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趙爭鋒伊祁山,堪笑廉頗只等閒。
若非堯母點迷霧,哪有老龐萬古傳?
這四句詩,說的是戰國末期,秦國大兵伐趙,危機時刻堯母顯聖指點迷津,趙國大將龐煖在伊祁山下巧妙用火、機智用水大破秦軍的故事。
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割據,群雄爭霸,合縱連橫,戰亂不止。經過三百六十多年的爭戰兼併,由春秋初期的一百四十多家諸侯國,只剩下了二十餘家。其中又以秦、齊、趙、魏、韓、楚、燕七國最強,史稱“戰國七雄”。公元前247年,秦國的莊襄王駕崩,年僅13歲的秦王嬴政(秦始皇)即位。由於嬴政年少,國政全由相國呂不韋把持,並尊呂不韋為“仲父”。由於秦國起用了尉繚、李斯等一批優秀的軍事家和政治家,國力迅速強大,並加緊謀劃統一六國的步伐。在這種情況下,其他六國強烈意識到了來自秦國的威脅,就團結起來共御強秦。公元前241年,趙、楚、魏、韓、燕五國組成聯軍,共推楚考烈王為縱約長,春申君為聯軍主帥起兵攻打秦國。當聯軍攻至函谷關時,秦國軍隊強勢出擊,諸侯聯軍大敗,只好各自退軍。
打退五國聯軍以後,相國呂不韋向秦王嬴政進諫說:“陛下登基以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兵強馬壯,政通人和,正好乘勢剿滅六國,以成就我王天下一統之萬世基業。然而,關東諸國自感厄運來臨,不斷興兵犯境,以圖削弱我國實力而苟延自保。以我之見,不如主動進取,以示震懾,以攻為守方為上策。”秦王嬴政說:“仲父所言極是,但不知先攻哪國好?”呂不韋說“趙國王室與我國王室同宗同祖,且平日裡交往甚好,本應互相提攜,共築大業,但卻與其他各國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此次群兵犯境,趙國竟盡遣精銳,衝鋒陷陣,實在可恨。況且諸國之中趙國較為強大,我意要先教訓教訓趙國,已收殺雞儆猴之效。”秦王嬴政說:“仲父所言,正合我意,待來年開春,就請仲父調兵遣將討伐趙國。”
第二年春天,呂不韋讓秦始皇派出兩路大軍進攻趙國,一路由秦始皇的弟弟長安君成蛟為元帥,樊於期為副帥,率領五萬大軍過屯留(今山西屯留南),經上黨,東出太行,直取邯鄲。另一路由老將蒙驁為元帥、張唐為先鋒,率五萬大軍出函谷關,取路上黨,北出太行攻打龍(今行唐縣)、孤(今曲陽縣南)、慶都(今望都縣附近)一帶,攻克以後,就地駐紮,以切斷趙國都城邯鄲及其周圍地區與北方代、雁之間的聯絡,防止正在北方作戰的趙國大將李牧南下救援邯鄲。
秦國浩浩蕩蕩的兩路大軍虎視眈眈地呼嘯而來,邊關告急文書如雪片一般飛進邯鄲內宮。然而,趙國國王悼襄王趙偃聞訊之後並不驚慌,他召集文臣武將如此這般安排了一番以後,便率領幾名內侍到伊祁山下的堯母陵廟前來朝聖。
原來,這趙偃從小敬仰“堯天舜日”,對堯、舜的文治武功和浩蕩德行非常崇拜。不僅如此,他對生育並撫養堯帝長大成人的堯母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恨自己無福享受到堯母的教化,做夢都想與這位華夏聖母攀上親緣。趙偃當上太子以後,曾多次輕車簡從到伊祁山和堯母陵前來朝聖,但因當時這裡屬於燕國管轄,所以來去極不方便。有一次,趙偃的朝聖隊伍遇上了燕國的巡邏兵,因為燕軍勢大,他們只得躲進密林中隱蔽起來。這次遭遇使趙偃心中十分窩火,他當即發下誓言:“待我親政以後,立刻拿下伊祁山一帶,將聖山納入趙國的版圖。”
公元前245年,趙偃的父親孝成王去世,趙偃繼位,就是趙悼襄王。當朝政稍微安定下來以後,趙偃便於公元前244年派大將李牧率軍向北攻打燕國,主攻方向就是伊祁山一帶。李牧是戰國著名的四大戰將之一,有勇有謀,戰無不勝,燕國守將劇辛不是李牧的對手,打了幾仗幾乎是無一勝算,最後損兵折將向北撤退。李牧立功心切,不僅把伊祁聖山收為趙國所有,而且乘勝揮兵掩殺,一路上拔武遂(今徐水縣西)、克方城(今固安縣南),一直追到燕國腹地,後因糧草不濟才收兵紮營。自此以後,伊祁山及其附近一帶便併入了趙國的版圖。
趙國佔領了伊祁山,為趙偃前來朝聖掃清了障礙。自此以後,每年的七月七堯母誕辰日他都親臨堯母陵拈香朝拜,為國祈福。有一次,趙王跪在陵墓的塑像前要認堯母為乾孃,口稱:“如果聖母不應,孩兒便長跪不起。”不想這種執著和真誠打動了堯母,泥塑的堯母坐像竟然答應了趙王的請求。堯母開口說道:“我兒快起,老身答應便是。”從此以後,趙悼襄王來的更加頻繁了,凡遇國有大事,他必親臨陵墓與乾孃商量,聽取乾孃的意見,他成了一位能與塑像交流的國君。這次強秦兩路大軍犯境,趙王哪能不來堯母陵向乾孃請教?
趙王走進陵廟大殿,雙膝跪倒說道:“乾孃在上,孩兒特來問候。”
“孩兒快快請起,為娘知道你此番前來必有大事,所以儘可不拘禮節,請站在為娘近前說話。”堯母親切地回話說道。
“看來乾孃不愧為老神仙,量這等大事也瞞不過乾孃的慧眼銳目,那孩兒就直說了吧。近日強秦派出十萬大軍兵分兩路前來犯境,一路由大將蒙驁率領,不日即可到達伊祁山一帶,意欲截斷京都邯鄲與遠在北方作戰的李牧將軍的聯絡;一路由秦王的弟弟長安君成蛟率領,經屯留,過上黨,東出太行,直逼我國京都。聞聽探馬報道,這兩路大軍都是精銳之師,旌旗指處,所向披靡,若果如此,則邯鄲危矣!趙國危矣!孩兒此番前來,便是祈求乾孃指點迷津。”
“我兒大可不必驚慌,此次強秦來犯,盡在為娘掌控之中,雖兩路大軍號稱十萬,然不足慮也。”
“孩兒愚鈍,願聞其詳。”
“先說長安君成蛟,他本是秦王嬴政的胞弟,大概知曉嬴政的身世。他的存在對嬴政始終是個威脅,相國呂不韋屢欲置他於死地,成蛟雖然年幼,但對這些危機卻是心知肚明。此次秦王派他帶兵出國,本身就是一個重大失誤,然而,更為弔詭的是,竟讓燕國人樊於期充當他的副帥。這樊於期足智多謀,且武藝高強,因受呂氏壓抑,早有反叛之心。秦王這個安排好有一比,那就是‘驅龍入海、放虎歸山’,成蛟和樊於期恰似乾柴遇烈火,一拍即合,此番出京,焉有不反之理?這成蛟一心夥同樊於期謀反,哪裡還有心思進攻邯鄲?此一路不足慮也。”
“那蒙驁這一路呢?蒙驁可是秦國的名將,就憑他這五萬人馬也能把咱國北疆攪個天昏地暗啊!”趙王憂心忡忡地說。
“我兒可知蒙驁今年幾歲?”
“只知是員老將,具體年齡幾何孩兒確實不曉。”
“兒啦,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對敵手毫不瞭解,怎打勝仗?今天為娘告訴你,這個蒙驁本是齊國人,後來投靠秦國,歷仕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秦莊襄王、秦王嬴政,官至上卿,是秦國的四朝元老,今年已經七十有三了······”
聽堯母這麼一說,趙王驚奇地吐了一下舌頭搶先說道:“啊,這麼大年歲
還能出征?”
“怎麼啦?什麼叫‘這麼大年歲’?兒呀,娘來問你,咱國的廉頗將軍今年
多大歲數啦?”
趙王略加思考答道:“廉將軍今年應該是七十五歲了吧。”
“對呀,廉將軍七十五歲尚能頓飯鬥米,餐肉十斤,還能夠披甲上馬,舞刀弄槍,人家蒙驁比廉頗年歲還小,怎不能帶兵上陣?”
“乾孃差矣,廉頗雖能披掛上馬,但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就拉了三次屎,這說明廉將軍已經不能上陣廝殺了。”
堯母聞聽此言,勃然變色說道:“好糊塗的偃兒,這事兒不提還好,一提起來為娘就氣憤難平。你遣宦官唐玖到大梁去試探廉頗,廉頗的仇人郭開卻唯恐廉頗再次得勢,便暗中買通了唐玖,讓他在你面前說廉頗的壞話。廉將軍為了復出報國,在唐玖面前一頓飯就吃了一斗米、十斤肉,還披甲上馬,表示自己仍堪大用。但唐玖回來卻向你做了虛假彙報,說:‘廉將軍雖然老了,但飯量還很好,可是和我坐在一起,不多時就拉了三次屎。’我來問你,唐玖是這樣對你說的嗎?”
趙王一邊聽,一邊點頭,不住地連聲稱是。
“就是這個郭開小人,嫉賢妒能、造謠誹謗,後邊的話是他憑空捏造出來的。就是這一句佞言壞了一根擎天大柱。你作為一國之主,重用奸人,偏聽偏信,自毀長城,國祚豈能興旺久長?”堯母生氣地說道。
趙王聽了乾孃這番訓斥,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堯母像前,連聲求告:“孩兒該死,孩兒該死。”只羞得他滿面通紅,低著頭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良久,趙王開口說道:“哎呀,原來如此,唐玖誤國,罪該萬死。乾孃,此
事確是孩兒錯了,還都以後孩兒無論如何也要將廉將軍請回來······”
“我看不必啦。廉將軍日久不得招用,鬱鬱寡歡,心神俱疲,早已離開魏國去了楚國。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古人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是說的像你這種糊塗人。為今之計,還是想想怎麼對付蒙驁這個勁敵吧。”
“對、對,那乾孃的意思呢?”
“這個蒙驁是秦國的著名悍將,南征北戰,屢立戰功。 其子蒙武、其孫蒙恬都是秦國的將軍。雖然如此,蒙驁卻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勇猛有餘、謀略不足,他雖然年事已高,但卻仍然性情如火,剛愎自用。此次千里奔襲,秦兵遠離家鄉,多有怨言,而蒙驁不僅不予關懷撫慰,反而屢屢鞭撻士卒,致使軍心思變;另外,秦軍跋山涉水遠道而來,糧道不暢、供應短缺,蒙驁無奈,只好沿途搶掠百姓物資以充軍需,已經激起了民怨,百姓們急欲幫助國家打敗秦軍。而我們卻是以逸待勞,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蒙驁大軍到了慶都,必來搶佔這一帶的制高點,最好的目標就是伊祁山。這伊祁山本是一座孤山,周圍溝深林密,水網縱橫,若遣一上將率兵馬將秦軍引到伊祁山下,擺上個迷魂陣,一定能將蒙驁這個不速之客打得矇頭轉向,何愁敵軍不破?”
聽到這裡,趙王霍地站起身來說:“乾孃指點迷津,真乃畫龍點睛,往下孩兒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請乾孃放心,孩兒對於此戰已經胸有成竹,必勝無疑。”
“既然如此,請我兒火速還都,趕快部署迎戰去吧。”
趙王辭別堯母趕回邯鄲以後,急招老將龐煖進見,君臣二人將堯母的意思進行了深入分析,認為長安君這路人馬實不足懼,只需派出多路探馬時時監測即可,重點是對付蒙驁這一路。
“龐愛卿,當今馬服君趙奢已逝,上柱國廉頗遁於楚國,大將軍李牧遠在北部邊境,要對付蒙驁這樣的秦國名將,我國實在是拿不出能夠與之匹敵的良將來了。眼看著大兵壓境,民心惶惶,您作為三朝元老有何禦敵高見呢?”趙王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故意向龐煖問計。
“大王不必驚慌,末將年齡雖大,但頭腦尚且靈活,我自幼熟讀兵書,精通謀略,鬥智鬥勇、帶兵佈陣決不在諸國名將之下。況且我的部將扈輒年輕氣盛,勇猛過人,使一柄八十斤重門板扇大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我的舊部下還有許多文武兼備的精幹將領,他們都是忠君愛國之輩,個個堪當大任。大王如果信得過老夫,以我為元帥,扈輒為先鋒,給我五萬人馬,必敗蒙驁老兒。”
趙王一聽大喜,說道:“我原本打算讓您掛帥,但考慮您已是七十五歲高齡,未敢貿然決定。今日大敵當前,您不顧年事已高,唯以國事為重,孤王甚為感動。今就依將軍所言,撥給你五萬精兵,命扈輒為先鋒,剋日動身北上禦敵。不過您要切記兩件事,第一,我們是在國內作戰,百姓民心在我一邊,古人云:‘民心可用’,請卿熟慮之。第二,伊祁山下地形複雜,林澗交織,外兵至此必陷入迷茫之中,應儘量設法將蒙驁大軍誘至伊祁山下,以便相機殲之。”
“大王高瞻遠矚,深謀遠慮,老夫佩服之至,此去一定不辱使命,將這股進犯的秦軍全部殲滅在伊祁山下,也讓堯母老祖宗看看咱們趙國兒郎的勇猛和智謀。”
龐煖辭別趙王出宮,挑兵點將準備去了。
秦國老將蒙驁和大將張唐率五萬人馬浩浩蕩蕩一路狂奔,出了太行以後,來到了曲逆(今順平縣)西南的都山(即今唐縣高昌附近的孤山)附近。由於多日來大軍一直在崇山峻嶺中行進,全軍上下都已經鬱悶至極,心身俱已疲憊不堪,所以,當將士們見到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以後,都歡欣鼓舞的跳了起來。見此情景,蒙驁的心情也十分愉快,當即下令在都山周圍紮下了大營。
紮營以後,蒙驁派出多路探馬偵查周圍地形,尋找長期駐兵之所。透過偵探查明:北面不遠便是古代聖君堯帝的出生地——堯山(即伊祁山),這堯山在太行前出支脈中山形最大、地勢最高,是附近的制高點,而且堯山南側還有堯母的陵寢。蒙驁聞報,心中大喜,他在關中時就久仰堯帝和堯母的聖名,不想今日竟親身來到聖賢之鄉。作為華夏子民,能夠身臨其境地憑弔一回聖賢始祖,也不失為人生一大快事。想到這裡,蒙驁決定先去憑弔堯母陵寢。
次日一早,蒙驁身穿大紅戰袍,頂盔冠帶,全身裝束,胯下一匹棗紅戰馬,只帶幾名親兵衛隊直奔堯母陵園。來到堯母險大峽谷中,只見北岸上一片高大的松柏樹遮天蔽日,山水之間隱隱有一股紫氣來回盤旋,林木中間顯露出一處古色古香的建築來。蒙驁翻身下馬,整了整衣冠,彈了彈塵土,便恭恭敬敬地向堯母陵園走去。
這堯母陵寢是一個高約五六丈、闊約半畝的人工封土高臺,陵寢的南面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廟宇式院落,規模不大,約有十來畝地大小,這便是堯母陵園。陵園周邊是綠磚護牆,護牆順著山的走勢而起伏彎曲,牆的上面用黃色琉璃瓦覆頂,牆裡面是一排排的青松翠柏。院子裡青石欄杆、亭臺樓閣,大門走廊,建制規模甚為壯觀,整座建築從裡到外透漏出一派莊嚴肅穆的氣氛。陵園北面是堯母祠,綠牆黃瓦,大殿三間,門口上方懸掛著一塊黢黑橫匾,上寫著“堯母陵臺”四個金色大字。殿的大堂之上供奉著堯母塑像,塑像前邊有供桌、香爐,香爐上輕煙繚繞,周遭裡黃幔低垂,一派神秘幽靜的氣氛,令人肅然起敬。由於蒙驁來的較早,所以尚無其他香客,院內一片寂靜。蒙驁進得門來,雙膝跪倒,口稱:“聖母在上,請受末將一拜。”說完,向著堯母塑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仨頭。拜畢堯母,蒙驁繞著陵祠信步閒遊,準備欣賞一番北國美景以後返回大營。就在蒙驁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從陵園的東南角颳起了一陣大風,這陣風起的怪異突然,強勁無比,一霎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風聲震耳,飛沙走石,令人無處躲藏。蒙驁見狀,慌忙撩起戰袍一角掩住雙眼,兩腳牢牢站在地上不敢動彈。這陣風是怎樣的怪異?有詩為證:
狂飆起處似雷霆,推山倒樹天地崩。
飛沙走石迷日月,斬落穹宇三千星。
這陣大風來的十分蹊蹺,事先竟毫無半點前兆!蒙驁久居關中,那裡氣候溼潤,風力平和,從未見過如此突發的怪異大風,嚇得他掩住雙眼不敢邁步。須臾,大風戛然而止,日光重現,沙土不飛。良久,蒙驁一行人才敢睜開雙眼,他們舉目四看,發現整座陵園卻毫髮無損,就連開在牆頭上的黃色小草花都未受到絲毫傷害,然而,暈頭轉向的蒙驁卻被隨從告知,自己頭上的盔纓被大風颳得不知去向。眾人在陵園內外反覆尋找,卻始終沒能覓到蹤影。
不愧是大國元帥,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重大變化,蒙驁稍一愣神便恢復了平日的威嚴和堅毅。出了陵園,蒙驁執意要到伊祁山周圍勘察地形,以為大軍選擇另一處紮營地點,他打算與張唐分兵駐紮,以成掎角之勢。隨從中有一位稍懂陰陽者說道:“大帥,剛才這陣怪風來的頗為蹊蹺,似風又非風,有風又無風,好像是專門衝著大帥來的,而且發生在聖母陵園之內。依我看來,恐非吉兆,還是先回大營再說吧。”蒙驁挺直腰桿高聲說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看慣了自然界的風雨雷電,我蒙驁自幼忠君愛民,敬天畏地,尊重祖先,祭拜神靈,於人於神皆問心無愧,有何懼哉!”於是不聽隨從的勸告,一馬當先直奔伊祁山而來。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風本是仁慈的堯母對蒙驁的善意警示,將他的盔纓折去,便是警告他此次出征敗局已定,勸他知難而退,以免招來殺身之禍,但這位好大喜功的秦國上卿卻剛愎自用,一意孤行,豈有不敗之理?
蒙驁一行人繞著伊祁山走到了西、北、南三面,詳細觀察了這一帶的地理位置、地形地貌和周邊環境,因為東面是懸崖峭壁而沒有走到。原來,這伊祁山是座孤山,西北兩面有高聳入雲的馬耳山和三阿山作為屏障,南面、東面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此山雄踞千里太行和廣袤平原之間,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地勢非常險要;山北面地勢平坦,河網密佈,水源充足,糧道便利,是一處理想的屯兵之所。如果分一支人馬佔據此山,向北可以防禦涿州、武遂(即今徐水一帶)、方城(今固安一帶)的趙國軍隊,向西可以阻擊在雁代一帶作戰的李牧大軍回救邯鄲。一旦長安君進攻邯鄲的戰役打響,趙國必然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等待趙國的就是一場滅頂之災······到那時,我蒙驁豈不是立下了首功一件?想到這裡,蒙驁高高興興地回營去了。
回到大營,蒙驁命一副將率領一千人馬次日一早趕到伊祁山,作為前頭部隊詳細勘察地形地勢,為大軍進駐做好準備,待勘察完畢以後,再分出一支勁旅拔營進駐。
就在秦軍前頭部隊勘察伊祁山的時候,趙國大將龐煖率領的五萬人馬也趕到了伊祁山下,並在伊祁山的東側紮下了大營。當探馬報知秦軍已經捷足先登,並在伊祁山北側勘察地形,準備大部隊長期進駐時,龐煖仰天大笑說道:“怪不得堯母和趙王有言在先,殲滅秦軍的最佳地點就在伊祁山下,今日蒙驁不請自到,豈不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可又一轉念,萬一蒙驁中途變卦,不來伊祁北側駐軍怎麼辦?不如做一姿態,誘使他下定決心方為上策。想到這裡,龐煖火速命先鋒扈輒率一萬人馬前往交鋒,以表示趙軍對於伊祁山的倚重和不捨,用這種行動來加強蒙驁駐軍伊祁山的決心。扈輒臨行之前,龐煖叮囑他說:“此番前去不可戀戰,一陣衝鋒之後,不管勝負都要及時撤出,目的是引誘秦軍順利進駐伊祁山的北側,以後戰事我自有安排。”扈輒點頭稱是,高高興興地領命去了。
因為這股秦軍僅為一支先遣小部隊,人少勢孤,所以根本不是扈輒的對手,扈輒率軍一擁而上便把秦軍殺得大敗,他們死的死、逃的逃,趙軍無一傷亡,大獲全勝。秦軍殘餘慌慌張張地逃回都山大營,扈輒也不追趕,率得勝之師回營覆命去了。
就在剛安排完扈輒出征以後,趙軍大營裡就來了一群當地的老百姓,他們指名要見三軍統帥,來者群情激奮,說如果見不著大帥就不肯回去。此時龐煖正在謀劃對秦作戰,非常希望得到當地的地形地物等戰略情報,聽說有當地百姓求見,心中大喜,便馬上傳令接見。
“啟稟大帥,我們祖祖輩輩居住在伊祁山周圍,各村各戶的老百姓們聽說秦軍大兵壓境,男女老幼人心惶惶,後打探得知我國軍隊就駐紮在伊祁以東,我們特意找上門來打算貢獻一分力量,如有用到我們之處,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只求同我軍團結一致戰勝強敵。”
“本帥出征之前,趙王就曾有‘民心可用’之語,事實證明果然如此。我國軍隊在貴地與秦軍交戰,難免有滋擾打攪之處,還請各位鄉親包涵。”
“大帥這話就說遠了,保家衛國,匹夫有責,為了戰勝強虜,我們甘願獻出一切!”
“我們世代居住於此,對這裡方圓幾十裡的地形地物倒背如流,就是閉著眼也能走出幾十里路,大帥如肯下顧,某等甘願效勞。”
“你們愛家愛國,忠心可嘉,待我的先鋒官得勝回來,咱們即刻動身。”
話音剛落,扈輒得勝回營,前來複命。龐煖命他率眾將鎮守大營,自己化裝成一位商人,只帶幾名化作百姓的親兵,隨著眾位百姓出營去了。臨走之際,囑咐扈輒守好大營,如有秦軍前來搦戰,千萬不要出擊,等我回來再做道理,扈輒點頭稱是。
再說秦軍元帥蒙驁,正在都山大營坐帳,只等勘察地形的前頭部隊回來商議分兵移營之計,卻見帶隊的小頭目狼狽不堪地闖進帳來,向蒙驁詳細彙報了趙軍前來爭山,且人多勢眾,我們被打的潰不成軍的情況,蒙驁一聽,氣的哇哇直叫,霍地站起來拍案大怒說道:“好你個龐煖老匹夫,竟敢阻擾我在山北駐軍,你不問問天下用兵之人,凡我蒙驁看準了的戰略目標,有哪個狂徒能夠阻攔得住!?”他吩咐小頭目下去休息,即刻傳令先鋒官張唐前來議事。蒙驁讓張唐緊鑼密鼓地做好準備,三天之後帶兩萬兵馬進駐伊祁山北,好與都山大營形成掎角之勢。
三天以後,張唐率兩萬大軍攜帶行軍輜重進軍伊祁山,一路上旌旗招展,盔明甲亮,隊伍嚴整,甚是威風。這張唐是秦軍的後起之秀,他膽大心細,血氣方剛,且武藝高強,作戰勇敢,此次奉命前往伊祁山,就是要尋找趙國軍隊與之決戰,將其打敗之後在那裡紮下營盤,與都山大營遙相呼應,完成秦王交給的就地打援的重任。
張唐率大軍在伊祁山的南邊、西邊、北邊尋找了兩個多時辰,連趙軍的影子都沒有找到;打算到山東邊去找,卻發現這伊祁口過於險峻,只能透過一人一馬,因地形不熟,沒敢輕舉妄動。這時候天色已晚,張唐只得傳令紮營。因為白天鞍馬勞頓,大隊人馬吃過晚飯便睡覺休息了。張唐心細,督促各營官兵留好崗哨,並派出探馬將白天的情況飛報蒙驁,一切安排就緒以後才卸甲休息。他傳令各營官兵好好休息,來日繼續搜尋趙軍一決雌雄。
如此又搜尋了一天,結果既未發現佔地佈防的趙軍,也無趙國人馬前來滋擾,張唐認為這裡已是安全地帶,便停止了搜尋,隨即傳令大軍調養休息,以便以逸待勞,隨時準備迎戰即將到來的趙國軍隊,這兩萬人馬就在伊祁山北側的祁水岸邊紮下了大營。駐守在都山大營裡的蒙驁得知張唐順利紮營的訊息,十分高興,他命令張唐務必提高警惕,傾力而為,切勿因粗心大意而貽誤秦王的軍國大事。
第二天,突然有探馬來報,說在伊祁山東麓十餘里的地方發現了趙軍的大營一處,其它幾十裡的地方都沒有發現趙軍蹤影。張唐詢問趙軍的統帥是誰,探馬說營寨裡面的大旗上寫著斗大的“龐”字,統帥可能是個姓龐的。張唐心裡明白,在趙國的將軍之中,姓“龐”且能夠領兵打仗的人只有龐煖一個,由此斷定,此次出征迎戰,趙軍統帥必是龐煖無疑。想到這裡,張唐發出一聲冷笑說道:“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趙國派此老兒迎戰,豈不是誤國誤民,自取滅亡嗎?!”原來,在此次出征之前,元帥蒙驁曾經組織過一次由偏將以上軍官參加的分析會,專門就趙國的將才人選進行過一番研究。那時侯就曾經提到過這個龐煖,蒙驁對龐煖的評價是:老眼昏花、年邁無用,年齡比蒙驁還長好幾歲,但卻沒有蒙驁之勇猛;少勇無謀、徒有虛名,一輩子未曾打過幾場知名的漂亮仗,就在去年五國聯軍大舉攻秦時,龐煖就是趙軍統帥,結果在戰場上不堪一擊,大敗而歸。張唐對於蒙驁元帥的說法深信不疑,心想既然如此,你區區龐煖有何懼哉?張唐決定要會一會這個草包統帥,於是他即刻傳下令去:“明日全軍卯時用飯,辰時整隊,巳時出征,隨我攻打山東趙軍大營!”
原來,這伊祁山北側往東是一馬平川,大軍行動起來甚是便利。按照探馬的指引,張唐決定走坦路直取趙軍營寨。
次日清晨,張唐的大軍剛一出動,便有趙軍探馬將此訊息報與鎮守營寨的扈輒。扈輒聽說秦軍前來挑戰,氣的兩眼冒火:“我正想找你們算賬,今日卻送上門來,看我怎樣回敬你們!”便想率軍出迎。但又一想,元帥出門之時一再叮囑,要我不可輕舉妄動,一切待他回來再做定奪,唉,軍令如山,事出無奈!罷罷罷,只好忍氣吞聲吧。扈輒把腳一跺,雙眼一閉命令道:“值日官聽令,大營門外高掛免戰牌,同時令各營官兵箭上弦、刀出鞘、將士披掛整齊,戰馬解韁上鞍,以防秦軍強行衝寨。”
不大一會兒,張唐率軍來到趙軍大營門前,排好陣勢以後,張唐拍馬挺槍站在先鋒旗下向營寨觀望,但見偌大的一塊免戰牌高高懸掛在營門之上,營寨裡面嚴陣以待的趙軍官兵精神抖擻,盔明甲亮,好像是不滿主帥高掛免戰牌的舉動,只要一聲令下,隨時就會向秦軍發起衝鋒。見此陣勢,張唐高聲叫道:“趙軍龐元帥聽了,我是秦國伐趙大元帥蒙驁麾下的先鋒官張唐,今日領兵前來廝殺,請元帥遣大將出寨交鋒,張唐在此敬請賜教。”
“我們大帥傳下令來,今日有事不宜交鋒,待來日再戰不遲。”扈輒強壓怒火回答張唐。
秦軍在營寨外邊等了將近一個時辰,裡面的趙軍就是不動。本想驅兵踏破營寨,又見趙軍兵將早有準備,荒唐行事,勝算無幾,張唐只好傳令,後隊改為前隊,徐徐撤兵。
次日,張唐又來趙營搦戰,仍然遇到的是高高懸掛的免戰牌。張唐求戰不能,只好引兵回營。
張唐將這兩天來到趙軍大營反覆搦戰,趙軍高掛免戰牌閉門不出的情況派使者向蒙驁做了彙報,蒙驁呵呵大笑對使者說道:“我早就說過龐煖老兒是個庸庸碌碌的無用之輩,他見我軍兵強馬壯,又有張唐這樣的猛將帶兵,哪裡還敢出戰!回去告訴張將軍,龐煖這是怯陣避戰,似這等無用之輩大可不必掛在心上,不要再去叫陣了,好好守住自己的大營即可。雖然如此,亦不可粗心大意,謹防敵軍偷襲。”使者回復張唐以後,張唐對元帥的判斷十分佩服,便嚴密佈防,操練兵馬,放心安頓下來。
再說趙軍統帥龐煖,自從那天隨當地百姓出營以後,在他們的帶領下,踏遍了伊祁山周邊的山山水水,還深入相關村莊接觸了很多立志報國的原始住民。軍隊統帥的到來,給了當地百姓以極大的鼓舞,他們表示,只要對戰事有用,國家需要什麼就給什麼,國家需要怎麼辦就怎麼辦,絕無半點推辭!老百姓一定和軍隊站在一起,同仇敵愾,誓把秦軍消滅在伊祁山下。龐煖見民心可用,也就不再客氣,每到一村,將老百姓需要準備的戰略物資和需要做的工作一一作了安排和部署,這才滿載而歸回到大營。
龐煖回到大營以後,心中增添了戰勝秦軍的勇氣和信心,同時,一個巧妙殲敵的嚴密計劃已經成型。
扈輒見統帥回營,急忙趕來請纓出戰:“大帥出門數日,張唐率秦軍已經佔領了伊祁山北側,還連續兩天前來搦戰。面對強敵,急的我咬碎鋼牙,幾次想衝出去和張唐決一死戰,但懼於大帥的軍令,未敢輕舉妄動。現在張唐在那裡紮下了營盤,似有長期駐紮之意。張唐這個傢伙實在可恨,往來如入無人之境,末將早已義憤填膺,懇請大帥給我一支將令,讓我帶兵前去挑戰,如不取勝,甘當軍令。”龐煖說:“將軍守營有功,我心中自然有數,待打敗秦軍以後一併給你封賞。對於這股秦軍,因其鋒芒正盛,暫時不宜正面衝突,為將者切不可做‘殲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傻事,本帥深入民間多日,已有完整的破敵之策。明日升帳,聽我將令調遣即可。”
次日一早,龐煖升帳,先鋒扈輒及全軍偏將以上將官全都來到中軍大帳聽候調遣。但只見:龐煖頭戴帥盔,身穿帥袍,穩穩端坐帥位之上,黃綾包裹著的元帥大印擺放在條几中央。左上首侍衛長懷抱帥字旗,右上首中軍官手託令箭箱,帳下各位將官分立兩旁。中軍大帳裡威嚴肅殺,豪氣沖天,真是“號令一聲天地動,大將不怒也威風。”點卯已畢,龐煖首先點名扈輒說道:“先鋒官扈輒聽令,命你率數十名年輕力壯計程車兵,手持一杆大紅旗,今天夜裡在嚮導的帶領下偷偷攀上伊祁山頂峰,那裡有個山頭叫做‘丹陵’,你站在丹陵的制高點上,便可將伊祁山下的秦軍大營盡收眼底。明天一早,當太陽剛剛升起來的時候,你就嚴密監視潰敗秦軍的動向,他們往哪裡敗退,你就將紅旗指向哪裡,以引導我軍追擊敵人。另外,張唐潰敗以後,蒙驁必盡發都山之兵前來支援,並且明晚必與張唐合兵一處在伊祁山的北側紮營。後天凌晨,秦軍大營裡會燃起熊熊大火,慌亂的秦軍官兵必然逃到祁水河裡躲避。你在山巔之上看到秦軍大部逃到河裡或河邊之時,就衝著西、北兩個方向頻頻搖動紅旗,必有驚天動地之戰果。這次搖旗結束以後,你就迅速下山帶領先鋒營沿伊水兩岸衝鋒殺敵,不得頭功,也會立下大功一件。這兩番搖旗,雖不比親上戰場流汗流血,但事關重大,望勿懈怠,如有差池,軍法處置!”
“元帥放心,末將一定盡職盡責,不負元帥重託。”
“偏將軍張勇聽令,命你率五百軍兵,黃昏時分進駐伊祁山東北面的下邑村,多帶燈籠火把,戰鼓角號。你這五百人再加上本村百姓組成一支隊伍,人員越多越好,入夜二更時分悄悄行進到秦軍伊祁山大營附近,然後點燃燈籠火把,擂響戰鼓,吹起號角,齊聲吶喊做衝鋒狀,待秦軍起來準備迎戰的時候,便迅速滅燈火、息鼓角而退。任務完成以後,便退回下邑村好好休息,待明早我率大軍衝擊秦營之時,你們便趕來助戰。”
“末將得令,一定完成任務。”
“偏將軍杜懷聽令,也命你率五百軍兵,入夜之前進駐到伊祁山北面的河口村,所備物資和執行的任務與張勇相同,所不同的是,你接近秦軍大營的時刻為今夜三更時分。完成任務以後便回村休息,同張勇一樣,明早率眾尋找秦軍作戰,助我殲敵。”
“末將得令,一定完成任務”
“偏將軍霍明聽令,也命你率五百軍兵,入夜之前繞道進駐到伊祁山西南面的壇山村,執行與張勇、杜懷相同的擾敵任務,只是你接近秦營的時刻為四更之前。因壇山村距離較遠,完事之後就不要回村了,就在附近休息,待我的大軍衝擊秦營時,尋機隨我一起破敵。”
“末將得令······”。
“扈輒、張勇、杜懷、霍明四位將軍下帳準備去吧,本帥靜候佳音。”
四位將軍走後,龐煖命令李衛、鄭宇、甘興三位將領說:“命你三人各率一百軍兵到我營附近的陳侯村祠堂去做戰前準備,村裡的族長已經籌備了三百頭毛驢和大批乾柴、硫磺焰硝等引火之物,你們要在每頭毛驢的背上綁好兩捆乾柴,內藏硫磺焰硝,並要熟練掌握點火之術。今明兩天一切準備就緒,後天開始行動。當後天凌晨接近五更時分,大家全都化妝成當地百姓模樣分頭接近秦營。李衛率一百名士兵趕著一百頭毛驢大搖大擺地進入秦營西門,鄭宇率一百名士兵趕著一百頭毛驢大搖大擺地進入秦營東門,甘興率一百名士兵趕著一百頭毛驢大搖大擺地進入秦營北門,崗哨查問起來,就說是火頭軍白天訂購的乾柴,讓我們今早送過來給伙房做飯用。待人驢隊伍進入到營寨縱深時,便一起點燃驢背上的硫磺焰硝,硫磺焰硝引燃乾柴,群驢帶著烈火必然四處亂鑽,形成火燒連營之勢,你們便迅疾乘亂混出營來。”
“我等一定不負元帥將令!”李衛、鄭宇、甘興三人答應一聲進村準備去了。
“蕭能、白勝、付德、呂方聽令:秦軍紮營處的河流叫做‘伊水’,其上游有四個支流,這四個支流的源頭分別在店子水、柏山、源頭和張各莊一帶,你們各率五百精兵分頭進駐到這四處發源地,在當地老百姓的幫助下,準備好大批的布袋、麻包,就地用沙土將其裝滿,堆放在各個源頭的河床附近。後天早晨,當你們看到秦軍大營燃起大火時,便將這些源頭的河床用沙袋嚴嚴實實地截斷堵死,然後注意觀看伊祁山山頭上的動向。當看到山頭上有紅旗來回搖晃時,就快速扒開沙袋,讓滾滾積水順流而下,形成一股巨大的衝擊波。而後你們便沿著河岸衝下來截殺秦軍。”
“得令、得令、得令、得令。”
蕭能、白勝、付德、呂方領了將令,在嚮導的帶領下分頭準備去了。
再說張唐,自從派遣使者向蒙驁彙報以後,心裡十分踏實,這次出征遇到了龐煖這個無能的對手,也顯得自己的戰略戰術高明瞭許多,對未來的戰鬥充滿了必勝的信念。這天夜裡,張唐照例查詢了各營的當值及其崗哨佈防狀況以後,帶著對勝利的美好憧憬進入了夢鄉。
就在張唐入睡不久,約摸二更時分,大營的東北角上突然鼓聲大作,隨著無數個燈籠火把的左右搖晃,傳來一陣陣兇猛的喊殺聲,似有千軍萬馬前來偷營,原來是張勇率領軍民從下邑一帶出發前來擾敵。崗哨早已發覺,火速報與當值官,當值官又跑到張唐大帳緊急彙報。張唐聞知此訊,大驚失色,一個鷂子翻身爬將起來,立即傳令全體官兵迅速起身披掛準備迎戰,當全營官兵披掛整齊列好隊伍準備出戰時,外邊的鼓譟聲和喊殺聲卻戛然而止,眾多的燈籠火把也不見了。張唐跨上戰馬來到營寨東門,靜待多時也沒有動靜,只得下令眾官兵各自回營繼續休息。
當官兵們解衣躺下,而且大都進入夢鄉的時候,突然大營的西北角上又響起了急促的戰鼓聲,夾雜著“哞哞”的牛角號響,一串串燈籠火把向著大營疾馳而來,而且這次好像人數更多,勢頭更猛,兇猛的喊殺聲震耳欲聾。毋庸置疑,這是杜懷率軍民從河口方向出發前來襲擾。崗哨和當值官不敢怠慢,又慌忙稟報張唐,迷迷糊糊的張唐一骨碌從地鋪上翻滾起來,手持大槍把親兵衛隊一個個打醒,又讓他們逐營催打像死豬一樣的各營官兵起來迎戰。然而,當兩萬官兵又全都披掛整齊的時候,剛才的鼓譟聲又停止了,燈籠火把也不見了。惱怒的張唐命令全體官兵人不卸甲,馬不離鞍,枕戈待旦時刻準備廝殺,但大家都是從睡夢中倉皇起來的,人人睡眼惺忪,哈欠連連,哪裡還有半點鬥志?不一會兒,一個個都手持兵器東倒西歪地打起盹來。
好不容易又熬過了一個時辰,就在接近四更時分時,趙將霍明率千餘人從西南角疾馳而來,一霎時鑼鼓震天,號角齊鳴,燈籠火把像一條條火龍直奔秦軍大營。似睡非睡的張唐用力睜開雙眼,急忙打馬趕到西門,但見茫茫暗夜被燈籠火把照耀的一片通紅,燈影下數不清的人馬呼喊著衝殺過來。張唐急忙傳令應敵,但正在打盹的將官和士兵們卻難以集合起來。張唐命隨身親兵在營門監視敵人,自己回到大營尋找各營的將官,讓他們各自督促兵馬前來迎戰。等到將官們好不容易才將自己計程車兵強行驅趕起來列成隊伍時,營外的喊殺聲突然停止了,眾多的燈籠火把也不見了,大營外邊又恢復了死一樣的平靜。
從入夜二更開始,秦軍大營外邊先後發生了三次驚心動魄的重大事件,折磨的包括張唐在內的兩萬秦軍筋疲力盡,真是睡不能睡,戰不能戰,三魂不安,六神無主,那個滋味真是生不如死。到了黎明時分,大營外邊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張唐命令崗哨加強警戒,其餘官兵抓緊時機睡覺休息。
就在秦軍艱難地苦熬這個夜晚的時候,趙軍的大部隊卻在伊祁山東麓進入夢鄉,養精蓄銳,只等天明飽餐一頓,便像猛虎下山一樣撲向精氣神都已經耗盡了的秦軍。
秦軍在驚恐不安中熬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太陽終於慢慢升起來了。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倒黴的夜晚,張唐作為主將哪敢有絲毫懈怠?整個夜晚幾乎沒有閤眼,即便是稍微眯一會兒眼睛,也是心神不寧,毫無睡意。看看天色已明,他讓親兵們逐營催促火頭軍埋鍋做飯,打算讓眾官兵飽餐一頓,好迎戰隨時可能到來的趙軍。
俗話說:“有錢難買早上睡”,講的是對於年輕人來說,早上這一覺是多麼的香甜,何況整營秦軍被折磨了一夜?好不容易捱到清晨,大營外邊安定了下來,眾官兵頭一倒下就進入了夢鄉。昨夜夢魘,各營的火頭軍照樣無一倖免,這個時候讓他們起來做飯,實在是勉為其難。張唐的親兵們用槍柄和刀背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打醒,但剛一離開他們就又倒頭大睡起來。
就在張唐的親兵衛隊往來於各營之間催打火頭軍的時候,酒足飯飽、精神抖擻的趙國大軍在龐煖的親自率領下已經悄悄地接近了秦營。雖然張唐派出去不少流動哨兵,但大多數都已經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趙軍的前鋒部隊像切西瓜一樣把秦軍的哨兵殺死以後,大隊人馬像潮水一般衝開寨門湧進了死一般寂靜的秦軍大營。龐煖站在營邊的高阜上,手拿令旗指揮各路人馬盡情宰殺,不少秦軍還沒有醒過神來便做了無頭之鬼。張唐在中軍大帳里正在打盹,突然發現趙軍已經突入大營,嚇得他連忙倉促披掛上馬,擦了擦睡眼惺忪的雙眼,提起大槍便與趙軍戰在一起。這時候,大部分秦軍已被驚醒並倉惶迎戰,雙方軍兵攪成一團。
這場戰鬥從開始就不是一場公平爭鬥。士氣正盛的趙軍節節勝利,而秦軍卻節節敗退。戰不多時,戰場就形成了一邊倒的趨勢,趙軍就像一群張牙舞爪的豺狼虎豹張著血盆大口追逐一群毫無反抗能力的待哺羔羊。張唐眼見大勢已去,只好率領殘兵敗將向東北方向這個趙軍的薄弱部位逃跑。剛走出沒有一二里路,前面突然出現了一股趙軍,後面還尾隨著黑壓壓的一片老百姓——偏將軍張勇按照龐煖的安排,探知統帥已經踏破秦軍大營,正在乘勝追擊,便率領執行擾敵任務的五百軍兵和下邑村的老百姓趕來助戰,正好遇到逃跑的秦軍,就指揮隊伍掩殺過來。張唐見有趙軍攔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馬,以為中了埋伏,大喊‘不好’便率領敗軍徃北邊方向狂奔。眾官兵剛剛轉向要走,前面一支隊伍攔住了去路,當頭一位將軍立馬橫槍指著張唐大聲喊道:“杜懷在此等候多時,勸你下馬投降,我軍元帥定會饒你不死。”張唐見狀,也不答話,舉起大槍向後一招,率領隊伍衝向趙軍。畢竟杜懷才五百人馬,張唐的千軍萬馬轉眼的功夫就突了出去。這時的張唐人慌無智,也不知道走到哪裡才會安全,便率軍向伊祁山西側逃跑,打算從那裡向南回到都山大營,去找元帥蒙驁會合。哪知道才調轉馬頭向南,又有一支趙軍攔住去路,為首的年輕將軍一手拎著大刀,一手提著馬韁大聲喝道:“我軍大帥神機妙算,張唐快快下馬受死,霍明業已等候多時!”張唐知道秦軍已無力迎戰,只好轉身便走。眾軍兵迴轉不及,自相踐踏,隊伍大亂。
正在揮軍斬殺秦軍的龐煖見張唐率軍撤退,揮動令旗緊追不捨。由於張唐幾度改變行軍路線,其行蹤飄忽不定,竟使龐煖一時間失去了追逐的主要目標。龐煖靈機一動,站在一處高地向著伊祁山頂眺望。但見一面紅旗搖擺著指向了西方,龐煖明白這是扈輒在山頂上獲取了秦軍動向,並給自己打旗引路,於是指揮大軍向伊祁山西側掩殺過去。張唐見龐煖揮軍殺來,只好尋找山溝和樹林暫且躲藏。
這時候,大將扈輒站在伊祁山頂,居高臨下把整個戰場瞅得清清楚楚。按照龐煖交代的任務,他發現秦軍逃向哪裡,就將手中的紅旗指向哪裡,而他將紅旗指向哪裡,龐煖便指揮大軍追向哪裡,直追的張唐和秦軍無處遁形,到處捱打,兩萬人馬死的死、傷的傷、降的降、逃的逃,最後只剩下數千餘人跟著張唐四處奔逃。
就在秦軍窮途末路、即將全軍覆滅之際,突然西山腳下三聲炮響,隨著一陣山崩地裂般的喊殺聲,大批秦軍像潮水一樣湧了過來。原來,秦軍元帥蒙驁早已得到了張唐大營遭敵進攻的訊息,只留下少數兵卒收拾營盤稍後啟程,其餘近三萬名人馬全部隨他殺奔伊祁山。蒙驁站在高處勒馬一看,不禁暗暗叫苦,眼看著張唐已無還手之力,全軍覆沒只在轉眼之間。蒙驁見狀心中大怒,大叫一聲就率軍向趙軍撲去。這蒙驁本是秦國名將,勇猛無比,麾下戰將如雲,個個英武強悍,所率秦軍也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部隊,因此,一個衝峰就殺散了追逐張唐的趙軍,救下了張唐及其殘兵敗將。龐煖見蒙驁親率大軍趕到,知其士氣正盛,便決定避免與之爭鋒,收兵撤回大營去了。
蒙驁見龐煖撤走,因剛剛來到,地形不熟,不敢貿然追趕。他與張唐在營寨裡外遍插秦軍旗號,以召集被殺散了的兵卒前來聚集,同時派出多路人馬到處收容跑散了的秦軍,臨近夜晚,大約收攏了一萬餘人。這時候,負責搬運都山大營帳篷和輜重的斷後部隊也已到來,蒙驁與張唐商議了一下,就在山下大營的基礎上紮下了營寨,將帥二人合兵一處,準備長期駐紮,以完成阻擊趙國大將李牧回援邯鄲的戰略任務。
為防趙軍乘夜劫營,蒙驁和張唐向營寨四方派出了多路流動哨兵,時刻監視著外界的風吹草動。可喜的是,當夜大營周邊相安無事,眾官兵在安寧的氣氛裡酣然入睡。三更過後,就連值星官也歪在營帳旁邊睡起覺來,只有幾個打更計程車卒在各營中間穿插著喊更。
快到五更時分,天剛濛濛發亮,秦軍大營的東、西、北三個方向分別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一支由老百姓趕著的毛驢隊伍,每支隊伍都有百十來頭毛驢,每頭毛驢的背上都馱著兩捆乾柴。趕驢的人們一邊走一邊大聲開著玩笑,徑直向各個營門走來。當流動哨兵和營門崗哨出來阻攔時,領頭的老百姓說是大營裡的火頭軍官爺爺昨天購買的燒飯用的乾柴,讓我們今天一早送進營來,做早飯還等著燒哩。哨兵們聽說是送柴禾的,而且還是做早飯要用的,便高高興興地把這些隊伍放進了大營,有的還指指點點地告訴他們各個伙房的位置。當這些隊伍走進靜悄悄的營寨縱深時,數百頭毛驢背上的乾柴突然全都冒起火來。受了驚的毛驢們在各營中間瘋跑亂鑽,將身上的烈焰傳播到了營寨的各個角落。當時正值初夏季節,伊祁山一帶久旱無雨,天乾物燥,各個行軍帳篷依傍的土丘、山崗、溝壑周圍的枯草敗葉遇火便著,而旁邊大火又引燃了牛皮帳篷和士兵身上的衣物,一霎時,整個秦軍大營成為了一片火海,熊熊大火映紅了伊祁山下的半邊天。
當時,蒙驁在中軍大帳里正要起身穿衣,突然幾名親兵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報告:“大、大、大帥不好了,全軍大營突然起火,請大帥速速上馬躲避!”蒙驁聞報大驚,慌忙探出頭去向帳外觀望。這蒙大帥不望還好,舉目一望,嚇得他縮回頭來倒吸了一口冷氣——完啦!這好好的駐兵大營哪來的燒天大火?真是天亡我也!當時也顧不上多問,匆匆披掛一下上馬便走!這時候,秦軍大營已經亂作一團,尚未來及起床計程車兵們有很多被大火活活燒死,有的剛剛跑出幾步便被大火追上,有的趴在地上來回打滾,有的矇頭轉向在原地打轉轉,有的像無頭蒼蠅到處亂竄。帥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幾萬人馬霎時間就潰不成軍了。
張唐在大火中往來衝突,苦苦尋找,總算找到了戰袍衣角被燒掉了一半的蒙驁,將帥二人大聲招呼官兵們到營外的祁水河裡去沖水,並讓早些跑出來的人做宣導員,引導大家去河邊飲水降溫,以儘快恢復體力和理智。張唐抱著蒙驁直奔祁水河,想讓人馬都飲點水,再蘸水洗洗身子、降降溫再做道理。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張唐在大營附近到處尋找水源,卻發現昨天還滾滾東流的祁水河竟然斷流了。而且不僅祁水斷了流,就連營寨周邊縱橫交錯的小河溝叉裡的潺潺流水也不見了,只剩下散發著一股股潮氣的河底,在河底的坑窪處偶爾存在著小片小片的積水,但這點水別說飲馬洗身,就連士兵們喝都不夠。無奈,成千上萬的“驚兵”們擁擠在泥沙混湯的河床裡躲避,有的雙腳踩在泥巴里呆呆的發愣,有的抱著大槍坐在河底裡瑟瑟發抖,有的拄著兵器放聲大哭,還有的乾脆平躺在泥沙之中,頭朝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畢竟剛從火海里鑽出來,呆在這比較潮溼的河床裡還是很舒服的啊。
正在大家張開嘴巴貪婪的呼吸河床裡潮溼的空氣時,有幾名士兵跑過來向蒙驁報告,說此去南邊不遠的伊祁山腳下有一條山溝,這條山溝裡有半溝清水,可供人馬飲用。但是,去往那裡的道路十分險要,不僅需要攀巖而上,而且每次只能透過一人一馬。蒙驁一聽喜出望外,忙命張唐安排人馬輪流攀過去飲水,其餘大隊人馬仍在祁水河的河床裡待命。
這條有水的山溝就位於今河口鄉康各莊村的南邊,因為當年秦軍曾在這裡飲過戰馬,所以至今仍然叫做“飲馬槽”。
可能有人要問:好端端的祁水這是怎麼啦?平日裡奔騰呼嘯在河床裡的流水為什麼突然就無影無蹤了?毫無疑問,這便是龐煖元帥派出的蕭能、白勝、付德、呂方四位將領的傑作。他們按照龐暖的命令,在望見秦軍大營起火的時候,便立即讓軍兵和百姓們用沙袋堵死了祁水河上邊的四個源頭。下游河道成了無源之水,哪有不枯之理?
早就在伊祁山頂觀敵瞭陣的扈輒見大部分秦軍已經湧進了潮溼的河床,便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向著西、北兩個方向拼命地搖動紅旗。分別在四個源頭上游翹首以待的蕭能、白勝、付德、呂方見紅旗搖動,便一起下令扒開堵在河道里的土石沙袋,這四個剛剛形成的“高原人工湖”便一起向下“開閘放水”。伊祁山西北部的祁水上游屬於山區地勢,幾里地的水流就有數丈高的落差,這些水頭就像憋足了勁的一群野馬,風馳電掣般呼嘯著奔流而下,並且都在秦軍聚集的河床裡洶洶匯聚過來。
當躲在河床裡的秦軍士兵們張大嘴巴呼呼喘氣,尚未緩過神來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西、北兩個方向颳起了一陣颶風,隨著駭人的風聲過後,一個個巨大的浪頭擰著旋渦從上游衝撞下來。這個“避難所”霎時成了一個殺人場,無數秦軍被這突如其來的洪水衝的無影無蹤,有的連喊都沒喊出來就隨波逐流漂走了。張唐年輕機敏,見情況危急,一個箭步跑過去抱起蒙驁就往岸上跑,結果,統帥是救出來了,但蒙驁的戰馬卻被大水沖走了。
走投無路的秦軍由剛才的“火雞”瞬間變成了“落湯雞”,未被沖走計程車兵連竄帶爬逃上兩岸,不少人連自己的兵器都沒能拿出來。蒙驁命張唐等將官收攏剩餘的人馬,費了好大勁才收攏了不到萬人。蒙驁將這些人馬粗略做了編隊,並任命了臨時指揮官,使部隊初步形成了戰鬥力。張唐詢問元帥向何處轉移,蒙驁舉目四望了一下說,我曾到這一帶觀察地形,知道伊水河的發源地盡在西山和北山,北山是三阿,西山是馬耳,馬耳山高聳入雲,易守難攻,不如暫將殘軍帶到那裡,然後依山傍水結營駐紮,還可以繼續完成阻敵打援的使命。張唐點頭稱是,他讓蒙驁騎上部下的一匹戰馬,叮囑親兵們保護著蒙驁先向馬耳山進發,自己率領一批尚且精幹計程車兵斷後,隊伍步履蹣跚地沿著河岸奔向馬耳山。
就在秦軍出發後不久,趙軍將領蕭能、白勝、付德、呂方各率五百精兵分別順著祁水的四個支流衝下來,蒙驁急忙分兵拒敵,幾番混戰,又損失了很多士兵。到最後,跟隨蒙驁和張唐向馬耳山撤退的官兵已經不足五千人。蒙驁清點了一下人馬,留下一千餘人肩扛手抬著僥倖帶出來的軍需輜重隨自己轉移馬耳山,分出三千人馬跟隨張唐斷後。
再說趙軍先鋒扈輒,按照元帥龐煖的安排,這兩天來一直駐守在伊祁山頂。他遵照元帥的囑咐,將手中的大旗玩的爐火純青:第一天搖了幾搖,搖得張唐丟掉了成千上萬的人馬,第二天搖了幾搖,搖來了洶湧激流鋪天蓋地,蒙驁大軍被沖走和淹死者達到半數以上。也就是說,趙國軍隊兵不血刃就已經消滅了秦軍的大半人馬。毫無疑問,這兩次搖旗,扈輒當仁不讓地立下了頭功,當然,這些戰果他是後來論功行賞時才知道的。當扈輒搖過第二次旗以後,便急速下山直奔大營,龐煖命他率先鋒營打頭陣,後邊跟著趙軍的全體官兵,在龐煖的統一指揮下殺奔秦軍而來。
因為秦軍是落荒而走,而且中途又遭遇趙國四將的截殺,所以行軍速度很慢。龐煖指揮的趙軍是生力軍,因此不久就發現了秦軍的行蹤。大將扈輒一馬當先,急欲尋找秦軍主將決一死戰。想想也是,作為三軍先鋒,自與秦軍對陣以來,元帥就給他安排了個“閒差事”,一直呆在高山之上,根本沒有與秦軍對面廝殺的機會,此次元帥放手讓他帶兵出戰,給了他大展身手的機會,所以扈輒心急如火,恨不能插翅飛到秦軍陣前打出自己的威風。想到此,扈輒打馬如飛,加快了行軍的速度。剛剛轉過伊祁山北坡,便遠遠看到倉皇西撤的秦軍。扈輒拍馬揮刀大喊一聲:“賊兵慢走,吃我一刀!”話音剛落,戰馬就已經到了秦軍後衛跟前。斷後的張唐聽到後邊人喊馬叫,知道是趙國的追兵到了,他對跟隨自己斷後的人馬高聲說道:“弟兄們停止前進,隨我迎戰追兵,今日敵眾我寡,敵銳我疲,若不努力,我等死無葬身之地矣!”眾人齊聲喊道:“將軍放心,我等必皆死戰!”說完,張唐一馬當先轉過身來面對追兵,三千人馬緊隨其後準備迎敵。扈輒追到近前,與張唐正好打了個照面。張唐見來將身後旗幟上寫著個斗大的“扈”字,已知來者就是趙軍先鋒官扈輒。扈輒也從對面將官的裝束穿戴上認出來就是曾經到大營叫陣的秦軍主將,二將相見,分外眼紅,刀槍並舉,二馬盤旋就戰在一起。
走在前面的蒙驁聽說趙國的追兵已到,便遣一千人殺回來幫助張唐,身邊只留下三百餘人攜著輜重繼續奔向馬耳山。
這四千秦軍雖然疲憊,但全都深知已到最後關頭,所以士氣旺盛,人人奮勇,個個爭先。而趙軍先鋒營也是全軍精銳,且以逸待勞,銳不可當。兩軍在伊祁山下激烈交戰,喊殺聲震天動地。
扈輒立功心切,舞動門板扇大刀直取張唐。張唐雖然勇猛,一杆大槍上下翻飛,逼得扈輒不能近前,但畢竟身體疲憊,槍法漸漸有些凌亂,一不小心,被扈輒用大刀將他的左手指削下去了半截,一霎時鮮血直流。張唐狠狠甩了一下手指上的鮮血,仍舊忍痛大戰,不敢有半點疏忽。這時候,一名秦軍士兵見主將受傷,唯恐有失,便冷不防從側面衝到扈輒馬前用刀猛砍,扈輒一閃,刀刃正砍在他坐騎的左眼上,這匹戰馬痛的亂蹦亂竄起來,把正在搏鬥的扈輒掀翻在地。張唐見扈輒倒地,把槍一抖直取扈輒咽喉,趙軍一哄而上把扈輒圍住,一部分人拼死抵住張唐,一部分人抬起扈輒往後便退。張唐見趙軍後退,把大槍向後一招,率領人馬隨後掩殺過來。
張唐正在追趕扈輒,前面突然展開了一面大旗,藍面白牙,大黃緞帶,中心裡一個斗大的紅色“龐”字格外顯眼,門旗下站立著一匹棗紅戰馬,上面端坐一位白髮白鬚的老將軍,原來是趙軍元帥龐煖率大軍趕到了。龐煖用手指著張唐呵斥說:“膽大敗將,休得無禮,還不下馬投降!”張唐回道:“元帥之言差矣,大丈夫唯有拼死疆場,哪有投降之理?”說完舉槍便刺。龐煖大怒,勒戰馬稍稍退後一步,把令旗一揮,數萬趙軍一聲吶喊就撲向了秦軍,把僅僅數千人的秦軍人馬困在垓心。
張唐見趙軍元帥親自出戰,知道必定是大軍盡出,自知無法抵擋,便想撤兵,可是已經晚了。戰場上十來名精銳趙軍士兵圍獵一名疲憊不堪的秦軍士兵,戰局勝負已經分明。戰不多時,四千秦軍大部被殲,只有張唐和數百人仍在頑強抵抗。龐煖站在大陣之外細心觀望,始終未見秦軍元帥蒙驁的身影,只有大將張唐領兵作戰,這讓他滿腹狐疑:作為三軍統帥,仗打到這個份上,卻始終未見敵軍統帥的蹤影,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略加思考之後突然想到:“作為統帥,蒙驁斷然不會臨陣逃脫,若突發身體不適,其藏身之處必然不遠,只要抓住張唐,何愁找不到蒙驁?對了,決不能置張唐於死地。”龐暖當機立斷,即刻傳下一道軍令:“秦將張唐,只能活捉,不可斃命,違令者斬!”此令一出,全軍駭然:張唐本是一隻猛虎,剛烈強悍,所向披靡,即便往死裡打,尚且難以制服,現今為保其性命,卻必須要手下留情,戰場之上,刀槍沒眼,誰敢保證只致其傷而不致其亡?這仗還怎麼打?命令剛傳下去不久,先鋒扈輒策馬來找龐煖,氣喘吁吁地問道:“請問元帥,怎出此令?”龐煖說道:“這仗眼看就要結束,但你可曾見到過秦軍元帥蒙驁嗎?”扈輒搖頭不語。龐煖接著說道:“欲知蒙驁下落,非從張唐口中才能得到,如若將其殺死,你我怎能尋到蒙驁?如果最終找不到蒙驁,這場公案何時得了?”扈輒聽罷恍然大悟,正要調轉馬頭殺回戰場,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又問龐煖:“如果張唐殺出重圍怎麼辦?”“哈哈,盡在本帥掌握之中。假如張唐殺出重圍,你們不要緊緊咬住死追不放,而是欲擒故縱,權且讓他落荒而走,你只遠遠尾隨,看他逃往何處。他的去處就是蒙驁的存身之處。”扈輒聽了,頻頻點頭,對於元帥的足智多謀深為歎服,便把韁一提轉身殺進陣中。
張唐正在千軍萬馬之中往來衝突,拼死抵抗,突然發現趙軍官兵的戰法有些鬆弛,就連扈輒的大刀也不如當初那麼凌厲逼人。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張唐心中雖然不解,但精神和體力卻得到了緩和。他要乘此機會殺出重圍,便抖擻精神越戰越勇。但只見:坐下戰馬騰挪跳躍如猛虎下山,手中大槍上下翻飛似蛟龍出海。大槍所指之處,趙軍紛紛閃開一道衚衕,不多時,張唐竟神奇般殺出重圍,他把馬一拍,一溜煙兒直奔馬兒山來與蒙驁會合。扈輒見走了張唐,也不著急追趕,只是遠遠地尾隨其後,龐煖指揮大軍跟在扈輒後面一起殺向馬兒山。
再說蒙驁,帶著三百餘人來到馬耳山下,但見這馬耳山高聳入雲,而且山勢陡峭,地勢崎嶇,真是插翅也難飛越過去。蒙驁正在苦思安身之策,忽然一名偏將指著右前方喊道:“大帥請看,半山腰上似有一座山寨,那邊還有通往山寨的道路。”蒙驁揉了揉雙眼定睛一瞧,果然右邊山腳下有一條小道盤旋而上,小道盡頭似有一座類似營寨的建築物。蒙驁大喜,慌忙傳令留下一個小隊原地等待張唐,其餘人馬沿小道上山。蒙驁來到這座建築物裡,見既有石塊堆砌起來的圍牆、門戶、簡陋石屋、燒火做飯的石灶和鏽跡斑斑的鐵鍋,還有堆積如山的柴草和已經發黴風化了的糧食,甚至一堆一堆的用飯陶器還散落在石灶旁邊。更為可喜的是,山上一條涓涓細流正好穿過山寨的院子。蒙驁見狀,對天長嘆一聲說道:“合該天不滅我,秦軍有救了。”隨即命令極度疲憊計程車兵們抓緊休息。
原來,早在二十多年以前,齊趙兩國聯軍大舉伐燕,佔領了燕國的中人城(今唐縣),燕軍統帥劇辛率領大軍曾在伊祁山一帶駐紮拒敵,馬耳山上曾經駐紮過一營人馬,這座山寨便是當年燕軍的駐兵之所,數年之後,這一帶才被趙國佔領。
張唐殺出重圍以後,慌慌張張地向馬耳山逃奔。跑了一段路程,向後一看,趙軍被遠遠地甩在後邊。張唐不知是計,稍一愣神便打馬如飛繼續前行。剛到山前,就見山腳下有一小隊士兵焦急地東張西望,見張唐到來,急忙與他一起沿著小道上了山。就在張唐一行人剛剛走進城堡,還沒來得及與蒙驁敘話,扈輒率領趙軍先鋒營就到了山下。扈輒抬頭望去,見一位身軀高大的白髮白鬚老將正與張唐指指點點,好像在商議軍機大事。扈輒心中暗想,秦軍遠征,隊伍中斷無如此老邁士卒,此人不是蒙驁還會是誰?龐元帥神機妙算,真神人也!扈輒不禁指著山寨高聲叫道:“好你個蒙驁老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你在這裡!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罷,扈輒便安排人馬強攻山寨,他要活捉蒙驁,刀劈張唐,以報落馬受辱之仇。剛要下令,身後戰鼓擂響,人喊馬嘶,龐煖引大軍趕到了。扈輒忙用手一指說道:“啟稟元帥,半山之上有一山寨,秦軍殘餘盡在裡邊,您看那高個兒白髮白鬚老將是蒙驁老兒嗎?”龐煖順著扈輒的手勢向上觀望,正好這時蒙驁也倚著寨牆向下觀瞧,二人恰恰打了個照面,雖然距離較遠,但龐煖卻認出來此人正是蒙驁。龐煖大喜,告訴扈輒說道:“將軍所言甚是,那個白髮白鬚者定是秦軍元帥蒙驁無疑。”扈輒急不可耐地請求讓他攻上山去,徹底消滅這股秦軍。龐煖笑笑說道:“古人云:‘窮寇莫追’。又云:‘兵至死地而後生’。蒙驁被困山寨,其實已入絕境。此時我若攻打,其必困獸猶鬥,拼死抵抗,且山寨在懸崖之上,只有一條小道可以上山,彼若以滾石封鎖道口,雖千軍萬馬也無能為力,而我軍必招致重大傷亡。這馬耳山高大險峻,別無出路,只要我把山下道口團團圍住,晾他們插翅也飛不出去。蒙驁糧源已絕,豈能持久?不出數日,他們不是餓死,就是突圍下山,到那時消滅他們豈不易如反掌?”
“假如蒙驁另闢山徑,偷偷逃走怎麼辦?”
“將軍放心,這裡的地形我心裡有數,山寨西邊、北邊、南邊均為懸崖峭壁,號稱‘鷹見愁’,就是說老鷹都難以飛越,難道他蒙驁比老鷹還能?當年燕國在此設營,系在本國駐兵,只能下,不能上。而今蒙驁孤軍據此,卻是隻能上,不能下。上有懸崖阻路,下有重兵把守,擺在蒙驁面前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坐以待斃,二是下山交鋒,說白了,這兩個選擇都是死路一條。當然還有一條路就是投降我軍,對此基本不抱希望,蒙驁、張唐皆忠勇之輩,絕對不會投降。所以我已料定,蒙驁別無他選,馬耳山下便是他的死地。”扈輒聽後,佩服至極,便不再多言。
龐煖吩咐大軍就在馬兒山下紮營,在下山小道周圍佈置了三千人馬日夜守候,人不下馬,刀不入鞘。這三千守軍定期輪流,務必不使其疲憊。安排已畢,龐煖攜扈輒回營休息,靜候佳音。
蒙驁和張唐以及數百名人馬被困在山寨裡,雖然尚有僥倖帶出來的一點食物,但卻沒有蔬菜和鹽巴。他們利用山寨裡的石灶和鐵鍋勉強做了一些米糊,卻也是僧多粥少,蒙驁命每個士兵均勻用了一些,算是吃了頓飯。這時候,天色已晚,又累又餓計程車兵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各個小屋裡睡下了。蒙驁讓張唐安排了幾個值班崗哨以後,便開始商議下一步的行動。蒙驁在剛上山寨的時候,就已經粗略觀察了一下這裡的山勢和地形,發現山寨孤居半山之中,周圍全是懸崖峭壁,唯一與能外界相通的只是這條下山的小道,而這條小道已經被龐煖圍得鐵通一般。
“末將今日雖然躲過一劫,但元帥和殘存人馬卻牢牢被困,我看突圍難度很大,元帥有何打算 ?”
“今日慘敗,皆我之過,回首戰事,悔恨交加,我已無顏回見大王和相國,請你擇機帶領殘兵突出重圍,我來殿後,不求生還,但求一死,也算是向大王謝罪。”
“元帥何出此言,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張唐絕非貪生怕死之輩,誓與元帥共存亡。”
“我原以為龐煖是個碌碌之輩,原來卻是老奸巨猾,詭計多端。他這一把火滅了我千軍萬馬,一河水幾乎讓我全軍覆沒,想起來就讓人後怕。”
“元帥不必驚慌,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今您身體無恙,這便是最大的僥倖,待有機會再報此仇。”
“長安君成蛟奉命攻取邯鄲,至今渺無音信,不知那邊戰況如何讓。倘若邯鄲吃緊,龐煖必然撤軍回救,我們的壓力就會減小,那時突圍就有把握了。”
“元帥所言極是,只要邯鄲吃緊,龐煖必然撤軍,那時我們突圍就容易多了。”
此時的蒙驁雖然身臨絕境,但他始終有個精神支柱:只要長安君成蛟的大軍兵臨邯鄲城下,趙國必然調龐煖率軍回救,到那時龐煖哪裡還有心思對付我?只要他一撤軍,我便乘勢掩殺,說不定還有反敗為勝的希望哩。可是,這些日子裡長安君那邊卻一點訊息都沒有,這邊龐煖也沒有撤軍回救的跡象,這使得蒙驁大惑不解:“張將軍,現在我們實在是耳目閉塞,長安君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看這麼辦,明天一早,你單槍匹馬殺出重圍去尋長安君,催他從速進攻邯鄲,以解我軍之圍。如果情況有變,就把咱們這邊的情況告知他,求他發兵前來相救。”
“末將隻身出走,怎能放心元帥?”
“只要你能出去,我軍便有希望,你我全都在此困守,無異於一同等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你衝出去求援,那樣還可能有一絲希望。”張唐還想推辭,蒙驁正色說道:“這是將令,不可違背!”張唐望了望山下說道:“數千趙軍日夜把守,路口圍得鐵通一般,我如何才能突出去呢?”蒙驁說:“趙軍雖眾,但仍有機可乘。我們所居山寨,背西朝東,南北長達一百餘丈。由於下山小路位於南端,所以趙軍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南端。明天天亮之前,我和士兵們在山寨北端齊聲吶喊,並向下拋擲亂木滾石,製造在此滑下懸崖突圍之狀,趙軍聞知,必將主力向北集中,這南端路下就會出現一些缺口,你瞅準機會乘虛下山,定能突出重圍。你和戰馬今夜都要吃好休息好,養精蓄銳,明早開始行動。”將帥二人商議一定,張唐找地方休息去了。
次日凌晨,天將亮未亮的時候,山寨北端突然喊聲大作,一陣陣亂木滾石聲不絕於耳。包圍山寨的趙軍見北端有情況,便火速將主力調到北端,南側下山小道的道口周圍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哨兵來回踱步。早就等在小路上面不遠處的張唐見狀,急忙策馬挺槍衝了下來。張唐身如蛟龍,動如脫兔,惶惶似漏網之魚火速穿過了趙軍包圍圈。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弄懵了趙軍的哨兵,等到他們反應過來舉刀阻攔時,張唐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幾名哨兵急忙找到正在北端尋找秦軍蹤影的軍官彙報,這位軍官才知道上了秦軍的當。他再次嚴密佈置了一下包圍圈之後,拉上這些哨兵趕緊來找元帥龐煖彙報。
“你們是何時發現秦軍下山的?”
“早上寅時以後,卯時以前。”
“三千人馬圍堵一個小小的路口,秦軍怎會走脫?”
“當時北端突然響聲大作,我們以為秦軍要從那裡下山,所以就調大部人馬去了那邊,路口處只有一小隊崗哨,那人便乘亂衝了下來,哨兵們上前阻攔,無奈那人十分強悍······”
“不要再說下去了,你們的頭腦太簡單了,一定是中了蒙驁的聲東擊西之計。我來問你們,秦軍到底走了幾個人?如果撒謊,立斬不饒!”幾名哨兵磕頭如搗蒜一般:“啟稟大帥,一個,就是一個,如有半句謊言,就請大帥殺了我們。”
“這人大概什麼年歲?”
“是個年輕軍官,使一杆大槍,動作十分靈敏······”
“這是秦軍先鋒張唐單槍匹馬搬請救兵去了,可喜蒙驁尚未走脫。我料等不到他的救兵到來,蒙驁和他的殘餘兵將就全軍覆滅了。你們全都站起來,隨我到山下去看看。”龐煖說完,帶了幾名親兵衛隊直奔馬兒山。
來到山下,龐煖從南端走到北端,詳細查看了山寨的地勢和規模:從最南端的下山路口處到山寨最北端的山勢斷崖處約有一百三十餘丈,東面寨牆距離地面約有五六丈高,這樣的高度看上去就令人眼暈,怎麼可能有人馬下來?看完以後,龐煖召來扈輒和前沿軍官們吩咐說:“我們今天早晨中了蒙驁的陰謀詭計,致使走脫了先鋒張唐。不過這不要緊,這裡距秦國國都咸陽千里之遙,別說他們沒有現成的援軍可派,即便是有,這一來一往就需要半月之久,蒙驁哪能熬得了半月?不出三天,必有結果。”
“元帥我們還繼續圍困他們嗎?是否發起強攻一舉消滅之?”
“我看無此必要啦,不出三天,必生變故。你們重點圍堵路口,北端是不會下來人的,除非神兵天降。我料蒙驁絕非神人。”
“元帥神機妙算,我等一定萬分用心,絕不放過一人一馬下山逃遁。”
張唐走後,蒙驁和剩下的數百秦兵在山寨裡艱難度日。糧食吃完了,就宰殺戰馬烤熟了吃,渴了取些山泉來飲。山下的趙軍仍然是圍而不打,山上的秦兵度日如年。
再說長安君成蛟,當即領了將令以後,與樊於期率五萬大軍向邯鄲進發。他們出了八百里秦川,直奔上黨而來。一日,大軍出了上黨關,來到屯留地面。只見天高雲淡,地闊山遠,阡陌縱橫,人煙稠密,真是個物阜民豐的風水寶地。原來,這屯留縣位於上黨郡的腹地,而上黨郡處於秦、韓、趙、魏諸國的交界之地。東部是太行山脈,西面是太嶽山脈,北面為五雲山、八賦嶺,南面是丹朱嶺和金泉山。這裡地高勢險,交通順暢,兵家有“得上黨而望中原”之說,所以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上黨原為韓國之地,經過前些年的“長平之戰”以後,秦國才將其納入版圖。長安君此次出征邯鄲,上黨自然就成了大軍出國作戰前的最後休整地,因為只要東出太行,便進入趙國地盤,就相當於兵臨邯鄲城下。
這時的長安君才17歲,從未領過兵,更未打過仗。事到臨頭,他胸中無數,不知所措,便傳令大軍駐紮在屯留城外,待與副帥樊於期商議之後再作打算。
樊於期原名桓齮,燕國蠡縣人,為秦國將軍。他文武兼備,智勇雙全,為秦國拓疆擴土屢立奇功。此人疾惡如仇,性情剛烈,因看不慣相國呂不韋販奸竊國,專權擅政,曾多次與之語言失和。為此,呂不韋暗自懷恨在心,急欲置他於死地,此次令其輔佐長安君率軍伐趙,就是要伺機編織罪名將其除掉。樊於期不僅對此心知肚明,還看出相國對於長安君更是不懷好意:“區區一十七歲還是個娃娃,便驅其統帥大軍千里遠征,這不是明著要他的命嗎?無非是想置長安君於死地,以剪除對於嬴政繼承王位的威脅而已!”然而,作為朝臣,雖心如明鏡,卻也只能遵命而行,畢竟相國是挾秦王而令眾臣呀。
大軍紮營以後,長安君急忙來到樊於期的營帳,畢恭畢敬地請教說:“樊將軍,我等業已遠離咸陽,來到了上黨之地,此去東邊不遠即將離開我國地面,不日即到邯鄲,對於即將到來的戰事我心中一點底都沒有,還請將軍多加賜教。”樊於期見統帥親自來見,慌忙抱拳施禮說道:“元帥屈尊下顧,末將誠惶誠恐,既已來到我營,敬請後帳敘話,我有要事相稟。”二人屏退左右,來到樊於期的後帳。樊於期讓成蛟坐下,問道:
“元帥還在謀劃進攻趙國之策嗎?”
“相國雖授我令旗帥印,但我涉世甚淺,不諳軍務,進攻一國之都,無異於摧城滅國,目前趙國國力強盛,兵精糧足,怎是我區區五萬人馬就能攻克得了的呢?”
樊於期突然雙膝跪倒向成蛟說道:“我倒沒有發愁如何攻趙,整天想的都是怎麼為元帥收屍呢?”成蛟一愣,嚇得站起身來連忙問道:“將軍何出此言?”
“啟稟元帥,我樊於期真人不說假話,此次出征,都是呂不韋耍的陰謀詭計。前出伊祁,防止李牧回救邯鄲,畢竟任務單純,戰事專一,況且也只是一種推測和防備而已,其戰略負擔自然輕鬆許多,但這點兒任務卻交由身經百戰的上卿蒙驁老將軍。進攻邯鄲,您說的很對,無異於摧城滅國,給趙國帶來滅頂之災。面對亡國滅族,趙國必傾全國之力拼死抵抗。也就是說,我們這區區五萬人馬要與趙國的全國軍民對壘。況且,長平之戰已經過去了二十年,趙人對我國的仇恨不曾忘卻,而趙國的民力和國力已經恢復。面對一個同仇敵愾的大國,呂不韋卻只給了五萬人馬,讓您這個連兵器都認不全的娃娃掛帥。現實就是如此,您可以細細思量一下,您的前途會是如何?”
“會是如何?”
“依我看不外三個結局:一是戰死沙場,二是戰敗回國被問罪而死,三是戰敗後無顏回國自殺而死。”
“三個結局全都是一個‘死’字?”
“不錯,再無其他結局了。”
成蛟聽到這裡,急忙把樊於期攙扶起來,並親手扶他坐下說道:“樊將軍,我是大王嬴政的親兄弟,與呂相國也無冤無仇,他們為什麼要置我於死地呢?”
“元帥,您年歲雖小,但馬上就步入成年了,有些事情也該讓您知道了。近年來,京城咸陽的街坊間流傳著一則小兒諺語,說道:‘倆日入咸陽,真假好荒唐,雙口朝堂坐,要滅小太陽。’不知您聽到過沒有?”
“哦,好像在街頭巷尾隱隱約約聽過小兒們這種唱詞,但卻不解其意,懇求將軍指點迷津。”
“‘倆日入咸陽’就是說有兩個王子一起進入了咸陽城,當然這兩個王子都是後來的秦王;‘真假好荒唐’是說真王子未能繼承王位而假王子卻竊據了王位寶座,真是件荒唐的事情;‘雙口朝堂坐,要滅小太陽’是說有個姓呂的人把持著朝堂,要把這個小王子(小太陽)消滅掉,這也說明‘小太陽’才是真正的王子。”
“怎麼聽起來好像就是說的我家之事呢?況且這個呂姓之人好像就是相國呂不韋?”成蛟心有所動,急切地詢問樊於期。
“你的家事便是秦國的國事。這種坊間諺語,其實都是殿堂之上實事的總結和戲說,雖出自芸芸小兒之口,卻源於莽莽國人之心。元帥所言不虛,此諺語兒歌說得就是您家之事,當然也是秦國之大事也。”
“如此說來,我是似懂非懂,急欲知其詳細含義,就請將軍把事說開。”
樊於期楞了一下說道:“此乃秦國之機密,雖舉國上下路人皆知,但卻無人敢於捅破窗紙。事關重大,不說也罷。”
“將軍所指,成蛟並非一概不知,我自幼長在宮中,風言風語知之甚眾,只是細枝末節未曾多究。將軍不必多慮,今日並無旁人,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成蛟必不忘將軍的教誨之恩。”
“如此說來,末將斗膽直言,望元帥勿以詆譭之名治臣之罪。”
“將軍直言教我,我當感激涕零,哪有惱怒之理?無論何等難堪言語,儘管直言相告。”
樊於期長嘆一聲,表情嚴肅地說道:“二十年前,先王在趙國做‘質子’,哦,就是人質,在邯鄲認識了現在的相國呂不韋。那時侯呂不韋是衛國的一名鉅富商賈,他雖為商人,但其政治抱負異常遠大。為了打入我國王室,他不僅苦心經營,耗盡萬貫家財交結後宮主人,還將其心愛的侍妾夏蓮送與先王為妻,並讓她改名為‘趙姬’”,而此時的趙姬已經身懷有孕,十二個月以後生下了一名男嬰,取名‘嬴政’,就是當今大王。不言而喻,當今大王就是呂不韋的親生骨肉。一年以後,趙姬與先王育有一子,便是元帥您。就在您尚未出生之時,秦趙交惡,趙國欲加害先王和趙姬母子,是呂不韋全力施救,方將先王和趙姬母子安全送出邯鄲並進入咸陽。兒歌所言‘倆日入咸陽’不就是說嬴政和尚未出生的您這兩個王子來到了咸陽嗎?話說到這個份上,‘真假好荒唐’也就不難理解了吧。一個是外人的骨肉,一個是先王的親子,不就是一個真太陽,一個假太陽嗎?‘好荒唐’,荒唐什麼呢?假太子倒榮登大寶,而真太子卻被人設計謀害,天下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雙口朝堂坐,要滅小太陽’,這不是更加簡單明瞭的事情嗎?雙口即‘呂’,‘小太陽’即元帥您,呂相國端坐朝堂,大權在握,為了鞏固其親生兒子的王位,就要將您除掉。老奸巨猾的呂不韋深知,您的存在就是對嬴政的威脅,因為一旦國人明瞭真相,知您才是先王正根,便會對嬴政嗤之以鼻,轉而擁戴您為秦王,所以呂不韋必須置您於死地,以絕後患。”說到這裡,樊於期誠惶誠恐地再次跪倒央求說:“末將今天已將實事說開,多有得罪元帥之處。如果元帥追究末將信口開河之罪,末將情願就地伏法。”成蛟猛地站起身來,雙手扶起樊於期激動地說:“將軍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成蛟真如醍醐灌頂,我雖然年幼孱弱,然絕不願束手待擒,如容呂氏繼續胡作非為,豈不辱沒先王的在天之靈?事到如今,還請將軍為我指出一條明路。”
“古人說得好‘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呂氏遣您出征,本來是要置您於死地,但卻也給了您逃脫魔掌的機遇和本錢。您手上掌管的五萬大軍便是第一筆重要的本錢;第二筆也是最重要的一筆本錢便是您系先王親子。如果將呂不韋偷天換日的篡國奸計公之於眾,同時大張旗鼓地昭明您的先王親子身份,朝野上下肯定會拋棄呂氏和嬴政,轉而擁戴您為秦國國王。到那時,國家便是您的國家,天下便是您的天下,您便是名正言順的秦國國王。若果如此,您還有何懼哉?”聽到這裡,成蛟向樊於期抱拳施禮說道:“將軍所言,正合我意,這件事該如何下手呢?”
“元帥可將屯留作為根基,進而控制上黨,待形勢初定,便打出‘真秦王’的旗號,同時向各郡發出‘討呂檄文’,誠邀各郡郡守前來勤王,如天下郡守半數以上應邀來朝,則大局可定矣。”成蛟大喜,當夜宿於樊於期大營之中繼續商討後續事宜。次日清晨,成蛟便派使者請上黨郡守和屯留縣令前來議事。
這上黨郡原本是韓國地盤,長平之戰前夕,郡守擅自投降了趙國,長平之戰秦國大勝,坑殺趙軍四十萬,才將上黨郡奪過來歸屬了秦國。這裡的臣民們對於秦國本來就沒有多少歸屬感,而且對朝堂上的呂氏專權和嬴政身份早有怨言和質疑,所以聽了成蛟的打算以後,郡守和縣令當即表示同意成蛟的想法,真心擁護成蛟的秦王地位。
上黨郡守和屯留縣令的一致擁戴,讓成蛟精神大振,便令樊於期起草“討呂檄文”。樊於期不愧是文武兼備,接到命令,即刻備下文房四寶一揮而就,檄文說道:大秦國莊襄王嫡子伐趙兵馬大元帥長安君成蛟謹以大義佈告天下:呂不韋欺天罔地,販奸竊國,穢亂宮禁,獨霸朝廷。王上不真,實為呂裔。君臣狼戾,罪惡充積。窮兵黷武,刀兵強加於外,橫徵暴斂,冤獄遍佈國中。長安君乃先王之正統,秦國合法之繼承。為救百姓於水火,敢不順天應人而出呼?今駐屯留登基,誓欲剿戮群兇。望興義師,同洩公憤,扶持真主,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成蛟看了檄文,甚是得意,選拔各營能書善寫者數十人大肆抄寫,然後到附近各郡縣廣泛張貼。樊於期幫助成蛟安排府邸,設定官員,一個另起爐灶的秦國不日即將成型。
再說張唐,自從馬兒山突圍以後,得知成蛟大軍仍在屯留,便打馬如飛,日夜兼程投奔屯留而來。來到屯留,張唐急忙拜見成蛟,但見屯留縣衙儼然變為王府,就知事情有變。見了成蛟,張唐訴說了蒙驁大敗伊祁,兵困馬耳,情勢緊急,危在旦夕的軍情,求長安君速攻邯鄲,以解馬耳之圍,亦或發兵前去救援。儘管張唐費盡口舌,可這時的成蛟哪裡聽得進去?成蛟不僅不提救援蒙驁之事,卻勸說張唐加入自己的王府,並對其封官許願。張唐見長安君已經造反,知道再說也是枉然,便找藉口索要了一份檄文背在身上,星夜奔走咸陽告變。
秦王嬴政見了檄文,不禁勃然大怒,立即召仲父呂不韋計議對策。呂不韋見了檄文,微微笑道:“此子滿口雌黃,貿然造次,其大禍不遠矣!如今必先設法解救老將軍蒙驁,然後再進剿這不肖豎子!”遂派蒙驁的兒子蒙武與張唐一起,率五千名精悍騎兵趕往馬耳山解救蒙驁。張唐顧不得休息,急忙找上蒙武點兵去了。張唐走後,呂不韋急招大將王翦來見,命他為元帥,桓齮、王賁為左右先鋒,領兵十萬往討長安君成嶠。
王翦大軍先後攻破了長子和壺關,兵臨屯留城下。樊於期依仗勇猛與秦軍對陣,多次打敗桓齮和王賁。王翦見不能取勝,就派成蛟的原門客楊端和進入屯留城去勸降。楊端和乘樊於期在城外作戰、成蛟登城觀戰之機劫持了成蛟,並威逼成蛟開啟城門放進秦軍,屯留由此失守。樊於期見大勢已去,拼死血戰殺出重圍,單槍匹馬走平坦城、出娘子關、經龍、孤、慶都、曲逆投奔燕下都,投降了燕國,並被燕王拜為大將軍。
秦王贏政命王翦將成蛟就地梟首,部下全部連坐處死,就連屯留縣的老百姓也被流放到了臨洮。
再說困在馬兒山上的蒙驁,自打張唐走後,形勢每況日下。趙軍日夜在寨門前圍堵困守,還不時衝著山寨叫罵挑釁,山上的戰馬也已經殺得所剩無幾了。蒙驁每日裡翹首以待,只盼著張唐的出走早日導致戰場生變。可他哪裡知道,他的救星長安君已經做了反叛並被殺死。等待了數天以後,蒙驁已經實在無力支撐了,只好決定冒死突圍。這時候,軍中一名偏將獻計說:“啟稟元帥,要想突圍,我倒有一妙計,就是需要做出較大犧牲。”
“將軍有話請講,目前情勢危急,已無萬全之策,只要能夠突圍出去,哪怕是出去一部分,也是上上之策。”
“上次張唐將軍突圍,我們用的是‘聲東擊西’之計,此次突圍,我們何不再用此計?”
“龐煖足智多謀,我們已經領教,他怎會二次中計?”
“上次我們是虛張聲勢,這次就要動真格的,方能起到吸引他們的目的。”
“怎麼動真格的?”
“此寨南邊是路,趙軍重點在此。北面是懸崖,趙軍只是虛張聲勢,並非防禦重點,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那裡會出現秦軍。我可以帶領一部兵卒,用乾柴雜草包裹身軀,從懸崖上滾將下去。然後,不管剩下多少尚能動彈的人,一起吶喊殺將過去,趙軍必定認為可能是張將軍搬來了救兵從北邊殺來。這樣一來,趙軍必然蜂擁北上,這南邊的兵力就會削弱,元帥可乘此機會率領一批精幹兵卒衝下山去。我軍雖疲,卻必死戰,說不定會保護元帥突出重圍去的。”
“蒙驁無能,拖累三軍,本來就已經對不起官兵弟兄們了,哪裡還敢以犧牲大家的性命為代價來換取我的殘生?此計斷不可行。”蒙驁說完,老淚縱橫,感動的周圍眾兵卒一起落起淚來。那位偏將見狀,衝著蒙驁撲通跪倒說道:“元帥之言,感天動地,勝敗乃兵家常事,我等跟隨元帥皆無怨言。為今之計,只有元帥脫身,方為萬全之策:一來趙國雖然取勝,但未曾擒獲我國統帥,雖榮猶撼;二來只要元帥得以生還,我們的高堂長輩和妻兒弟兄便會得到適當安撫,讓我們死而無憾。所以,我們情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取元帥的性命,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元帥為何疑慮重重?”
“······”蒙驁欲言又止。
“元帥快快決斷,為了元帥安危,我等死而無憾!”在那位偏將的帶領下,全體兵卒齊刷刷地跪在了蒙驁面前,齊聲喊道。蒙驁打手勢要人們站起來商議,可大家就是不肯站起來。那位偏將說:“元帥,您不答應,我們便長跪不起,如果再不答應,我們就自殺在您面前,反正我們也沒有指望活著出去。”蒙驁見大家心意已決,只好按照各位兵卒的身體狀況做了分工:體質比較虛弱的二百餘人在那位偏將的帶領下,滾懸崖,做誘餌,吸引趙軍分兵北顧;身體尚且健壯的百十來人跟隨蒙驁走小道下山往外突。兩撥人馬分頭準備,明天一早實施突圍。
次日凌晨,天還未亮,二百餘名秦軍身上捆著乾柴和雜草,兵器也一併捆在其中,在那位偏將的帶領下從北側懸崖上紛紛滾下山去。到了山下,一些人當場摔死,一些人暫時昏迷過去,一些人或胳膊或腿被摔斷了,但仍有一百餘人身體並無大礙。那位偏將所幸沒有受傷,便召集這百十來人向趙軍發起了衝鋒。由於這邊的趙軍防守鬆懈,直到秦軍集結完畢才突然發覺,可是,拼命吶喊著的秦軍已經衝了過來。趙軍猝不及防,被秦軍砍翻了十幾名士兵,趙軍頓時大亂。值班的趙軍指揮官見北邊殺氣騰騰,且趙軍紛紛撤退,懷疑是張唐搬來的救兵前來衝陣,要解救蒙驁出去,便緊急調動中端和南端的大批人馬前去廝殺,南邊小道周圍瞬間出現了兵力薄弱的局面。早已做好準備的蒙驁見有機可乘,便率領百十名精壯兵卒衝了下來。留守的趙軍見有秦軍衝下山來,紛紛圍上來拼死阻攔,兩軍在山前混戰起來。這時的蒙元帥雖然面色憔悴、盔甲不整,但手中的寶刀卻虎虎生威,刀起處敵軍膽寒,刀落處血肉橫飛,不多時,蒙驁一行人便殺出了重圍。蒙驁回頭點了點隨行兵卒,只剩下了三十餘人,而這時,北端戰場已經沒有了聲息,二百餘名做誘餌的秦軍兵卒已被全部消滅了。
這時候天已大亮,一層薄霧淡淡的籠罩在馬兒山下。原來,這山周圍到處都是茂密的森林,森林中間有一條從河口通往都山的大道,蒙驁慌不擇路,帶領三十餘名精疲力盡的兵卒稀裡糊塗地走上了南去都山的道路。走出約摸十來里路以後,蒙驁見前後無人,便命大家稍事休息。當他們尚未坐穩之時,就聽見前方一聲炮響,趙軍元帥龐煖全身披掛端坐馬上,率領一支人馬擋住了去路。蒙驁看見帥字大旗,不禁暗暗叫苦,哪裡還敢交鋒?就慌忙往路邊的密林裡藏匿。龐煖發現蒙驁突然不見了,便知道是藏進了密林之中,他命扈輒率眾兵卒齊聲吶喊:“蒙驁是個縮頭龜,躲槍避劍真小人!”,士兵們齊聲吶喊,驚得林中的飛鳥四散逃遁。
蒙驁藏在密林之中,聽到這些喊叫,心中恰似打破了五味瓶,不禁思潮翻滾,感慨萬千。他想,自己本是秦國赫赫有名的大將,四朝元老,官至上卿,馳騁沙場數十年,從未辱沒過一世英名。而今卻龜縮在密林之中,任憑人家侮辱叫罵,自己卻忍氣吞聲,不敢應答,這要讓手下兵卒傳講出去,我還有何顏面立於天地之間?如此活著真不如一死了之。想到這裡,蒙驁脫下身上的破爛戰袍,露出滿身肌肉,然後把大刀倒插在一棵大樹旁邊,向著咸陽方向跪倒磕了三個響頭說道:“歷代秦王在上,老臣今已山窮水盡,再也不能為您們盡忠了。我死以後不求封妻廕子,但願國家繁榮昌盛,早日剿滅六國,完成華夏統一大業。”說完站起身來,命令眾兵卒四散逃命,自己要出去與趙軍拼死一搏。眾兵卒聽後,一起向他跪下說:“我等決不苟且偷生,願隨大帥一同赴死!”蒙驁聽後,老淚縱橫,也不回話,抄起大刀便衝出樹林來到大路中間。
站在龐煖身邊的扈輒見蒙驁徒步橫刀立在路中,也飛身下馬,提著大刀要搏戰蒙驁,被龐煖制止了。龐煖在馬上向蒙驁拱手施禮說:“蒙將軍別來無恙?龐煖久聞大名,相見恨晚,老夫奉趙王之命來伊祁山鎮守,幾天來多有得罪,還望蒙將軍海涵。”
“龐將軍言重了,俗話說‘疆場拼命,各為其主’,您還有何指教?如果沒有了,咱就動手分個高下。”
龐煖仰天一笑慢慢說道:“蒙將軍,您以為下得山來就可以突出重圍嗎?老夫可以明確地告訴您,我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您無論如何是走不出去的。事已至此,還談什麼分個高下?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勸您棄暗投明歸降趙國,可保您高官厚祿,待遇絕不低於仕秦······”
還未等龐煖說完,蒙驁高聲喝道:“老匹夫住口!虧你也是一員武將,豈不聞‘士可殺不可辱’之理?你勸我投降便是侮辱我的人格,我生是秦王的人,死是秦王的鬼!休走看刀!”話音剛落,蒙驁一個箭步衝上來揮刀直取龐煖,這邊扈輒急忙舉刀迎戰,剛要交手,又被龐煖喝住了。只見龐煖一勒馬韁向後退了幾步,然後把手中的紅旗搖了兩下,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梆子聲,數十名弓箭手突然衝出來對著蒙驁一起放箭,霎時間蒙驁就變成了一個大“刺蝟”。可憐一代名將身中百十來箭,登時氣絕身亡。後人有詩專贊蒙驁說 :
四朝元老封上卿,威名赫赫屢建功。
可嘆龐煖施詭計,馬耳山下盡餘忠。
蒙驁死後,其餘兵卒全部戰死,無一人投降。後來,扈輒問龐煖為何屢次制止他與蒙驁拼殺,龐暖說:“蒙驁雖然勇猛,但此時此地已是籠中病虎、折翅傷雕,怎麼個死法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似這等忠勇之士,如果將其軀體一刀兩斷、身首異處,豈不可惜?還是保其全屍為好。”扈輒聽後恍然大悟,心悅誠服地讚歎統帥的良苦用心。
為了紀念全殲秦軍、殺死蒙驁的馬耳山大捷,事後趙國在射死蒙驁的地方修建了一處高臺,名曰“斬將臺”。秦統一六國以後,地方官認為“斬將臺”有辱秦朝聲譽,便將“斬將臺”更名為“點將臺”。時至今日,這個地方仍然叫做“點將臺”,“點將臺”遺址就在現今河口鄉壇山村村南四五里遠的地方。
龐煖大軍在伊祁山歇兵三日,第四天拉著蒙驁的屍體班師返回了邯鄲。
再說張唐和蒙武,在咸陽挑選了五千名精幹騎兵,即日啟程趕奔馬耳山來救蒙驁。數日以後,他們來到馬耳山下,卻早已不見了遍地的旌旗和戰場的殺氣,山上的營寨裡空空如也,哪裡還有蒙驁大帥的蹤影?除了馬耳雙峰與聖山伊祁靜靜地對峙以外,就是遍佈山川的森林樹木和潺潺流水,還有尚未來得及掩埋的人馬屍體,幾隻老鷹鸛鳥在屍堆上來回盤旋,一群野貓黃狐在屍堆裡鑽來鑽去。原先起火的大營處仍然是一片黢黑,奔騰呼嘯的祁河水照樣卷著浪花向東南流淌······大帥在哪兒?爹爹在哪兒?張唐尋找大帥,蒙武尋找爹爹。他們在馬耳和伊祁兩山之間苦苦尋找,就是沒有半點蹤影。正在進退兩難之際,卻有一位當地樵夫講述了前幾天發生在這裡的悲壯故事。張唐蒙武聽後,急忙率軍來到蒙驁殉國處,他們跪在地上淘豪大哭了好長時間,最後起身回國覆命去了。
龐煖凱旋,趙王大喜,遣龐煖詳細羅列軍功,然後論功行賞,龐煖以下所有官兵均得到了封賞。
趙王命將蒙驁的遺體厚葬於邯鄲城西,以滿足其思國之情。
伊祁之戰以後,趙國聲威大震,趙王也有些飄飄然了。他風風火火地跑到堯母陵來向乾孃報喜:“乾孃先知先覺,料事如神,一切均按您的預言實現了。當今我國兵強馬壯,周邊列強聞風喪膽,孩兒想驅得勝之師,北擊燕都,盡佔遼東之地;再西征秦國,擴大我國版圖,成就王霸之業,不知此舉可否?”
“孩兒聽好了,你既然說到這裡,老身便將天機要旨講與你聽。若論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亙古不變之道也。大周朝自武王姬發建立以來,傳三十一代、歷三十八王,先後承續了近八百年。在這八百年裡,國家平穩、人民安居僅有三百來年。在這後五百年中,諸侯割據、群雄爭霸,國無寧日,民不聊生。從春秋到戰國,華夏大地殺伐不斷,愁雲迷霧籠罩人間。為了蒼生之利,實在應該回歸一統了。相信不出二十年,天下必成一統,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誠如干娘所言,按咱趙國現今的氣勢,不正好可以擔當起伐滅其他六國,統一華夏大業的重任嗎?”
“此戰我國雖勝,但興師動眾,勞民傷財,朝野上下都已厭戰;秦國雖敗,但元氣未傷,況當今王氣盛於西方,統一山河終非秦國莫屬,不過這是天機氣數,老身也不敢妄言。當今之計,我國宜休養生息,呵護百姓,讓人民過幾年舒心日子,這是我兒唯一能做的,望你深酌熟慮,好自為之。”
“乾孃言無妄語,孩兒謹遵母命,偃兒一定勵精圖治,強國惠民,做一個好君主,不辜負乾孃的諄諄教誨。”
趙王行禮完畢,辭別堯母返回了邯鄲。
在後來的歲月裡,歷史的車輪完全按照堯母預料的軌跡向前行進,十八年以後,也就是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強秦滅亡了其他六國,建立起了大一統的封建王朝,國號為“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