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社交媒體加速時間的當今時代,996、社畜、打工人、乾飯人成為社會流行詞,被困於格子間的我們不禁將目光投向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那時候的上班人是什麼樣的呢?
唐朝的市場經濟和外來貿易相當發達了,各行各業興旺昌盛,社會分工秩序嚴明。
雖然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但公務員這個職業在任何時代都是吃香的,畢竟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學而優則仕自古就是讀書人的人生理想。
不過呢,在唐朝想要做官,可是不太容易的!寒窗苦讀數十年,每年到長安參加科舉考試的有上千名學子,其中能考中明經的有一百人,能考中進士的只有三十人左右,簡直是死亡難度,招錄比不亞於今天的公務員考試。怪不得唐代的科舉制度被視為近代公務員考試的雛形。即使你祖墳冒青煙,在科舉考試中高中狀元,那也得從最低階的九品官做起,想一步登天出將入相是不可能的!
假設你順利透過科舉考試、順利透過吏部遴選,已經成為長安城的一名官了,下面讓我介紹一下你的生存狀態。
首先是交通。官員常騎馬,內外命婦都乘車。馬是當時重要的交通工具,唐初在隴右地區成立馬管所,大力發展畜牧業,達到了七十萬匹的規模,後續一直保持在這個數量,導致馬匹資源在唐朝十分充足。所以唐朝的馬一點都不貴,普通人也能消費得起。在西市,一匹絹就可以買到。所以馬就是日常的出行工具。
長安城佈局規整,街道南北交錯,寬闊平直。清晨光線熹微,日色朦朧,你穿著朝服,縱馬賓士在大道上,禁宮天色蒼蒼,紫陌路長,大明宮肅穆威嚴,即在眼前。
穿著朝服的官員肅靜無聲,走在白玉的階陛,只聽得身上的寶劍和玉佩的聲音。衣冠端正的身上,沾染著兩旁香爐散發出來的香氣。這些蟾宮折桂、策名就列的人物,在鳳池中享受皇帝的恩澤。
每天參加朝會,是唐朝五品以上的京官的第一要務。如果住的離大明宮遠,就得“四鼓咚咚起著衣”。當然啦,這是在沒有特殊的情況下。如果遇見暴雨暴雪酷暑等惡劣天氣,官員們是可以不上朝的。
唐長安城修建了比較完整的明渠和暗渠相結合的排水系統,每條大街兩側或一側都有排水溝。但在安史之亂後遭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壞,城市積水形成內澇,發生了數起慘痛的悲劇。
貞觀二年(786年)夏某天,下了一場暴雨。長安街道水深數尺,吏部尚書崔樅去上班,結果在崇義裡西門這個地方被水所困,之後在水中漂浮了數十里遠,街道兩邊店鋪的夥計們看到後,呼叫著相繼跳進水裡救他,才讓他免遭一死,其他人可就沒那麼幸運了--這一天長安城溺死了好多人。
類似的事情還發生在元和七年(812年)的一天。據《舊唐書 五行志》記載:“京師大風雨,毀屋揚瓦,人多壓死。水積城南、深處丈餘,入明德門猶見車輻。”
除了惡劣天氣和路況,訊息不通暢也是很大問題。某次秋雨,朝廷釋出了放朝的天氣,而時任兵部侍郎的韓愈並沒有聽到,仍然照常趕赴早朝,走過半路才知情,無奈踏泥而回。那時放朝的訊息是透過內廷的鼓聲傳達給散居在長安各街坊的官員們,只是長安太大了,不是每個人都能聽得到,不像今天,釋出一個微博,可以把資訊傳送至千萬人。
唐朝官吏考勤制度非常嚴苛,凡是遲到早退、無故缺席者,必受處罰,而且處罰還相當嚴厲。
唐朝實行八小時工作制,上早朝是早上六點半到八點半,之後回到自己的崗位辦公,處理完相關公務,下午三點就下班。當然不是所有人都下班,官署裡還是要有人還要值夜班,夜班輪流當值,值多長時間視官階和公務緊急情況而定,通宵值班是家常事,甚至連軸轉,有的官員上了一整個白班之後,晚上繼續上夜班,然後第二天繼續上白班,比現代的996、007還恐怖,過勞猝死的情況常有發生!
夜班是可以請人代值的。唐玄宗時期,有個叫梁升卿的官員,輪到他值夜班了,但是第二天是他父親的忌日,於是再三懇求同事元彥衝代值,再三懇求下,元彥衝答應了。於是梁升卿將當日所要做工作事項寫在紙條上,放在辦公室。可是當天晚上,元彥衝在酒局上喝多了,竟然把事給忘了。恰巧的是,唐玄宗命宦官來查崗問事,發現辦公室沒有人值班,只有一紙字條。唐玄宗大為震怒,將二人貶到外地。
更絕的是,唐朝還有體罰政策。上班之後,每天要點到好幾次,有一次不在,就打二十小板。缺勤一天,也要打二十小板,缺勤二十五天,打一百大板,缺勤滿三十五天,判有期徒刑一年。如此嚴厲的考勤規定,現代最壓榨人的資本家也自愧不如。
說到福利待遇,唐朝公務員還是管飯的。唐太宗在位時,延長了朝會時間,為了體恤下屬百官,所有上朝官員可以吃一頓免費的午餐,這頓午餐被稱為國宴“朝食”,有酒、肉、瓜、菜 ,以及各種調料(調料在古代是比肉還奢侈的奢侈品),是最高級別的公款吃喝,所有會餐者無不以此為榮。
而沒有資格參加朝會的、低一點品級的官員呢,可以在本單位機關食堂吃飯,規格等級不一,食堂的經費呢,來自於政府財政撥款。
不過可千萬別覺得公家飯好吃,與嚴苛的領導一起吃飯,再好吃的飯也食難下嚥。韓愈在《唐故河南令張署墓誌銘》中稱,張署任京兆尹府司錄時,對下屬要求十分嚴厲,某次在食堂吃工作餐時,大家“揖起趨去,無敢闌語”,大家吃完飯只敢做手勢告別,不敢說一句話,可見氣氛緊張肅殺,在這樣的環境裡,就是滿漢全席也難吃的高興。
不管是哪個時代,住房都是國計民生之首要大事。當時的長安,是國際大都市,通達四海,繁華之盛,堪比今天的紐約。所以房價炒得也奇高。除了上層貴族和長安土著有房可住以外,作為家底薄的京漂一族,想要擁有自己的房子還是蠻困難的,大多都是租房住,所以當時的長安租賃行業很發達。白居易剛來長安的時候,被人拿名字打趣“長安百物皆貴,居大不易。”,意思是長安物價很貴,要想在此安居樂業,是不太容易啊!而在京擔任一系列政府要職的17後,他依然沒有擁有自己的房子,寫詩感嘆道:“遊宦京都二十春,貧中無處可安貧。長羨蝸牛猶有舍,不如碩鼠解藏身。且求容立錐頭地,免似漂流木偶人。但道吾廬心便足,敢辭湫隘與囂塵”,詩文道盡京漂的心酸。要知道白居易在長安17年,官位不低,擔任過禮部主客郎中(相當於外交部禮賓司司長)、知制誥(皇帝機要秘書)。連擔任要職的政府官員都買不起房子,平民百姓的艱難可想而知。
杜甫也是“無家可歸”的京漂一族,他35歲到長安應試、落第,曾一度把家屬接到長安城南的下杜城,不久就因為付不起房租而被迫遷徙到長安東北240公里處的奉行(今陝西蒲城縣),寄居在縣署公舍裡。距離長安之遠,路程之艱難,難以想象,即使在今天汽車地鐵高速出行的時代,從蒲城縣到西安也得大半天呢!
唐朝租房非常普遍,基本上是全民租房。上至朝廷命官,下至黎民百姓,有考科舉的進士,有僧、道、術士,有良民,有工商賤民及風塵女子,有漢人,有胡人,各行各業,皆以租房為居。
唐穆宗時期,身為工部尚書的鄭權,“家屬百人,無數畝之宅,僦屋以居”,堂堂大唐主管建設的最高領導,家屬百來口,沒有自己的私家租房,竟然一直租房子住,這真的不可思議。
官員不買房卻租房住,除了工資太低,還有就是體制內也不太穩定,當時是人治時代,當權者喜怒無常言談無情,一不小心得罪了,就要被貶斥流放外地,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買房,要有隨時說走就走應對危機的風險意識。還有就是透過外地透過科舉進入系統的官員們,對長安沒有歸屬感,始終是漂泊的心態,中國人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是,人始終要告老還鄉,榮歸故里。
當時官員的工資也不高,跟現在差不多,白居易32歲剛到長安做官時,一個月16000文,摺合現在物價計算大概五、六千塊錢,普通高校青椒和公務員水準,不過當時消費市場有限,沒有現代社會這麼多五花八門的消費,這個收入能支撐他過上不錯的生活,“俸錢萬六千,月給亦有餘”,妥妥有錢有閒的中產階級了。
聽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想回唐朝上班麼,每個時代要想過上好的生活都是不容易的,當你在現代為了考公考研頭禿的時候,古人也在為了科舉考試十年寒窗懸樑刺股,當你在現代抱怨996加班嚴重透支身體,古人也在為保住身家性命竭力盡忠。大約這世界上的苦都是相通的,不管是經歷了百年,還是千年,但是不妨礙我們向心中最美好的願景生活去努力。
我們在凡俗的生活裡奮力掙扎,偶然想起歷史長河裡那一端的人,有了相同的情緒體驗,激盪出最真摯的共鳴。這就是歷史的意義。
參考資料:王春華《唐代政府官員的租房生活》、許聖義,陳榮輝《唐朝官員的上下班及作息安排》、唐寶民《唐朝嚴厲的考勤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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