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作為明朝的開國皇帝,討過飯,打過仗,最後得了天下,對人情世故的瞭解相當透徹。他也明白自己的官員工資不高,所以在地方官上任之前,他會找他們談話,講講如何正確對待低工資,如何抵抗貪汙受賄的誘惑。告訴他們老老實實守著自己的工資過日子,就好像守著井底之泉,井雖不滿,卻可以每天有水,泉不會幹。如果貪贓枉法被發現,就要坐牢殺頭,得來的錢也會充公,自己什麼也沒有。
朱元璋給他們分析得這麼透徹,並沒有什麼作用,貪汙腐敗的官員照樣很多。因為科舉制實行之後,官僚大體是讀書人,滿腦子的"忠君愛民,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的話,書生氣十足,不明白利害算計的人際關係。但是胥吏和衙役們非常懂,會給他們洗腦,無論他們多麼清廉,久而久之他們就會妥協。
《紅樓夢》中就有一個例子:賈雨村上任南京知府,面對一件人命案,要秉公處理,說是要為民伸張正義,報效朝廷。但是他的胥吏給他分析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如果硬要大公無私地處理這件案子,得罪了當地的名門望族,別說不能報效朝廷,自己的性命都可能不保,趨利避害者才是正人君子。賈雨村三思後,還是妥協了。
那些胥吏和衙役在勸誘官員們學壞,他們跟新官算利害關係賬,同樣算得清晰透徹,只是與朱元璋的結論相反:要堅持原則麼?不但不能報效朝廷,自身也難保。輕則丟官爵,弄不好還會丟性命,你可要好好想想。
也有新官丟了性命的。同樣在明朝洪武年間,有個叫道同的人出任廣東番禺縣知縣,也是嚴厲打擊當地為非作歹的土豪,土豪們覺得這傢伙不好惹,就紛紛對其進行賄賂。但道同不吃這套,相當正義,而且看不慣當地官場的烏煙瘴氣,就將官員和土豪溝通的事情全部寫給朱元璋。這下惹怒了高官,他們便提前彈劾道同傲慢無禮,朱元璋看到奏摺後便下令要殺道同。道同的奏摺之後才送上,朱元璋這才知道錯怪了道同,認為其廉正,可以重用,便下令赦免道同。但還是晚了一步,赦免的使者剛到,道同的腦袋剛掉。朱元璋認為這事不能算完,就把誣陷道同的高官連同他的兒子用鞭子活活抽死了。從這個角度看,這是個雙輸的局面,誰都沒有落得好下場。
朱元璋懲治貪官的手段極其酷烈,雖然製造了大量的冤假錯案,但也懲辦了大量貪官汙吏。血洗之下,洪武年間的官場是整個明朝最乾淨的官場。
明朝制度規定,官員不許在本鄉本土當官,怕他們受人情影響,不能堅持原則(現在也是這樣)。但胥吏和衙役們卻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特別是土豪們。他們是活的教科書,在他們的言傳身教和熱心輔導下,新官們學習的時間大大縮短,學費大幅下降,許多麻煩都可以省去。這是一個重新學習和迅速進步的過程,一個接受再教育的過程。第一次是接受聖賢的教育,第二次則是接受胥吏衙役和人間大學的教育。第一次教育教了官員們滿口仁義道德,第二次教育教了他們一肚子男盜女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