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載:隋文帝開皇二十年(公元600年),大將賀若弼因獲罪而被捕入獄。隋文帝列舉他的罪狀說:“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無上心太猛。”這個“三太猛”的話,估計不用翻譯成白話文,大家也能看懂明白其意思。
隋文帝說賀若弼“三太猛”有據可查。
先說嫉妒心太猛。隋文帝開皇九年(公元589年),隋文帝派遣大將賀若弼和韓擒虎平定南陳,晉王楊廣殿後督戰。渡過長江後,賀若弼率軍從北道,韓擒虎率軍從南道,齊頭並進,夾攻建康。韓擒虎率先入城抓住了陳後主陳叔寶。賀若弼隨後才入城。賀若弼因恥於功在韓擒虎之後,與韓擒虎發生爭吵詈罵,隨後怒氣衝衝地拔刀而出。想令陳朝前吏部尚書蔡徵為陳後主起草降書,又下令陳後主乘坐騾車歸降自己,但沒有實現。可以說是沒有一點謙讓之心。
再說自是、非人心太猛。平定南陳得勝班師回朝後,封賞功臣。隋文帝令賀若弼登上皇帝的寶座同坐,賞賜給他布帛八千段,越級授予他上柱國,進封爵位為宋公。後來又給賀若弼增加賞賜了許多金銀財寶,並把陳叔寶的妹妹賜給他作妾。已經這樣了,賀若弼還要和韓擒虎在隋文帝面前爭論誰的功勞大,賀若弼說:“我在蔣山拚死鏖戰,打垮了陳國的精銳部隊,俘虜了陳朝驍將蕭摩訶、魯宗達等人,打出了國威和軍威,於是才平定了陳國。而韓擒虎和陳國軍隊幾乎沒有交鋒過,怎麼能與我相比!”韓擒虎說:“本來接到明確的指令,命我和賀若弼同時合兵攻打陳國都城,可是賀若弼竟然獨自提前進軍,遭逢敵軍便投入決戰,以致於所部將士傷亡很大。而我率領輕裝騎兵五百人,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服了任忠,抓獲了陳叔寶,佔領了陳朝的府庫,搗毀了陳後主盤據的老窩。賀若弼直到傍晚才進至北掖門,是我開啟城門讓他入的,賀若弼贖罪還來不及,怎麼能與我相比呢!”隋文帝說:“兩位將軍都立了上等功勳。”於是也進級授予韓擒虎上柱國,賞賜布帛八千段。但因為有關官吏彈劾說韓擒虎放縱士卒,淫亂陳朝後宮,因此不加封爵邑。這等於是變相肯定支援了韓擒虎。
在平定南陳的過程中還有兩個插曲。
一是賀若弼手下總管員明擒獲了南陳大將蕭摩訶,把他送交賀若弼,賀若弼命令推出去斬首,蕭摩訶神色自若,賀若弼於是給他鬆綁並以禮相待。這顯然是未經請示,擅作主張的行為。
二是晉王楊廣進入建康城後,因為賀若弼率軍與陳朝軍隊先期決戰,違犯了軍令(像韓擒虎說的那樣),下令將他收捕送交執法官吏。隋文帝派遣驛使傳令召賀若弼入朝,並給楊廣下詔書說:“這次平定江南地區,全仗賀若弼和韓擒虎二人之力。”還下令賞賜賀若弼布帛等物一萬段。但這裡已經伏下了日後的殺機。
賀若弼撰寫了他出兵伐陳時所提出的方略計策呈奏隋文帝,題名為《御授平陳七策》。隋文帝看也沒看,說:“你想提高我的名望,可是我不想求名,你自己把它記載到家史中去吧。”賀若弼的地位高、名望大,他的兄弟們都被封為郡公,擔任刺史或者列將職務,家中的珠寶珍玩,多得不可計數,婢妾使女也都穿戴綾羅綢緞,多達數百人,當時朝廷上下都很羨慕他。後來突厥的使節來長安朝見,隋文帝對他說:“你聽說過江南的陳國天子嗎?”對方回答說:“聽說過。”隋文帝傳令左右侍從帶領突厥使節到韓擒虎跟前,對他說:“這位就是抓獲陳國天子的將軍。”韓擒虎威嚴地看著突厥使節,突厥使節十分驚恐,不敢抬頭看他。這個時候隋文帝其實已經對賀若弼有了厭煩之心,並且用抬高韓擒虎的方式打壓警告他。
隋文帝仁壽二年(公元602年),當時已經成為太子的楊廣問賀若弼:“楊素、韓擒虎、史萬歲都稱得上是良將,他們各自的優缺點如何?”賀若弼說:“楊素是猛將,不是善於謀略的將領;韓擒虎是鬥將,不是統帥全軍的將領;史萬歲是騎將,不是大將。”太子楊廣問:“那麼誰是大將呢?”賀若弼跪拜道:“只有殿下挑選的人才是大將。”他的意思是說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將。
最後說無上心太猛。當初平定南陳,進入建康城後,賀若弼得知韓擒虎已抓住了陳後主陳叔寶,就把他叫來親自察看,陳後主非常害怕,汗流浹背,渾身戰慄,向賀若弼跪拜叩頭。賀若弼對他說:“小國的君主見了大國的公卿大臣,按照禮節應該跪拜。閣下到了隋朝仍不失受封歸命侯,所以不必恐懼。”這個姿態和言論,妄自託大,根本沒有考慮隋文帝的感受。
隋文帝開皇十二年(公元592年),擔任右領軍大將軍的賀若弼自認為他的功勳名望在其他群臣之上,因此經常以宰相自許。不久,楊素被任命為尚書右僕射,自己還是將軍,所以非常憤憤不平,並在言談臉色上表現出來,於是他被朝廷罷免職務,因而更加怨恨在心。過了一段時間後,隋文帝將賀若弼逮捕下獄,問他說:“我任命高熲、楊素為宰相,而你經常揚言說:‘這兩個人只會浪費飯食而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賀若弼回答說:“高熲是我的老朋友,楊素是我舅舅的兒子,我深知他們的為人,所以才敢說那樣的話。”公卿大臣上奏說賀若弼怨恨朝廷,犯了死罪。隋文帝又對賀若弼說:“百官大臣要求嚴格執法,判定你犯有死罪,你得自己尋找活命的理由。”賀若弼說:“我仰仗著陛下的威靈,率領八千名兵士渡過長江,俘獲了陳後主陳叔寶,我想以此功勞請求活命。” 隋文帝說:“朝廷對此已格外重賞,現在怎麼還能再提此事呢?”賀若弼說:“我是已經得到了格外重賞,只是今天還想請求陛下格外開恩,保全性命。”隨後幾天,隋文帝有點回心轉意,顧惜他戰功卓著,就特令免除他一切官爵職務,削職為民。一年多以後,雖然又恢復了賀若弼的爵位,但隋文帝已經對他產生了猜忌,不再任命他擔任具體職務。
隋煬帝大業三年(公元607年),隋煬帝楊廣下詔徵發男丁一百餘萬人修築長城,西起榆林,東至紫河。尚書左僕射蘇威勸阻,隋煬帝不聽,修築了二十天完工。隋煬帝徵召全國的散樂藝人,太常卿高熲勸阻,隋煬帝不聽。高熲退下來對太常丞李懿說:“北周天元帝因為好樂而亡國,教訓並不久遠,怎麼可以再重複呢?”高熲又認為隋煬帝對突厥啟民可汗的待遇過厚,對太府卿何稠說:“這個胡虜很清楚中國的虛實,山川的險易,恐怕會成為後患。”他又對觀王楊雄說:“近來朝廷太無綱紀了。”禮部尚書宇文弜私下對高熲說:“周天元的奢侈,以今天的情況與之比較,也不算太過分吧?”又說:“修長城的工程,又不是多麼急迫的任務。”時任光祿大夫的賀若弼也私下議論宴請突厥啟民可汗的規格太奢侈。這些話都被人報告了隋煬帝。隋煬帝認為他們誹謗朝政。於是高熲、宇文弜、賀若弼都獲罪被殺。高熲的幾個兒子被流放到邊地,賀若弼的妻子兒女被沒收為官奴。
賀若弼為他的“三太猛”付出了代價。
“三太猛”這個話從隋文帝楊堅嘴裡說出來,不僅是針對他的大臣賀若弼說的,而且也藉此道出了為上者的心聲。實際上這個“三太猛”不僅對於上級要求下級,而且對於所有人的自我修養和為人處世都是有著極其重要的警戒意義的。
古往今來,凡是“三太猛”的人,幾乎全都沒有好下場。人生在世,要想善始善終,一定要警惕和戒絕“三太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