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有個地名叫徐家彙,但是它的原名是法華匯,為了紀念一個人,才改名為徐家彙,此人墓前有一副對聯,上聯“治歷明農百世師經天緯地”,下聯“出將入相一個臣奮武揆文”,他是個中國人,老師卻是外國人,學儒家經典,卻入了天主教,他就是徐光啟。
徐光啟,字子先,號玄扈,是上海人,萬曆年間的進士,到了崇禎朝,官拜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內閣次輔。1603年,徐光啟加入了天主教,還有了一個教名,保祿,我估計就是保羅,Paul,那時候就有英文名字了,挺酷啊,1633年,徐光啟離開人世,享年71歲,諡號文定。
20歲中秀才,36歲中舉人,43歲中進士,徐光啟的科舉成績其實不算優異,可是在他38歲那年,與義大利人利瑪竇在南京的會面,卻為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徐光啟出身在晚明,那時海外貿易快速發展,社會思想多元化,他在與上海和廣東那些西方來華的傳教士的接觸中,第一次知道在程朱理學之外,還有數學、天文、水利、軍事等學問,第一次見到世界地圖,第一次知道在大明之外還有那麼大的一個世界,第一次知道地球是圓的,第一次聽說天文望遠鏡能夠清楚地觀測天上星體的執行,這所有的一切都顛覆他的思想,為了學習新知識,徐光啟甚至皈依了天主教,可以說徐光啟是那個年代主動學習西方先進科技,並致力於在中國推廣應用的先驅人物。
咱先說說數學,大家都知道幾何,勾股定理,但是這些是怎麼來的?1607年,徐光啟與利瑪竇合作翻譯歐幾里德的《幾何原本》,幾何這個詞就是徐光啟根據拉丁語GEO音譯加上意譯而得來的,包括點、線、面、平行、相交這些個數學用語,也都是徐光啟翻譯的,在此之前,我們的幾何,就像是蘇文茂先生在相聲《歪批三國》中提到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幾何”,到了1613年,利瑪竇和李之藻又合譯的《同文算指》,創制了“平方”、“立方”、“開方”、“乘方”、“通分”、“約分”等新詞,我估計我要有徐光啟一半兒聰明,小時候數學就不至於那麼不好。
接著就是地理學,中國一直認為天圓地方,等到鄭和下西洋的時候,稍微才開闊了眼界,只可惜鄭和也只是曇花一現,可是1602年,利瑪竇印製的“坤輿萬國全圖”撰寫的總論和各部分說明,卻提出了“地球”、“南北二極”、“北極圈”、“南極圈”、“五大洲”、“赤道”、“經線”、“緯線”等等一批地理術語,也讓徐光啟知道了原來地球是個圓的,這與古人天圓地方的思想完全不同。
再有一個就是時間的計算,徐光啟等請耶穌教會對《格里高利曆》作出翻譯,將中國傳統的一天中的十二個時辰一分為二,稱為“小時辰”,簡稱就是現在的小時,但是中國的“每天100刻”和西方的“每天96刻”卻無法換算。更大的困難在於,西方的“每天96刻”是“24小時”乘“4”得到的,兩者之間,可以通算。中國的“十二時辰”和“一百刻”則是兩套計算方法,“時辰”與“刻”不能除盡,也不能合併。一定要合併的話,得出的結果是每小時4.166刻的時間劃分。結果徐光啟斷然採取西方曆法的方法,廢除了一天百刻的計算法,讓中國曆法和世界上其他多數民族的計時方法保持同步。
如果你認為這些都沒用,那接下來講的絕對震撼,造紅夷大炮。
明朝後期,遼東女真族的軍隊,西北農民起義,讓大明逐漸陷入內憂外患的泥潭。當時的大明與後金交戰多年,經常損兵折將、喪城失地,尤其是野戰無法取勝。針對這種局面,徐光啟認為“可以克敵制勝者,獨有神威大炮一器而已,1620年,徐光啟委託李之藻、張燾、孫學詩等人,以天主教徒為掩護,前往澳門,自己掏腰包購得四門火炮,經過測試,取得了不錯的效果。於是在1622年,又買了 22門大炮,這回葡萄牙人還提供了23名炮手和1名翻譯,果然是買的多就有贈品,由於大炮來自於葡萄牙,而葡萄牙的人頭髮又多為紅褐色,所以這些大炮被稱為“紅夷大炮”,次年四月,葡萄牙籍炮手若翰哥里亞在試炮時發生意外,炮管炸膛,當場身亡,使得徐光啟遭到朝中保守派的彈劾,被迫辭職返鄉。
可是這些炮卻在後來的寧遠大戰中大發神威,當時六萬後金軍氣勢洶洶,圍攻寧遠,兩萬明軍憑藉這新式火器,電光石火之間,打的後金人仰馬翻,“火星所及,無不糜爛”。據說後努爾哈赤就是在這次戰鬥中受傷而死去,1628年,崇禎重新起用徐光啟,並採購了火炮七門、大型火銃三支和西式火槍三十支,還聘請了以葡萄牙人炮手、技師和造炮工匠等31人。大炮隊伍行至山東濟寧時,遭遇後金軍襲擾,炮隊進入遂州,把紅夷大炮拉到了城牆,大炮聲如雷動,後金軍受創驚懼,無心戀戰,向北逃循。之後紅夷大炮還經山東運至毛文龍所在的鴨綠江口的皮島,據《火攻挈要》記載,“崇禎四年,某中丞令西洋十三人,救援皮島,殲敵萬餘,是其猛烈無敵,著奇捷之效者此也”。此後六年,後金軍沒有再犯皮島。
只可惜袁崇煥矯詔殺了毛文龍,致使東江兵變,孔有德、耿仲明帶著紅夷大炮和葡萄牙人一併降清,原本好轉的大明局勢,再次惡化,徐光啟得知噩耗,痛心疾首,憂憤交加,於崇禎六年十月初七日病逝。沒有了徐光啟的支援,採購紅衣大炮和西式武器的工作陷入了停滯。從此在與後金交戰中,大明失去了最後的優勢,本來野戰不如人,依靠紅夷大炮的優勢守城還有勝算,現在戰守都無法談起了。可後金卻憑藉紅夷大炮的神威,屢屢攻城拔寨,與李自成的潼關大戰,攻陷史可法的揚州之戰,平定王輔臣平涼之戰中,均發揮了關鍵的決定作用。由於清朝忌諱“紅夷大炮”的稱謂,才將改稱為“紅衣大炮”。
有人說徐光啟是漢奸,是賣國賊,作為禮部尚書居然加入天主教,在中國大肆推廣基督教,被西方稱為天主教三大柱石,是蠻夷文化入侵的高階打手,彷彿當學術問題被當作政治話題來處理時,對歷史人物和文化思想的界定就處於明暗不定的夢幻中。這種類似於“漢奸”的大帽子一扣,似乎所有的詆譭都有了正當性。你很牛是吧? 一個“賣國賊”的帽子就可以打倒你。
徐光啟的一生經歷大明四朝,國家社會正逐漸陷入莫大的危機中,而他一生都在為此尋找出路,為“富國強兵”的夢想而鞠躬盡瘁。他曾寫信給恩師焦竑,發肺腑言,“時時竊念國勢衰弱,十倍宋季,每為人言富強之術:富國必以本業,強國必以正兵。”在明朝的危機中,無論是程朱理學還是陸王心學都走向“空疏無用”的深淵,“問錢穀不知,問甲兵不知”,“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即為上品矣”,更有人想死又嫌水冷,迅速變節自稱奴才跪了一地。
徐光啟不是全盤西化論者,他是真正的愛國主義者。他認為正如《幾何原本》可以填補幾千年來中國人數學和邏輯思維的不足,天學的信仰可以改造孔孟之道中缺失的部分,如提供道德倫理可靠的內在動機,增加終極關懷,給明朝儒學補充新鮮的血液,在明末天下危亡之際,他憂國愛民、清廉勤政,經世致用,引西學東漸,以實學救國,徐光啟無愧於中國睜眼看世界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