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要從“第一次鴉片戰爭”開始說起。
1792壬子年,帝國的第六位皇帝愛新覺羅·弘曆剛剛結束了其“十全武功”的收官之作 ---- “廓爾喀之役”。大將軍福康安率索倫勁旅深入尼泊爾腹地,兵鋒直逼加德滿都,同年9月廓爾喀王向清軍乞降。從此以後,西藏地區五十年內不見刀兵,尼泊爾向清朝臣服,五年一貢。七年後,這位帝國最偉大的皇帝病死於養心殿中,臨死時口中念念不斷地說著來自西域的咒語,希望可以消滅當時在帝國內起事的白蓮教妖人。
不知乾隆皇帝去世時,是否會想起1793年英國使臣馬戛爾尼的中國之旅,那是帝國錯過最後一次抓住工業革命的機會。他不會看到大清帝國在四十多年後被已經完成第一次工業革命的英帝國在虎門擊潰,水師提督關天培戰死沙場。英軍仗著船堅炮利,肆無忌憚地在中國東南沿海一帶燒殺搶掠。在侵略者的屠刀下,一連串曾經商貿繁榮、百姓安居樂業的濱海古城被摧毀殆盡。廈門、定海、鎮海、乍浦以及吳淞口,無一倖免。江南提督陳化成與鎮江駐防副都統海齡先後在吳淞和鎮江殉國,英軍朔江而上,清廷扛不住壓力,令欽差大臣耆英與其在南京簽訂了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 ---《南京條約》。道光皇帝丟不下顏面,以一句“朕因億萬生靈所繫,允所請”草草了結第一次鴉片戰爭。同樣也是七年之後,這位胸懷大志卻庸碌無能的宣宗皇帝在北京病逝,臨死前據說留有遺詔,死後不進太廟。
清高宗弘曆、清宣宗旻寧在他們人生最後的七個年頭,都經歷了那種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為力的憤懣之感。若說弘曆的憤懣是出自於對年華逝去卻又不能上陣殺敵的無奈,那麼旻寧則是對喪權辱國還低聲下氣求和的行為感到極大的屈辱。作為帝國的統治者,作為中華文明的守護者,作為儒家道統的繼承者,他們真的對當時的世界完全不懂嗎?真的對於帝國的病症絲毫不瞭解嗎?筆者認為其實不然。只不過他們思考社會問題的初衷與判斷人類社會發展的趨勢,是從一個以皇權社會為核心、官權為輔助的中古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而來的。永遠以統治者的身份去衡量是非對錯,永遠考慮的是家天下的利益也就是愛新覺羅家的利益。至於近現代人類社會所倡導的民權,新式教育,新興的工業體系,在帝國的統治者看來皆是奇技淫巧,不堪為用。況且從另外一面來說,如果民權對官權與皇權構成威脅,使其二者失去執政的合法性與權威性,那麼愛新覺羅的天下便不復存焉。中國自始皇帝大一統以來,君權神授的概念已植入每一個老百姓的腦中,帝國的統治者不希望這樣的法統被打破。於是乎自上而下地所做出的一切也都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給予百姓平民參政權、議政權、公民權是永遠也不可能出現的社會現象。
清朝中後期因未開的民智、腐敗的吏治、集權的專制所帶來的社會問題,在面對這千古未有之變局面前 (殖民勢力進入中國),終於凝結成了一個點而爆發了出來 ----- “太平天國運動”。廣東童生洪火秀在屢試不第,連考十七年秀才無果後,大病一場,醒後滿口天話、胡言亂語,以一本《勸世良言》走上造反之路。1843年,當英殖民者逼迫清政府再次訂立了《五口通商章程》和《五口通商附粘善後條款》兩個不平等條約時,造反的洪火秀還不滿30虛歲。他在1843年最後一次趕考失利後,對清廷的八股取士制度徹底失望,斷了走仕途這條路的念想。不瞭解洪火秀為人的旁觀者或許會給予他如范進中舉般的同情,可一旦瞭解洪火秀本人平日裡的行徑,同情感便蕩然無存。被家鄉親朋好友賦予重望的這樣一個極度自負的年輕人,在遭受數次重大打擊後,怎麼可能不會對社會充滿怨恨?然而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洪火秀除了自負,其個人的文化水平並不是很高,這可以從後人收錄的他的文學作品中可以看出,寥寥無幾,品質也極其粗糙。即使在永安建制、南京建都後,所頒發的詔書也是文白混雜、顛三倒四,絲毫沒有一個近現代社會革命家所必須具有的道德素養和對社會的清晰認知。此種自以為 ”天生我材必有用“的狂放半桶水文人,不要說能否過得了八股文章這一關,就連最基本的行文流暢都得打問號。國家的命運被此種人所影響,實乃民族之大不幸!太平天國運動對於近現代中國變革的意義實際上聊勝於無,這只不過是中國二十五朝農民起義的一個縮影,其運動的核心還是改姓做皇帝的本質,對於推動民權、推動教育、推動平民的國家意識這一方面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判斷一個社會團體的好壞,不在於其說了什麼話,而在於其做了什麼事。理論知識說得再好,無用,實踐上出了問題才是真正的大問題。
洪火秀的對手,湘軍統帥,曾文正公曾國藩,早年讀書也是一泡爛汙,甚至比火秀先生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雖說文正公在二十一歲那年就中了秀才,可是他為了這一功名,前後考了足足七次,最後一次還是倒數第二被拉進去的,差點要考第八次。就這樣一個被人罵笨人的書呆子,在十數年後成長為帝國的擎天支柱,他的同僚、學生也大多做了洋務派的掌舵手。這些讀書人不光是給清帝國續了幾十年的命,也同樣給中華文明爭取了幾十年的時間,好讓我們避免完全淪為殖民地的可能性。那麼曾國藩與洪火秀的差別到底在何處呢?這問題的淺析會在接下來的雜文中一一展開。
我們的追趕始於185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