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開國帝王多以武力奪天下，由此也會衍生出誇張其武力的段子，這也是為啥漢高祖劉邦斬蛇這種事兒，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史記》中的原因。東漢開國皇帝劉秀也是如此，河北省邢臺市柏鄉縣民間就有“劉秀斬石人”的故事流傳。

“劉秀斬石人”的故事有兩個版本

柏鄉縣的劉秀塑像

這個故事有兩個版本，一說是劉秀作戰途中看到兩人手捧食物，他吃喝離開後才想起那兩人可能會洩露自己的行蹤，就想幹脆回身將二人斬殺，寶劍砍殺過去，才發現對方是石人。另一說是劉秀作戰途中迷路，看到路旁有人便上前問路，對方不答，劉秀大怒，寶劍砍過，才發現是石人。

作為東漢的開國皇帝，劉秀從公元23年10月經略河北開始，到公元25年5月稱帝。不足兩年的時間，他從一個“光桿司令”，成長為“跨州據土，帶甲百萬”的帝王。劉秀經歷了和邯鄲人王郎的正面PK、和藁城豪門郭氏家族的政治聯姻以及在今天柏鄉縣固城店一帶登基稱帝等一系列活動。

袁弘版劉秀

這期間，劉秀的力量從弱到強。而今天河北中南部的石家莊、邢臺、衡水一帶都曾是劉秀活動、作戰的主要區域。在此地域內，有關劉秀的傳說故事流傳甚多，也不為奇怪。

這兩則未見於正史記載的故事在柏鄉一帶口口相傳，當地光武廟門口還真曾有過兩尊形象古樸的石人。

故事講得有鼻子有眼又有實物證據，看起來劉秀果然是“天生神力”，一劍就能將石頭人斬斷！可實際上，這故事背後的說道兒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可能雜糅了唐代傳奇故事的情節

柏鄉地區的光武廟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86年（漢章帝元和三年）①，當時“詔高邑令祠光武於即位壇”。到了北魏地理學家酈道元的著作《水經注·卷十》“濁漳水”條中，光武廟旁已經出現了石人的記載：壇廟之東，枕道有兩石翁仲相對焉。而且，酈道元提到這是高規格墓區才可能有的石翁仲②，而不是普通石人。

到了南宋初年，在樓鑰、范成大等文人的記錄中，出現了他們引述的柏鄉當地“斬石人”的傳說，故事情節和今天所流傳的基本一致。光武廟有石人在前，而“斬石人”傳說流傳在後，這期間一定經過了刻意的故事加工。

柏鄉縣石人

唐代李亢的筆記小說《獨異志》③中就有一條“劉子光問水源”的故事如是寫道：“前漢劉子光西征，過山而渴，無水。子光在山間，見一石人，問之曰：‘何處有水？’石人不答。乃拔劍斬石人，須臾，窮山水出。這則故事的情節和“劉秀斬石人”的故事非常類似。”

文中所說的劉子光，人物生平不可考，故事的背景被標註為“前漢”，做西漢、東漢解釋都說得通。因為資料的缺失和故事流傳過程中的散佚，再往前考究這則故事的來源已經不大現實。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劉秀斬石人”故事與之類似，或許二者有某種參考、引用的關係。

劉秀原配郭聖通影視形象

由此，我們可以推斷，從酈道元生活的五六世紀之交到十二世紀的南宋初年，柏鄉光武廟門口的石人雜糅了唐代《獨異志》之類傳奇故事的情節，形成了有柏鄉特色的“斬石人”故事並流傳至今。

石人很有可能傳自於西漢

至於光武廟門口的石翁仲來自何方？後世人也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2005年，在距光武帝即位處不遠的柏鄉縣十五里鋪村（以前叫光武廟村），曾經出土過一尊半身石人像。根據考古工作者的推斷，這尊石人來自不遠處的西漢鄗侯劉舟的墓區，而且極可能是酈道元《水經注》中所指的光武廟兩尊“石翁仲”之一，也就是後世“劉秀斬石人”故事的“主人公”。

這樣一來，石人的故事就能解釋通了。

殺死呂伯奢的曹操

早在西漢時期，柏鄉一帶就曾是安侯劉平、鄗侯劉舟等宗室成員的封地，劉舟死後就葬在了柏鄉地區。後來漢室衰微，戰亂頻發，西漢王室的墓地被盜掘，墓前的石翁仲也散落四處。在這種背景下，向光武帝劉秀祈求健康安定的民眾們便將一對石翁仲移至光武廟門口，這也就和酈道元《水經注》中的記錄相吻合了。

後來因為石翁仲風化嚴重，加上石像本身表情肅穆古樸，帶給人一種深重的神祕感。人們便結合劉秀在柏鄉頻繁作戰、活動的史實，加上唐代李亢《獨異志》之類筆記小說中的故事進行加工，給這兩尊石翁仲編出了“劉秀斬石人”的故事並流傳開來。

從此，這兩尊和劉秀並無關聯的石人成了幫助光武帝登基的神祕力量。至於為啥故事裡會出現“斬石人”的情節？我想有可能是漢代的石人外觀頭大身小，給人造成一種被“攔腰斬斷”的錯覺。另外，民眾也想以此情節來誇張劉秀的過人武力：石人都能斬斷，那稱帝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嗎？

不過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劉秀斬石人”的故事版本之一，是他害怕對方暴露自己行蹤。這是不是和曹操殺呂伯奢的段子非常類似？但是被虛構的呂伯奢故事成為曹操被黑化的重要證據，而“劉秀斬石人”卻像英雄傳奇一樣在民間流傳。

奸雄殺人就不可寬恕，明君有殺人之心就成了英武行為？這又該做何解釋？

煌煌史冊，背後隱藏了多少血雨腥風，見證過多少百姓的悲歡離合？書頁無罪，石人默然，歲月自會流淌。

本文相關參考及引用資料：《唐代李賢<後漢書>注引<水經注>考》《漢光武帝劉秀鄗南即位處文獻論述》《柏鄉漢代石人釋考》《元和郡縣圖志》《獨異志》等。

注①有說法認為柏鄉光武廟建於漢明帝時期，本文采《元和郡縣圖志》觀點，建於漢章帝時。

②石翁仲：古代帝王或大臣墓前的石人像，也被稱作“石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