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說“學而優則仕”,許多詩人的故事也告訴我們,究其一生的夢想,就是為了當官,無論是為了花天酒地,還是為了致君堯舜,總之你得先做官。但也不是所有“官”都能受到詩人的青睞,唐朝時有一個官職,讓所有詩人避之不及,寧“死”也不願意當——那就是縣尉。
縣尉是個啥官呢?一個縣的縣官,叫知縣,是縣裡的最高長官,看電視劇裡面的知縣大人,夠威風了吧,然而這也不過是個七品芝麻官。縣尉就更可憐了,只不過是知縣手底下的屬官,唯一的作用就是萬事聽從知縣老爺的指揮。
你知道,像李杜這樣的詩人,他們的理想自然是當官,但都要當京官,要能進入朝廷的,小小的縣尉是個什麼鬼啊,誰願意去吃那份苦啊!但是吧,要用“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來形容這一批詩人的官運,也毫不為過。
杜甫拿老杜來說,好歹也是書香世家出身,結果科舉屢次不中,想想科舉這條路走不通,就想辦法獻賦,直接讓文才上達天聽,果然一篇《雕賦》讓唐玄宗龍顏大悅,就為杜甫舉行了一次特別的考試,這回老杜是順利通過了考核,唐玄宗就賞他一個官——河西縣尉。
這就尷尬了,不做吧,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做吧,這破官實在有些丟人。經過一番思想鬥爭,老杜寫下了一首《官定後戲贈》,起筆就表明決心:
不作河西尉,淒涼為折腰。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罵娘,你可以不欣賞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你讓我去做個小破縣尉,天天供縣太爺驅使,淒涼折腰,這是tm人幹事?
李商隱要說杜甫苦,那苦不過李商隱去。
杜甫是考不上,李商隱是屢敗屢戰,後來好歹是考上了進士。但這就好比現在高考,不是說你考上了大學,未來工作就穩了,你只是在找工作路上多了一塊敲門磚,唐朝科舉中進士,不是說你就能直接當官了,只代表你拿到了“可以當官”的資格證。
高中的小李興匆匆寫下一首長詩《行次西郊作一百韻》,無非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一套,但是!當進士名單呈到中書面前時,老人家看到李商隱的名字,說:“人品不好,拉黑”。
也不知道李商隱招誰惹誰了,當時牛李黨爭還沒牽扯到李商隱,難道是小李喜歡寫愛情詩,被高雅文人所不齒?
但畢竟是通過了國家考試,有資格當官的,所以第二年李商隱還是當上了弘農縣縣尉。
面對這個官職,杜甫直接拒絕,李商隱則選擇了接受。結果沒幾天,他也體會到了這個當得憋屈,又寫下一首《任弘農尉獻州刺史乞假歸京》,受不了了,我要請(ci)假(zhi)回家,而且還是越級報告,他的上司是縣官,而他是直接向州刺史請假,詩中說:
黃昏封印點刑徒,愧負荊山入座隅。
卻羨卞和雙刖足,一生無覆沒階趨。
春秋時期,卞和給楚王獻美玉,楚王卻說這明明是塊破石頭,你這個騙子!來人吶,把他一條腿給我砍了!卞和蹦著回到家裡,憑著堅強的生命力熬死了老楚王。新楚王繼位,跛足卞和又來到宮裡,對楚王說:“這真的是美玉”!楚王話都懶得說,把卞和另一條腿也砍求了。
後來事實證明了,卞和所獻的確實是美玉,就是後來的和氏璧。
李商隱用這個典故,說我真羨慕卞和,他雖然被砍了雙腿,半身不遂,但好歹最後能讓美玉得到人們的賞識,而我呢,美玉一般的人才,卻在這兒當個破縣尉。
越想越氣,這官老子不當了啊,“一生無覆沒階趨”,從今以後,我就是一條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馬的男子漢,是蒸不爛煮不透的銅豌豆,再也不要卑躬屈膝任人驅使了!
不過呢,雖然事業不順心,他倒是收穫了愛情,娶了王元茂的女兒,福兮禍兮,這段婚姻為李商隱後來的悲劇人生,埋下了種子。
高適在唐朝詩人中,高適的官運算不錯了,他當過蜀州、彭州刺史,當過淮南、四川節度使,官拜散騎常侍。但剛出道的時候,高適也沒有逃過當縣尉的噩運。他是封丘縣尉,寫過一首《封丘作》,抒發內心的不爽:
只言小邑無所為,公門百事皆有期。
拜迎長官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
在這小破縣城,當個小破縣尉,這輩子也沒啥發展,上司來了,要跪著拜迎,每天工作就是拿鞭子抽人,悲劇啊!
更悲劇的是,回到家裡跟妻子娃兒說起這事兒,全家人都笑著說當今世道就是如此,“舉家皆笑今如此”,也不知道是苦笑還是嘲笑,反正我高適後悔了,“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閒雲野鶴它不香嗎,“乃知梅福徒為爾,轉憶陶潛歸去來”,我真是羨慕陶淵明啊!
我到底哪根筋搭錯了,要跑來受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