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的矽谷來信
網路上有一個段子,說明太祖朱元璋是一位化學巨匠,因為明朝的皇室,很多人的名字中都包含一些今天的人才知道的化學物質。
比如,明朝有個王爺叫朱慎鐳,鐳字就是居里夫人發現的那個放射性元素鐳;
還有一個王爺叫朱均鈽,這個鈽是核武器的重要原料,也是20世紀才發現的化學元素;另外還有個王爺叫朱悅烯,烯就是近兩年熱度很高的那種新材料,石墨烯的烯。如果你去翻一翻明代藩王世系表,還能找到很多這樣的名字。
可是這些元素和物質,大部分都是20世紀才被發現,才有了名稱,明朝的皇室們是怎麼未卜先知,找到這些字來做名字的呢?這就和朱元璋留下的一條規矩有關。
不是巧合的巧合朱元璋是一個特別細緻、特別愛替子孫後代操心的人。朱元璋小時候出身窮困,甚至做過乞丐,所以特別擔心子孫後代的生計,於是立了一個規矩,規定明朝皇室後代,都不必從事生產勞動養活自己,每年從朝廷領生活費就好。
另外,朱元璋的本名叫做朱重八,他父親名字叫朱五四,爺爺叫朱初一,這些名字都是從出生日期取出來的,顯示著朱元璋的家庭處於平民中的最下層。登基做了皇帝之後,朱元璋自然不能再允許自己的後代中有可能再出現這樣的名字,於是他又立了一條規矩,把子孫後代名字該怎麼起都給規定好了。
朱元璋先是給每個兒子甚至侄子都寫了一首詩,孫輩往後的名字,名字中的第二個字要從這首詩裡面取。第三個字不好定死,但朱元璋也立了規矩,第三個字的偏旁要按金木水火土五行的相生關係來起。
比如朱元璋的兒子這一輩,名字都是木字旁,比如太子朱標和燕王朱棣;那麼到孫子輩,因為五行木生火,第三個字就應該是火字旁。比如太子的兒子,建文帝朱允炆,炆字就是火字旁;朱棣的兒子,明仁宗朱高熾,熾字也是火字旁。
但是,朱元璋沒有考慮到一個問題,就是子孫後輩的人數增長的速度非常快,是一種指數增長。到了嘉靖年間,朱氏子孫就已經有接近兩萬人了。這麼多人,都要按朱元璋定的規矩取名字,字是不夠用的。特別是中國人還有一條傳統,叫做避諱,自己祖輩名字中用過的字,後輩是不能再用的。
於是到了明朝中期,包含金木水火土的漢字基本都給朱家用光了。再往後,朱家的王爺們只好自己造字,發明了一堆極其生僻的漢字,除了給自己做名字用,再也沒有別的用處了。
那麼這些字又是怎麼變成新發現的化學元素和化學物質的呢?這就要提到清朝末年的一位中國化學家和翻譯家,徐壽。當時他和在江南製造局工作的一個英國人傅蘭雅一起,翻譯了很多西方科技書籍。
當翻譯到化學著作時,徐壽遇到了一個難點,就是很多化學元素和物質的學名,中國過去大多是沒有的,需要起名字。為了規範化,徐壽就定了三條標準:
第一,中國古代已經有的名稱繼續使用,比如金銀銅鐵等等,再比如水銀,古文中叫做汞,也屬於這一類。
第二,前人翻譯西方著作時發明的外來詞,合適的可以繼續使用,但根據徐壽後面第三條翻譯規則做出一些修訂。
比如之前,氧氣、氮氣和氫氣這三種物質,在翻譯中根據它們的特性名字起了名字:氧氣原本是“養氣”,養是滋養的養;氮氣原本是淡氣,淡是寡淡的淡,因為氮氣在大氣中含量高,“沖淡”了氧氣的含量;氫氣原本是“輕氣”,輕重的輕。徐壽沿用了這三個名字,同時根據它們是氣體的特性,把字改成了氣字頭的三個字“氧氮氫”。
第三條翻譯規則,就是根據元素的的性質和拉丁文讀音尋找合適的漢字。例如,金屬元素就使用金字旁的字,常態為液體的元素可以使用三點水偏旁的字,非金屬元素和物質則使用石字旁的字。
於是,在徐壽的規則下,很多化學元素的名字和物質名就和明朝朱氏子孫的名字重疊了。
所以,並不是朱元璋和明朝皇室未卜先知,而是他們起名在先,徐壽等人使用這些字在後。表面上是一個巧合,背後其實自有原因。
而且如果我們深入一步思考,就會發現這甚至稱不上是一個巧合,可以說有一定的必然性。
原因很簡單,化學元素目前有一百多個,加上一些專有名詞,大概需要用到一百五六十個漢字,其中一大半都和金屬有關。這裡面只有金銀銅鐵等一小部分是已經有了對應漢字的,其他都要新找一個字來命名。而漢字中,金字旁的字總共也就一百多個,其中很多都是明朝皇室在起名時造出來的生僻字。因此,化學元素名稱和朱家人的名字高度重合,可以說是一種必然。
可見,如果你理解了巧合背後的規則,就會發現有些我們以為是“巧合”的事情,背後其實有著必然性。
用機率來判斷巧合與必然通常我們在認知中,怎麼判斷一件事是巧合還是必然呢?最好用的工具就是機率論。
比如拋硬幣。假如你把一個硬幣拋了10次,全是正面朝上。這是巧合嗎?我們怎麼來判斷這樣一件事呢?
這時,重要的其實不是你給出的回答,而是你所使用的判斷方法。
有的人回答說,肯定有問題,但他的依據只是自己的直覺或者日常經驗。這個回答就是沒有意義的。
有的人會回答說,很正常啊,每次硬幣朝上朝下的機率都是1/2,十次正面和五次正面五次反面都一樣啊,沒什麼區別,很正常。這裡好像比用直覺更進了一步,但仍然是錯誤的思考。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這個回答其實混淆了一個概念,就是究竟什麼叫做“一種結果”。實際上,在這個問題中我們所說“一種結果”,在最準確的意義上指的是機率中的“原子事件”,也就是不可以再分的最小的隨機事件。
比如,十次硬幣全都是正面,這是一種結果,也確實是一個“原子事件”。但五次正面五次反面,卻並不是一個原子事件,因為其中還包含了“1-5次是正面,6-10次是反面”“單數次是正面,雙數次是反面”等等許多種情況,具體來說,裡面其實包含了252種原子事件。
所以十次正面朝上和五次正面五次反面並不一樣,十次正面朝上的機率是1/1024,而五次正面五次反面的機率則是252/1024。相比之下,10次正面朝上確實是一個小機率事件,如果它發生了,這並不能看作是一種完全“正常”的情況。這時候我們就要想一想,背後恐怕有一種力量促使它在發生,而不是簡單地將它歸結為偶然性。
我們可以進一步地透過數學方法去嘗試判斷,這個硬幣有問題的可能性是多大。簡單來說就是做兩個假設。第一個假設是硬幣本身沒有問題,是均勻的;第二個假設是硬幣是有問題的,怎麼扔都是正面朝上。接下來就是根據觀察的結果來驗證哪一個假設是對的,這在統計中有一套專門的方法。
更細節的過程這裡就不展開了,我們可以給出一個結論:一枚硬幣拋10次,如果連續10次都是正面朝上,這個硬幣作了假的機率是99.7%,沒有作假的機率只有0.3%。
也就是說,對於硬幣拋10次10次都是正面這個問題,經過理性的思考後的回答應該是,有99.7%的機率,這不是一個巧合,而是硬幣本身有問題。
這裡特別需要提醒的是,這是我們在“不知道硬幣有沒有問題”的前提之下,作出的假設和驗證,也就是說我們並不知道事實如何。如果在此之前,我們就確認了事實是這枚硬幣就是正常硬幣,那麼我們就要承認,即使只有0.3%的可能性,但這個巧合確實發生了。
也就是說,在做判斷時,事實要優先於我們的猜測。但在得不到事實之前,我們要依靠理性和常識去思考和做出判斷。
對巧合保持警惕理性的判斷在拋硬幣的例子裡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常識的判斷又是什麼樣呢?我之前和你講過一個故事,有人為了吸引他人投資,同時給幾千人發不同的郵件,預測股票的走勢,第一次預測之後,他再繼續給收到了正確預測郵件的人發第二次預測。這樣下來,幾千個人裡面,總會有少數幾個人收到的郵件連續10次預測都是對的。這少數的幾個人恐怕會把發郵件的人看成是股神。
但實際上,如果真的遇到連續10次都正確這樣的小機率事件,我們首先應該想到的是,極大機率背後一定是有什麼原因。
我們不妨做兩個假設,一個是此人真的是股神,第二個假設是對方是騙子。這時候常識就可以派得上用場,你應該想到兩點:第一,對方會給你發,也就會給別人發,實際上你不知道他失敗了多少次。第二,如果真的是股神,有賺大錢的本事,為什麼不自己去投資發財,要花時間來說服你呢?有了常識,我們就足夠識破騙子的把戲。
今天,人們接觸到的資訊更豐富,騙子的手法也越來越花樣百出。很多人講,現在的騙子防不勝防。其實我們只要記住一點:面對那些好得難以置信的事情,想一想好運氣背後是否另有原因。
收藏家馬未都先生講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古董愛好者,有一天讓人帶著到鄉下去淘古董。走過一片田地看見幾個人在挖地,正巧一個人一鍬土掀到他腳下,隨著土挖出一個汝窯瓷器。汝窯瓷器是今天世界上最值錢的瓷器之一,一共只有60多件傳世,每一件的來歷都清清楚楚,絕大多數都在大博物館手裡。
這位老兄運氣實在是太好,恰巧從那裡路過,恰巧幾個農民就挖出一個汝窯瓷器,甚至就掀到了他腳下。這位老兄想買下這件汝窯瓷器,和幾個農民討價還價,最後用自己一輩子全部的積蓄買了下來。
回去後他找馬未都先生鑑定,馬先生怕他太傷心,不敢說是假貨,只和他說這東西“不真”。這位老兄怎麼也不肯相信自己上了當,明明是親眼看見那農民碰巧從地裡挖出來的。馬先生講,汝窯瓷器全世界60多件,絕大多數都是從古代收藏家手裡一代代留下來的,只有個別幾件是考古出土的,出土的地方也往往是舊宮殿遺址這一類的地方,不會是田間地頭。很多大收藏家花了一輩子時間也不可得的東西,怎麼正好有一件,就在你當時當日經過那個地方的時候被挖了出來。顯然,這樣的巧合背後,極大機率另有原因。
相比之下,這個古董愛好者被人盯上,被特意做了個局矇騙的機率,要遠遠大於他在田間地頭碰巧就得到一件稀世珍品的機率。
小結說到這裡,你大概也能理解,為什麼要“面對巧合要保持警惕”。面對這類情況,也就是所謂的“超級好運氣”,我自己通常的做法是隻當它沒有發生,我沒有看見。不去肖想額外的所得,也就不會有所失,我只需要獲得我應得的就好。
反過來,對於一些超級壞運氣,也不能簡單歸結為運氣壞,有很大機率背後是另有原因,我們需要找到這個原因,才能在之後避免“壞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