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福/文

《四川通史》載：“秦漢時……巴蜀地區，包括在成都、閬中、江州這樣的大城市，主要流行與漢字迥異的‘巴蜀文字’。”可見在秦漢時期，閬中已是巴蜀三個最大的城市之一。

一個城邑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絕不是幾年或幾十年功夫所能實現的。

閬中，秦漢時，已成為與成都、江州這樣的大城市。問題是：閬中成為巴蜀“三個最大的城市之一”，它究竟是在秦時？還是在漢時？或其它什麼時候？

一、秦時，忙於統一天下，無力將閬中建成一座相當規模的城池

據《史記》載，當年秦惠文王南下侵蜀之前，也曾舉棋不定，關鍵時刻是司馬錯對秦惠文王說：巴蜀不僅在物資上“其國富饒，得其布帛金銀，足給軍用”。其戰略地位更是“水通於楚，有巴之勁卒，浮大舶船以東向楚，其地可得。得蜀則得楚，楚亡，則天下並矣”。

公元前316年，秦軍開啟金牛道進入盆地，滅了蜀國與巴國後，分別設定巴郡、蜀郡，並封自己兒子通國為蜀侯，陳壯為相，張若為首任蜀郡守。據《資治通鑑·卷三》記載：僅僅五年之後，陳壯便謀反殺死蜀侯通國。後司馬錯率軍入蜀平叛，誅殺陳壯。次年秦惠文王又封另一個兒子公子惲為蜀侯，但七年後，公子惲被人構陷毒殺秦孝文王，惲夫婦難以辯解，只好自殺了之。秦王惱怒之下便將公子惲麾下的親近數十人一併殺絕。第二年，秦王封公子惲的兒子公子綰為蜀侯，但僅僅過了十五年，秦王又懷疑公子綰也有叛逆之舉，又將其殺了。

公元前314年，為在巴蜀推行郡縣制，秦一次性將5萬秦人遷入巴蜀。不久，便從長江上游對位居下游的楚國，大舉發起兼併戰爭。

《華陽國志·蜀志》說：公元前308年，司馬錯率巴蜀之眾十萬，船萬艘，米六百萬斛，浮江伐楚，取商於之地。

《史記·卷五·秦本紀第五》記載：公元前280年，司馬錯自隴西出發，經蜀郡，攻楚黔中，楚割地求和。

據考證，公元前279年，秦國發兵兩路攻楚。一路由白起率領南下攻楚鄢城，一路由蜀郡守張若自巴蜀發兵，順長江而下，向楚國巫地進兵，以配合白起攻楚。此戰，楚國損失數十萬眾，元氣大傷。次年，白起再次攻楚，蜀郡守發兵策應。此戰，白起攻取楚國安陸，並佔領楚都郢都。

公元前277年，秦蜀郡守張若第四次“浮江伐楚”，取巫郡及江南地，後置黔中郡。

秦達成了討伐巴蜀的“廣地”、“富國”、“強兵”三個目的。滅蜀前，秦國對魏國用兵10次，大約16年一次；對韓國用兵5次，大約32年一次。滅蜀後，秦國頻繁對外用兵，長年累月地攻侵它國幾乎成了家常便飯。

此時，巴蜀之地雖然仍富饒安逸，但卻在一百餘年間揹負著秦軍這部龐大的“戰爭機器”，在其汲取機制的淫威下，昔日的豐裕安寧，早已不復存在。

2015年，裡耶古鎮出土的3.6萬枚竹簡，清楚地記錄著秦國與楚國爭奪黔中郡的戰鬥中，巴蜀將新增的勁卒以及各種物資源源不斷運往前線的情景。而秦國自獲得楚國的巫郡、黔中後，進而從西南兩面對楚國形成進攻態勢，使楚國在西南兩面無險可守，只得向東節節敗退。

此時，始於巴郡閬中，止於洞庭郡遷陵縣的漕糧運輸相當繁忙。所經歷的水路包括嘉陵江、長江、洞庭湖、阮江四大水系。最後抵達今天酉水東岸的裡耶古鎮，水路里程長達2200多華里。

從公元前314年滅巴蜀始，到公元前221年先後滅掉了韓、趙、魏、楚、燕、齊六國，結束戰國群雄割據歷史止，秦一直在中原征戰不止。宋朝人郭允蹈在《蜀鑑》一書中也說：“秦並六國，自得蜀始”。其間，巴郡閬中為秦兼併天下，竭盡了全力。

此時，秦王先後派往巴蜀的王侯郡守，皆系秦王的血親貴戚，這些人在任上大肆揮霍享樂，而且內鬥不斷，殺伐不止。

公元前210年，秦嬴政駕崩於邢臺沙丘，三年後，秦二世被推翻，秦滅。

秦王室在其統治巴蜀一百餘年間，從始至終都在忙於兼併天下的戰爭，怎麼會有能力來將閬中建成一座相當規模的城池？

二、漢時，閬中也不可能建成與成都、江州媲美的大城市

自公元前316年之後，巴蜀盆地原來的封閉狀態已經改變，盆地與中原完全形成一個整體。

公元前207年，秦亡後，接著便是四年的楚漢爭霸戰。楚漢之爭，以項羽兵敗，在烏江自刎，劉邦順利奪取關中，攻入咸陽，建立漢朝而結束。

劉邦雖然實現了全國統一，但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完全統一。此時，九州大地依然是軍閥林立，劉邦只不過是最大的霸主而已。漢王朝在接下來的100年間，不管是高祖劉邦與異姓王之間的鬥爭，還是文景二帝期間，位居長安的中央朝廷與同姓王之間的鬥爭，以及漢武帝與世家貴族的鬥爭，血雨腥風總是如影隨形。直到漢武帝中後期，漢王朝才基本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國家統一。

秦末漢初，戰亂不休，百姓疲敝不堪。文景之治時，雖有七十餘年的休養生息，但此時，閬中僅僅是中央王朝的一個郡縣，其府庫財銀要受上一級衙門制衡，是不獨立的。而漢武帝承繼大統後，於公元前133年馬邑之圍後，更是開啟了大規模的對匈反擊戰爭。此時大批青壯年男子前赴後繼，紛紛奔赴大漠戈壁，參與到與匈奴人血拼的戰場。最後，這些人大多血灑疆場，一去不回。短短十多年的戰爭下來，文景之治時國泰民安的局面早已不見蹤影，致使西漢朝廷深陷“海內虛耗，戶口減半”的尷尬局面之中。此後，漢匈之間大規模的消耗戰，在一百三十多年時間裡，打打停停，百姓為此不勝煩苦。

而漢匈之間真正的戰事，歷時應該是三百年之久。

從公元前200年劉邦被匈奴圍困於白登山起，到公元91年，東漢大將軍竇憲、耿秉深入瀚海沙漠，出擊鹿塞三千華里，大破匈奴於金微山止，漢朝才算徹底解決了匈奴之患。

因此，不管是西漢王朝存續的210年間（公元前202年——公元8年）；還是東漢王朝存續的195年間（公元25年至公元220年）。閬中都不可能依靠一己之力來建設一座能夠與成都、江州媲美的城池！

三、戰國中期，閬中為巴蜀早期三大城市之一

在秦時、漢時，兩個時間段，人們沒有任何條件與可能，將閬中建成為與成都、江州同等規模的城池。那麼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位於盆地東北部的閬中古城，能夠比肩成都、江州，達到同等水平與規模呢？此時，人們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只有在秦漢之前的某個時間段，閬中才有可能建成這樣的“三大城市之一”。

這個時間段，就是戰國中期，閬中作為充國都城存在的二百七十二年時間段。

唐時，詩人李白在《蜀道難》中寫道：“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從中原進入巴蜀盆地如此艱難，在秦軍未進入盆地之前，巴蜀大地是一塊易守難入很是封閉的淨土。

在戰國中期，中原各地諸侯各自為王，為擴張勢力彼此兵戎相見，干戈相向，相互殺伐得紅眉綠眼。中原大地一時血流成河，紛亂不堪。而地處盆地內部的巴國，由於在夏商前後混合了羌氐、濮越、華夏三個族系，其複雜的族群結構，後來逐漸演化為以白虎為圖騰的廩君與以龍蛇為圖騰的伏羲為首領的兩大部族。而伏羲氏的後人在夏禹時代稱為“崇人”。在巴人集團內，崇人作為被奴役者，經常擔負著為國都設在江州的巴子國開疆拓土、與人爭奪資源的任務。由此，尚蛇巴人與尚虎巴人之間矛盾日趨尖銳激烈。最終，尚蛇巴人不忍江州尚虎巴人的壓迫與控制，與其分道揚鑣，以“崇”的諧音“充”為號，自立充國。並選擇伏羲氏母親華胥的出生地——閬中，為充國都城。

充國，因盆地關山阻隔，遠離中原戰火，在一種和平安寧環境中發展，國力日益增強，使其迅速成為盆地內三個最重要的大國之一。從公元前588年到公元前316年，充國在盆地境內其勢力範圍一度達到今天南充全境、巴中西南、廣安之西以及綿陽東南的部分地方。在長達近三百年時間裡，其仰仗盆地內獨特的地理環境與淵遠流長的文化傳統等因素，文化興盛不衰，國家形象得到較大提升。

充國都城閬中，作為一國統治中樞，也是各位王侯將相聚集之地，在城池的不斷擴充套件建設中，各項財銀與物資得以保障，一些樓臺亭閣先後矗立起來，城邑人口也一度倍增，被譽為神仙住地的“五城十二樓”，在此時開始顯現雛形。可以說：在充國存續的二百七十二年時間，是閬中在中國古代城市發展最好時期。由此，閬中也成為華夏在西南與蜀國都城成都、巴國都城江州齊名的的三個最大、最為繁華的城池。

“閬苑仙葩”的美譽，即從此始傳遍天下。

這時盆地內蜀國、巴國、充國系三個最大的諸侯國，成三足鼎立之勢。成都、閬中、江州也成為西南夷三個最大的城市。

公元前316年，當巴王藉助秦軍滅了充國，發現閬中山水風光與城邑面貌大大優於江州後，便也將巴國都城由江州遷往了閬中。

《華陽國志》卷十二記載的兩漢時期有名姓的先賢名士，成都10人；閬中25人；江州3人等。

而生於西漢初期，中國古代傑出的天文學家落下閎等人，由於承繼了家族先祖深厚的文化淵源，也成為閬中充國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傳承者！

蒙文通先生在《巴蜀古史論述》中也說:“巴郡士女，前漢十三人,其十二皆閬中人”，“後漢三十九人，江州僅三人。”

為此人們說：西漢前後，閬中在文化方面展現出來的魅力，明顯優於江州。

如果閬中沒有其淵源流長的文化傳承，它在這些方面展現出來的積澱，何以如此深厚？

【作者簡介】

張萬福，20世紀50年代出生，閬中人，知名作家。曾長期在文化藝術單位工作，1980年開始在省內外發表作品。2009年其全國首部城管長篇小說《灑滿都市的陽光》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公開出版後，被全國部分城市作為向社會推薦書目閱讀；2011年創作的五幕大型歌舞劇《華夏巨星落下閎》引人關注；其45萬餘字的歷史長篇小說《落下閎與華夏春節之秘》系最新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