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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緝“六股黨”

1950年3月2日,重慶市公安局一支代號為“038”的三人專案組獲得一條線索:該組負責偵緝的物件曾在曾家壩出現過。

“038小組”的任務是偵緝一個江湖名號叫做“六股黨”的土匪團伙。“六股黨”一共有六名匪徒,自抗戰勝利後到重慶解放前夕,以平均每月三四起案件的頻率,頻頻活動於重慶市郊接合部,搶劫、強姦、殺人、放火,犯下了嚴重罪行。重慶解放後沒幾天,就不斷有受害群眾前往市軍管會、重慶警備司令部控訴“六股黨”罪行,要求共產黨為民除害。重慶警備司令部司令員兼政委王近山於1949年12月24日親自指派精幹偵察人員查摸“六股黨”線索。1950年元月上旬,“六股黨”被警備司令部偵察人員發現,追捕時發生槍戰,兩名匪徒斃命,餘匪逃跑。

中旬,“038專案組”成立,從警備司令部接辦該案,該組三名偵查員連續奔波四十多天,直到昨天才獲悉:“六股黨”的一名匪徒諢號叫“鐵腳杆”的在曾家壩街頭露過臉。於是,當即化裝前往,但走遍了整個曾家壩,沒有發現其人影蹤。為防止打草驚蛇,偵查員沒有作出反應,悄然撤回了。當晚,三人商議下來,決定今天兵分三路,一路仍去曾家壩查摸,另二路則按照之前所查摸到的線索分別前往另外兩處調查。

前往曾家壩去查摸的是專案組長姜永友,他在曾家壩的一家茶館裡佔了個位置,要了一壺茶、一碟瓜子,慢慢地消磨著時間。因為,昨天”鐵腳杆”就是在這家茶館露臉的,所以,老薑想在這裡碰碰運氣。

他從上午十時許一直泡到下午三點,也沒有等到“鐵腳杆”。這時茶館要打烊了,老薑尋思今天沒戲了,回吧。走出門,看見兩個乞丐迎面走來,心念一動:何不跟叫花子聊聊,他們整天東跑西走,看的多,聽見的也多,或許聽說過“六股黨”的情況吧。於是,就尾隨兩個乞丐沿街而行,到一家小面鋪子前時,搶上幾步道:“二位兄弟,這裡坐坐吧,聊幾句。”兩個乞丐一看就知道老薑要請他們吃麵了,頓時臉露喜色,衝老薑點頭哈腰說了幾句江湖上的客套話後,就跟著老薑進了館子。三人圍著角落裡的一個桌子坐下後,老薑要了豬頭肉、花生、豆腐乾各一碟,半斤燒酒、三碗麵條。跑堂上菜後,乞丐剛拿起筷子,忽地又放下,一躍而起,直往門口奔,搶出門去,衝一個剛剛走過去的男子輕聲喚著“大哥”,雙雙彎腰行禮。

這被喚作“大哥”的也是個乞丐,三十來歲,個頭不高,五短身材,穿的比這兩個還破爛,一條腿甚至還是殘的,走路略微有些瘸相。老薑在店堂裡看著,初時不解此人何以要受到這等禮遇,稍一定神方才醒悟:這傢伙是丐王吧?!

當時解放沒多久,重慶的乞丐還是沿襲舊時的江湖規矩,劃分地盤,互不侵犯,否則就要發生鬥毆事件了,嚴重時還會出人命。每個地盤的乞丐成為一個幫夥,按照當地的說法,乞幫的頭目就是丐王了,在江湖上有名號。丐王自己也行乞,但如果手下的乞丐行乞有收穫時,丐王正好在場,應當恭請丐王先取,取剩下的才歸乞丐。現在,這兩個乞丐正要享用一頓美餐時,忽然看見丐王從店外經過,於是趕緊奔出去請他進來先行享用。

丐王是一個很有眼力的人,當下還沒等兩個手下開口,眼光一掃從店堂裡出來的姜永友,就已經大致上把事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當下朝姜永友拱手作揖,姜永友便把他請進店裡,招呼跑堂新增酒菜、餐具。然後給三乞丐每人遞了一支菸,問丐王:“這位,怎麼招呼?”

丐王說叫花子不提名姓,恐怕辱沒了祖宗,他因為眼睛生得大,所以江湖上稱為“銅鈴”。姜永友聽出他的口音不是純川語,問你是什麼地方人,他搖手道:“唉!不說也罷。”

跑堂送上新增的酒菜,於是姜永友就招呼三人喝酒吃菜。三個乞丐估計是有一段時間沒吃過這樣的美食了,狼吞虎嚥,風捲殘雲。姜永友于是又招呼跑堂再炒幾個熱菜上來。第一輪吃喝暫告段落時,“銅鈴”開口了:“這位先生——不,現在該稱同志了,您請我三個弟兄喝酒,有何事兒需要效勞的?請儘管開口!”

姜永友于是就說了“六股黨”之事,希望乞丐弟兄們能夠幫忙打聽訊息。那兩個乞丐連連點頭,還想開口說什麼,但被“銅鈴”一個眼色止住了。“銅鈴”說,這位同志,現在解放了,是共產黨坐天下,不比以前國民黨當政時,凡事都可以亂來,您要我們打聽的事兒,該由公安局才有權管的。在下斗膽敬問:不知您老是否是公安同志?

姜永友覺得這個乞丐是一個有頭腦的人,當下點頭,亮出了證件。“銅鈴”接過看了看,站起來畢恭畢敬雙手奉還:“如此,就行了!您貴姓——對不起,我不識字——哦,姓姜!姜同志,您這事我知道了,這就留意打聽。只要那幾個沒有離開重慶,應該不是一樁很難辦的事兒。如果找到了,該上哪兒去向您老報告?”

姜永友說你可以向市公安局報告,我會向守門的警衛關照的。這事如果你們做成功了,我們根據你們提供的情報抓獲了案犯,根據政策是會向你們發放獎金的。“銅鈴”三人大喜,站起來向姜永友敬酒。

姜永友回去後,向另二位偵查員小許、小李說了情況,特別說到了丐王的成熟老練,說我有個預感,讓這人做這事靠譜。不信,你們等著聽訊息吧。

一個關鍵的疑問

姜永友的預感是準確的,僅僅過了一天多,次日晚上9時許,一個乞丐就來求見“老薑同志”了。當時姜永友正在和小許、小李整理卷宗材料,接到門口警衛室的電話,馬上意識到有訊息了,招呼許、李一起去接待室。

來的那個乞丐大約二十四五歲,是個癩痢,身上棉襖比昨天的“銅鈴”三個還破爛,腰裡扎著一根草繩,身子被早春的夜寒凍得瑟瑟作抖。姜永友連忙給他倒了杯開水,又讓小李去伙房拿了兩個冷饅頭來放在火爐上烤著,一會兒好讓他帶走。癩痢說他姓金,人都喚其小金,是“銅鈴”大哥手下的。“銅鈴”大哥差他來向姜同志報告一個情況,因為事情有點急,所以不得不連夜來打擾了。

這個情況是:“六股黨”四名餘匪業已拿下!

姜永友三人大吃一驚:抓住了“六股黨”餘匪!這是真的嗎?

小金垂手而立:“不敢謊報!人已綁在曾家壩關帝廟裡了,這就請姜同志派人去押解。”

姜永友猶是懷疑:“你們是怎麼把他們四人抓住的呢?”

“請他們喝酒,在酒裡下了點兒藥,他們喝迷糊了,就給綁起來了。四人帶著的手槍也給我們繳下了,一共有六支——其中有兩個大概是雙槍手。”

於是立刻聯絡駐地解放軍部隊,派了一個班的武裝,連同專案組三人一起前往曾家壩,將那四個還是一副迷糊樣的匪徒押了回來,送進了看守所。在關帝廟,姜永友看到了組織這場漂亮的抓捕行動的丐王“銅鈴”,看樣子他也喝得差不多了,被小金等乞丐扶著從睡覺的稻草鋪上起來,勉強認出是誰,喚了聲“姜同志”後身子就不住搖晃。姜永友連忙讓他躺下,說我們非常感謝你,回頭我再來看你,會給你們送獎金來的。

也不知這幫乞丐給四名匪徒下了什麼藥,被捕者直到次日下午才恢復清醒,於是就訊問。當時西南公安部的規定是專案組只管偵緝,所負的使命是抓到追捕物件為止。把人關進看守所後,往下的訊問就由預審員接管了。所以,對這四名被捕的“六股黨”匪徒的訊問是由預審員桂石進行的。桂石是“二野”調來的保衛幹部,抗戰時從事過地方公安工作,對於訊問犯人頗有經驗,二十七八歲年齡又正是能幹的年齡。小夥子從下午兩點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到次日清晨六點竟把四個犯人都審了個遍,中間那個幫他記錄的大學生新手累得連打哈欠,還是他拿過筆來親自記錄了兩個多小時。

提審結束後,桂石睡了幾個鐘頭,起來翻閱那一大疊筆錄。看了一會,對匪徒的口供中的一個情節產生了興趣:他們接受乞丐的邀請一起喝酒,被一幫乞丐灌倒後失去了反抗能力而被繳了槍綁上了。桂石想:匪徒跟乞丐是什麼關係,怎麼會輕信乞丐的邀請而中了招的呢?這一點,似乎有必要搞清楚。於是再去看守所提審,還是一個個問下來,結果三個匪徒都說那是老大的決定。訊問老大,說他們當時隱藏在曾家壩的一處無主空屋裡,打算當晚就離開,正商量下一步往哪裡逃竄為好時,給爬上屋頂掏鳥窩的兩個乞丐發現了。他們不敢開槍生怕驚動了別人,也不便上屋去用匕首捅,只好給乞丐每人扔了一枚銀洋,拱手作揖,意思是請對方留個人情,不要報告。

乞丐歡天喜地而去,匪徒決定立刻離開曾家壩。不料還沒動身,丐王“銅鈴”已經帶著幾個手下來拜訪了,這時自然不能滅口,訊息當然早巳在乞幫裡傳開了,於是就準備掏錢打發。跟“銅鈴”互行江湖禮儀時,老大才知道對方跟自己一樣是操袍哥(乾哥老會)的;那就要按袍哥規矩“盤海底”了,盤下來“銅鈴”竟比老大還大兩個輩分。老大於是放心了,這兵火動盪的年頭,講究的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對方不會跟他們過不去的。果然,“銅鈴”開口了:說我已知道諸位是哪路碼頭上的朋友了,不必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警戒,這曾家壩上如若有個什麼動靜,第一個知曉的必是我。這樣吧,天色已暗,我們一起吃頓飯,權且是替你四位餞行,吃了飯再走也不遲。說著,可能是生怕對方誤以為他是想詐錢,從懷裡掏出一疊嶄新的鈔票,都是拾萬元大票面的(舊版人民幣,壹萬元為新版的壹元),晃了晃,意思是由他請客,不必你們破費。

老大對“銅鈴”的這一建議是有顧慮的,不過想到對方既是袍哥中人,那就得考慮守信用,否則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再說,自己四個人六支槍,子彈充足,槍法了得,尤擅夜戰,應該是沒有什麼害怕的,吃飯就吃飯吧,跟這幫叫花子交上了朋友,以後逃亡時或許是會有用處的。於是,他就接受了邀請。

“銅鈴”當著匪徒的面作了加強望風佈置,把手下的二十多個乞丐全部分派出去,只留下那個報信的小金陪同匪徒進了附近的一家飯館,要了一桌豐盛的酒菜,六個人吃喝起來。這一吃,四名匪徒就給弄迷糊了。

桂石聽完這番供述,心頭疑竇頓起:一個討飯的,怎麼拿得出一疊新鈔票,還是拾萬元票面的?這個“銅鈴”,究竟是何許人?

桂石於是就去向領導報告了這一令人不解的跡象。

丐王的來歷

預審部門領導聽了桂石彙報的情況,也覺得“銅鈴”身上有可疑之處,經與偵查部門研究,決定由偵查部門組織力量對“銅鈴”進行調查。這時,剛剛完成了偵緝“六股黨”匪幫使命的姜永友專案組三人正好手頭還空著,於是領導說這樁活兒還是由你們去做吧,反正你們跟那個“銅鈴”也已經熟悉了。

姜永友受命後,立刻召集小許、小李,三人討論了預審部門轉來的“六股黨”的口供材料,認為桂石的懷疑不無道理,那個“銅鈴”確實可疑。那就研究應該怎麼對此人進行調查了。聽口音,“銅鈴”並不是重慶當地人,甚至也不會是四川人,他那口音中似乎夾雜著些許北方話的痕跡。那就有可能是從外地入川的,至於怎麼當的乞丐,那其中想來必有一段緣由。還有他那疊嶄新的拾萬元面值的鈔票是從哪裡獲得的,這也需要查摸清楚。

怎麼查?有兩條渠道,一條是找“銅鈴”手下的乞丐查,但這樣做容易洩漏,於下一步的調查不利,並且“銅鈴”手下的那些乞丐也不一定肯提供真實情況;另一條是向其他地盤的乞丐調查,當然最好是找頭目。三人商量下來,決定走第二條渠道。

於是,偵查員就去找了跟曾家壩相鄰的那塊地盤的丐王。那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重慶本地人,姓周,因為脖子有點歪,所以江湖上就喚他“周歪脖”。這人年輕時在川籍軍閥劉湘手下當過兵,打仗時受了傷,據說他那脖子就是因此而歪的。軍閥是沒有“撫卹傷亡”之說的,所以孤兒出身無依無靠的“周歪脖”只好做了乞丐。沒想到叫花子一當就是二十多年,在丐王的位置上也已經坐了十三個年頭了。所以,“周歪脖”算得上是一個“資深”乞丐了。

可是,這個資深乞丐對於“銅鈴”的情況卻不清楚,他說只記得這人是大約兩年前突然冒出來的。曾家壩原先的丐王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姓段,只有一條腿,據說會武功。後來段老頭生病死了,手下那些乞丐為爭“王位”還鬧過糾紛,這是外幫的事兒,其他乞丐幫按例是不會去關心的。過不多久,就聽說來了新頭目,是個瘸子。至於此人是什麼來歷,那就不清楚了,之前也從來沒有聽說江湖上有這樣一個諢號“銅鈴”的乞丐。

偵查員於是再次討論,認為像段老頭這樣的資深乞丐都沒聽說過的叫花子,那多半就是入行不久的新手了。新手上路就能當丐王,這個現象本身就顯得有些反常了,這就是疑點!

經過研究,偵查員決定在重慶全市範圍裡選擇合適的乞丐進行走訪,對“銅鈴”的來歷進行祕密外圍調查。兩天時間裡,他們一共走訪了七名乞丐,其中五人知道“銅鈴”其人是曾家壩的丐王,但對於此人的來歷卻不清楚。有一個老乞丐對偵查員說:要麼你們去找老儲問問看,可能他知道。

老儲是何許人呢?打聽下來,這人也是個乞丐,但並不是以行乞為生的專業叫花子,而是有時打打短工,沒工做時才行乞。據說此人的人緣很好,也很豪爽,所以他雖然不屬於哪個丐幫的,可是隨便他跑到哪個丐幫的地盤上去行乞,人家都接受他。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對重慶各個乞丐幫夥的情況都曉得一些。

偵查員聽說有這樣一個物件,自是要找他談談。可是,問了多名乞丐都說知道老儲,但不清楚這段時間他到哪裡去了。老儲去了哪裡呢?這主兒去了一個不大想去的地方——十六分局看守所!原來,前幾天這傢伙喝醉了酒,跟人打架,一拳竟把人家的一隻眼睛給打瞎了。偵查員好不容易打聽到他的下落後,就去看守所找其了解“銅鈴”。

所獲得的情況是:“銅鈴”原是國民黨軍隊的班長,後來打仗受了傷給涮了下來,瘸了條腿找不著工做,就當了叫花子。至於是怎麼當上曾家壩丐王的,那是“銅鈴”用拳頭打出來的。

調查進行到這裡,對於“銅鈴”的來歷似乎清楚了,可是,他那疊拾萬元面值的新鈔票又是從哪裡得來的呢?偵查員認為既然接手調查了,那就得查個清楚。於是再次討論,題目是:“銅鈴”在什麼情況下能夠獲得這麼些鈔票?

答案之一:撿到的。

答案之二:偷竊、搶劫等刑事犯罪手段獲取。

答案之三:從他人處接受的饋贈。

之一、之二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因為不管是誰遺失或者遭盜劫等,肯定都會向公安局報告的,但公安局並未接到報案。這樣,之三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了。而誰會平白無故向一個乞丐贈送這麼一筆不菲的款子呢?看來,只有跟敵特分子聯絡起來考慮了。

偵查員於是決定改變方式,通過跟“銅鈴”的正面接觸來實施另一種形式的調查。

正好這時專案組為“銅鈴”申報的伍拾萬元獎金髮放下來了,姜永友于是就前往曾家壩給“銅鈴”送獎金,順便把“銅鈴”和小金請到小飯館去小酌。喝酒時,姜永友對“銅鈴”大加誇讚,還有意無意地說到根據以往解放區的情況,今後乞丐全部要參加工作,根據不同的特長、表現、政治思想覺悟等分別給予不同職業的安排,工人、農民居多,當然也有光榮參軍或者加入人民警察隊伍的。“銅鈴”聽著眼睛頓時一亮,說像他這種情況不知是否可以當一名警察。姜永友見他開始入套了,就一本正經地點頭說憑你在跟“六股黨”匪徒鬥爭中的表現,完全夠格給我們當一名便衣,專門收集情報。

姜永友把話點到為止,然後就把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吃喝著聊了一會,就告辭了。

牽出了軍統大特務

“銅鈴”沒有料到,隨著姜永友的離去,已經有兩個化裝成路人的便衣出現在曾家壩。這二位是姜永友從第九分局借調來的刑警,受命負責監視“銅鈴”和其親信小金,專案組認為如果“銅鈴”跟敵特勢力有關係的話,那麼對於能夠混入公安隊伍肯定是求之不得的,所以他很有可能會迅速向其上家報告,派人祕密跟蹤,就能追查到其上家。

“銅鈴”、小金離開飯館後,去了丐幫作為棲身地的關帝廟。過了一會,小金就鬼鬼祟祟出了廟門,迅速離開曾家壩,朝十八區方向而去。兩名便衣悄然跟蹤,本來,這事應該可以做成的,沒想到途中發生了一個意外。便衣跟蹤著經過一家理髮店時,冷不防從裡面走出一個穿長袍的男子來,衝便衣王有富熱情地招呼:“王同志,您今天休息啊!怪不得剛才我去分局找您人家說您不在!”轉臉一看,樂了,“喝!劉同志也休息?您倆逛街吶!”

這人是王、劉正在辦理的一樁案子的一個證人,剛才是去分局送書面證據的。他這一嗓子喊出來,自然驚動了前面七八米處的小金,這主兒也真沉不住氣,穿過馬路拔腿就跑。王、劉一看,也顧不上考慮了,跟著就追,跑出幾十米就把他抓住了。前面拐角處就是派出所,將其揪進去動手就搜查,查出一封信件,上面歪歪斜斜寫著——

林哥:果如您所料,抓了“六股黨”後,人家說要把我發展成公安!特向您稟報。弟:蔣峰

小金交代,蔣峰就是丐王“銅鈴”,是蔣峰差他把這封信送到十八區大富坊口那棵銀杏樹下的石頭下面去的。那麼,“林哥”是誰呢?這個,不清楚了。

王、劉兩人急報專案組,姜永友當即決定立刻逮捕蔣峰。蔣峰到案後,開口一交代,令偵查員大吃一驚:“林哥”者,竟是軍統大特務徐貴林!

關於徐貴林的情況,這裡轉摘一段重慶1950年6月28日《新華日報》的報道中對其人的介紹就清楚了:“罪惡滔天之偽軍統殺人凶手徐貴林(又名徐天德),河南安陽縣人,年三十二歲。該匪為蔣匪幫殘殺人民最殘暴的劊子手之一,十四歲時即參加軍統,曾充任蔣匪侍衛及軍統匪首戴笠之勤務兵。1947年12月調磁器口任匪中美合作所看守所看守長,在此期間,該匪嗜殺成性,對拘押該所之愛國人士施以嚴刑酷打,該匪先後殺害愛國人士達四五百人。重慶解放前夕渣滓洞大血案,即系該匪負責指揮,發令開槍射殺長達一小時,復令在每一烈士頭上補一槍。旋又將門封閉,潑油焚燒,企圖滅絕此一慘絕人寰罪行之痕跡,並將逃出之輕傷十餘人又行殺害。”

那麼,蔣峰又是什麼人呢?蔣峰是中美合作所磁器口看守所的外勤警衛班長,1948年2月在一次訓練中墜崖跌傷了腿,領取了一筆養傷費後離開了中美合作所。他拿著這筆錢去賭博,想大贏一把後回河北老家。沒想到輸了個精光,不但沒了回家鄉的路費,連吃飯都成問題了,只好行乞。正好碰上曾家壩丐幫死了老大,於是他就憑著力大和武功佔了丐王之位。本來,就這樣做做叫花子也就罷了,但他卻在去年12月初正好在街頭碰上了潛逃的徐貴林。徐貴林認出蔣峰後,馬上掏錢,又詢問了情況,說他準備潛伏迎接委員長反攻,問蔣峰是否願意跟隨他。蔣峰表示願意,於是徐貴林就向他交代了聯絡方式:在大富坊那棵銀杏樹下的石頭下面放上往復信件即可。自此,蔣峰每隔一二天就去一趟大富坊,看是否有徐貴林的指令。同時,如果自己這邊有什麼情況的,也寫一紙簡札向徐貴林報告。在這段時間裡,徐貴林只向蔣峰下達過一次命令,讓他在乞丐中視情發展特務成員,蔣峰至今已經發展了小金等三人。

那天,姜永友讓蔣峰留意“六股黨”的情況後,蔣當晚即密報徐貴林。這次,徐貴林破例親自趕到曾家壩來找蔣峰,指令他迅速找到“六股黨”,並教給他具體制服拿下對方的方法,給了他一包麻醉藥粉和300萬元鈔票。徐貴林說,只要你協助共產黨捕拿了這幾名匪徒,就受到了他們的信任,以後就有可能會被他們吸引進公安隊伍,這於我們今後的事業是大有好處的。

而“六股黨”匪徒當時確實還藏匿於曾家壩,很快就讓乞丐發現了行蹤。蔣峰依計行事,果然順利拿下了那四名匪徒。往下,也確實如徐貴林所預料的,偵查員來找他談話表達了可能會吸收其進公安隊伍的意向。蔣峰不知是計,立刻寫了簡札讓小金送去,沒想到一頭鑽進了圈套。

當下,專案組立刻將這一重大情報上報西南公安部。徐貴林是當時被中央社會部、國家公安部點名嚴緝的要犯之一,西南公安部專門為捉拿該犯而組建的專案組已經運轉了幾個月,苦無線索。此次獲得這一情報,西南公安部為之振奮激動。部長周興親自下令:加大偵緝力度,趁熱打鐵,務必迅即將徐貴林緝拿歸案。

當天晚上,徐貴林專案組在審訊蔣峰後,舉行了案情分析會,斷定徐貴林藏匿於十八區。於是,當即佈置了多條眼線,並出動數十名便衣日夜在坊間查摸。

3月22日,專案組佈置的臨時情報員、裕華紗廠託兒所所長葉蘭英在廠區道路上與一個三十出頭挑著一挑菜從家屬區一角鑽出來的彪形大漢劈面相遇,此人以草帽遮顏,還不時地扭頭後窺,於是引起了葉蘭英的注意。她覺得這個菜販子很像公安部要捕捉的那個物件徐貴林,於是就悄然尾隨。跟蹤一段路到了廠外後,正擔心是否會被對方察覺時,正好迎面遇到紗廠的工會幹部老張,於是使個眼色示意對方接著跟蹤。老張一路尾隨,一直跟到了對方的藏身處。

訊息報告上去後,專案組立刻行動,將徐貴林的住所嚴密監視起來。當天晚上,徐貴林被捕。

1950年6月28日上午,大特務徐貴林被重慶市軍管會判處死刑,由重慶警備司令部執法隊執行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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