓”之說,早在戰國時期就有人提出了懷疑。最早提出疑問的是荀子:“夫曰堯舜禪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說也。”(《荀子·正論》)。戰國末的韓非,不但不承認有“禪讓”這回事,反而說舜和禹,之所以能繼承帝位,是“臣弒君”的結果,說:“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韓非子·說疑》)。這並非韓非一個人的驚人之筆,唐代的劉知幾在他所著的《史通》中引《汲冢瑣語》說:“舜放堯於平陽”,又說舜是給禹趕到蒼梧而死的。稍後的《史記正義》作者司馬貞,引《竹書紀年》說:“堯德衰,為舜所囚。舜囚堯,復偃塞丹朱,使父子不得相見也。”《竹書紀年》等書成於戰國,西晉初出自汲冢,後即散亂不傳,今本系宋以後人偽託,已非劉知幾、司馬貞所見本,其所記未必會是無中生有,捕風捉影。同時,還有人認為《堯典》成於戰國,《大禹謨》系晉人偽作。真是這樣的話,那《尚書》中關於堯舜禪讓的記載從根本上就靠不住了。
顧頡剛先生《古史辨》雲:“禪讓之說乃是戰國學者受了時勢的刺激,在想象中構成的烏托邦。”並認為是“墨家為了宣傳主義而造出來的”。唐人劉知幾《史通疑古》、康有為《孔子改制考》,以及近人蒙文通、童書業等,都持明確的懷疑態度。(以上三段來自相關資料,為保持原貌原意,本人未加更改)
燕王姬噲把子虛烏有的臆造之事,當成了真實的,甚至還要身體力行去實踐,以期名揚千古,豈不謬哉。當然,歷史上玩“禪讓”的,也並非只有姬噲一人,時不時都會出現一些與之有關鬧劇。
比如,商朝推翻了夏朝,商湯召集三千諸侯開大會,商湯在會上“三讓王位”;明朝開國的時候,朱元璋也曾“三讓王位”。明眼人一望可知,這些帝王都是表演藝術家,他們是將“禪讓”當成了政治作秀的工具罷了,跟袁世凱玩“勸進”把戲如出一轍。
還有一些例子:公元8年,西漢皇太子劉嬰禪讓給攝皇帝王莽;公元220年,漢獻帝劉協禪讓給魏文帝曹丕;公元265年,魏元帝曹奐禪讓給晉武帝司馬炎……很顯然,這些都是刀架在脖子上的遊戲,都是“被自願”,都是傀儡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政治就是政治,有的只是血雨腥風,哪來那麼多溫情脈脈和大公無私,爭權奪利才是主旋律。頂多有時候,在某些“雄才大略”的奸雄手裡,會多一些花樣,給政治鬥爭披上或正義或高大上的虛假外衣而已。與那些耍陰謀詭計的帝王和政客比起來,燕王姬噲儘管很蠢,也貪慕虛名,卻是真心要行“堯舜之道”,這份憨直倒也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