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20年代末開啟的大蕭條是由貿易戰引爆的。

1894年，美國的國內生產總值超過了英國而成為世界第一，1910年則完成了人均GDP的超越。在1914-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參戰時間很晚，多數時間藉助有利的地理位置遠離戰火，併為參戰國提供軍需裝備而獲利頗豐。而在戰後，包括英國、德國在內的歐洲參戰國家受創嚴重，美國藉助對歐援助獲得了進一步的經濟繁榮。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就生動的描繪了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那是紙醉金迷的時代，那是樂觀至極甚至已經無視任何風險存在的時代。美國的經濟繁榮受惠於貿易自由化。

儘管如此，當時的美國卻拒絕為世界經濟的穩定承擔責任。20世紀20年代，美國政府和國會不斷調高進口關稅，尤其是1929年當年，新上任的總統胡佛提出並經美國國會透過《斯姆特-霍利關稅法案》，將進口農產品的關稅提高到了47%。在當時，美國有1028年經濟學家表達了強烈抗議，因為此舉必然導致國際貿易秩序的崩壞，最終將損害美國自身的利益。

胡佛

上述法案通過後，美國證券市場受到重創。美國國會主張提高關稅和反對提高關稅的兩派議員反覆博弈的過程，就是證券市場行情走過山車的行程。主張提高關稅的力量佔了上風，還在原法案基礎上繼續提高關稅。這就引發了美國股市的更大幅度波動，以至於成為一場股災，影響程度之大，使得美股市場的行情指數到了1954年才得以恢復到1929年的水平。

美國政府的做法在當時引發眾怒，其他主要國家接連效仿，包括加拿大、義大利、西班牙、法國、印度、古巴、墨西哥、澳大利亞、紐西蘭以及英國。歐洲一些國家開始對美國出口商品採取配額管制。對此，美國方面絲毫沒有退步，還在繼續提高關稅。

這場關稅混戰帶來的一個驚人結果就是導致日本國內的和平勢力受到嚴重打擊，經濟困難催生了軍國主義的抬頭，並以轉嫁經濟危機的損失為考慮發起了對中國的侵略戰爭。而在歐洲，關稅混戰導致了大蕭條，在德國為法西斯奪權營造了政治氛圍。

貿易戰對於美國自身的利益也造成嚴重衝擊，從1929年到1932年，美國的進出額分別下降了近7成。1932年，美國鋼鐵公司和通用汽車的股價都跌落到了1929年前的8%，紐約證交所的股票價格只有1929年前的11%，投資者損失740億美元，全美失業率達到了25%。另據統計，大蕭條期間美國至少有700萬人死亡，佔到了總人口的7%。

1932年，全美失業率達到了25%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近日出版了商務部研究院副研究員彭波與首都師範大學歷史學院教授施誠合著的《千年貿易戰爭史：貿易衝突與大國興衰》。這本書指出，大蕭條時期的貿易保護主義以及關稅戰、貿易戰，加深了金融危機、經濟危機的程度，嚴重妨礙了全球自由貿易體系的形成，使得貿易戰、貿易報復頻頻發起，並誘發了對應的政治和社會危機。不僅如此，當時的關稅戰和貿易戰還破壞了多邊貿易體系以及多邊支付體系，引發了劇烈的經濟和社會災難。

發起貿易戰的拿破崙也失敗了

拿破崙為什麼失敗？歷史學家們給出了很多解釋。這其中，一個幾乎不存在爭議的觀點是，拿破崙當時過於急切的發起了對英國的貿易戰：“大陸封鎖”，並因此在歐洲落了個眾叛親離的結局。

拿破崙統治下的法蘭西帝國縱橫歐陸，幾乎沒有對手，而英國成為其鞏固並擴大霸權的最大對手。1805年的特拉法加海戰中，法國幾乎失去了所有海軍，這使得拿破崙無法動用強大軍力跨海進攻英國。為了扭轉被動局面，打擊英國，使之無法從歐陸獲得原料和產品出口的通道，拿破崙在1806年頒佈“大陸封鎖令”，該法令對法國以及當時處於法國統治下的義大利、荷蘭、萊茵同盟等國家和地區都有約束力。

《千年貿易戰爭史：貿易衝突與大國興衰》書中指出，法國當時對英國發起的“大陸封鎖”，與美國近年來封堵中國發展的策略如出一轍，就是製造出哪怕是很荒謬的藉口，將自己置於道義的制高點，然後試圖切斷對手與全世界的經濟聯絡，從而削弱對手。

拿破崙在1807年、1810年還分別頒佈敕令，升級了對英國的貿易制裁舉措。但英國方面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對應採取了對法國及其盟國的制裁，還利誘法國的盟國，包括拿破崙弟弟擔任國王的荷蘭與英國進行貿易來往。英國憑藉強大的制海權，不斷劫掠海外的法國殖民地。

拿破崙發起的貿易戰對於法國經濟帶來了毀滅性的後果。一方面，當時的法國農產品無法對歐洲以外的地區出口，價格直線下降，損害了農民利益；另一方面，因為被切斷了與法屬殖民地以及英國、美國的貿易聯絡，法國的工業受到重創，工業化程序被打斷。

拿破崙

為了懲罰不遵守“大陸封鎖令”的前盟國沙皇俄國，拿破崙在1812年組織了60萬人的大軍發起徵俄，卻落得個幾乎全軍覆沒的下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正因為此前的封鎖令，因而法軍無法裝備充足的禦寒冬衣，所以其戰鬥力加速下降。

《千年貿易戰爭史：貿易衝突與大國興衰》一書指出，貿易戰一定是兩敗俱傷的。在當時的歐洲、國際環境中，儘管英國的國力更強，但也是建立在貿易自由化、便利化的基礎之上的，所以英國人並沒有主動發起對法國的貿易戰。而在另一方面，法國對英國的封鎖，顯得過於急切，因為法國完全可以利用其控制的地區更為充分的人力、物力，在和平條件下甜津津工業化，促進經濟與科技上的追趕、趕超，在發展中兵不血刃的打敗對手。

貿易關乎國家興衰

上古時期的古埃及、美索不達米亞的古國，都曾經為了貿易利益而爆發直接戰爭。而在古代印度，因雅利安人的侵略，所以導致了此前繁榮一時的印度河貿易文明的斷裂。古希臘與腓尼基之間更是圍繞貿易頻繁開戰。

古代中國雖然建立於農業民族、農業文明，但根據考古以及史學家分析，史前時期的中原、東南沿海地區、西南山區就與中亞、南亞等地區有著貿易往來。人們懷疑，商周時期，就已經存在後來被稱為絲綢之路、連同中亞甚至西亞與東亞的商路。

貿易在很多情況下會促進和平，帶來繁榮，成為推動技術創新、商業創新的催化劑，但必須意識到的是，貿易也可能因不同交易主體的利益不均衡、不對等，而導致衝突的出現。中國近代史上，由於西方國家藉助其堅船利炮而強迫清政府和民國政府與其簽訂、延續不平等條約，所以使得當時的中外貿易處於一種高度失衡的狀態，中國的社會和經濟財富不斷流失——一旦中國救亡圖存的愛國精英試圖改變這一點，無論是英國、美國、俄國，還是日本，就會明火執仗般的介入中國內政，干涉革命。

當前，我國處於近代以來最好的發展時期，世界處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總體上機遇大於挑戰。但我們必須充分意識到挑戰的存在。正如《千年貿易戰爭史：貿易衝突與大國興衰》這本書透過古今不同歷史時期的案例所說明指出的那樣，我國應加強對於西方認識、處理貿易矛盾的邏輯的瞭解——中國在貿易或是其他方面遭受了損失，首先會反思自己哪些方面做錯了，應該如何改正；而“西方文明之下成長起來的國家則不然，它們普遍的心態是：如果自身在貿易當中遭遇不順，或者有所損失，首先是認為對方做得不夠好”，要求對方改變，或是改變貿易條件、規則，實在不行，就不惜以貿易戰、心理戰、輿論戰甚至是直接戰爭來改變狀況。這也意味著，我們應在遵照執行現行貿易規則，在不損失我國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儘可能化解貿易衝突，但不能一味畏懼、迴避貿易戰以及貿易戰威脅。

所評圖書：

書名：《千年貿易戰爭史：貿易衝突與大國興衰》

出版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