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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趙嘉強

我的少年時期,在五大道最北邊的那條街成都道永定裡度過的。

我們知道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英國人修建了五大道,所有的街名都是用英國名字來命名的,成都道也不列外,叫:倫敦道。

五大道在沒建設成以前,就是一片坑窪地,荒蕪的土地上有一些零散的窩棚,沒有正式的路,稱呼也是怪怪的,什麼六十間房,八十間房等。

1937年,由四行儲蓄會天津分會經理胡仲文投資在成都道這條街上蓋了聯排別墅群,起名永定裡。永定里名稱的來歷,是根據永定河而命名。

永定裡衚衕裡的老宅(網圖)

該建築系三層平頂小樓,以聯排別墅方式圍成一個圈,中間有兩套別墅,旁邊是個花園,如此的設計把永定裡形成衚衕狀,中間用兩扇黑黑高大的鐵門,把守著裡面所有的住戶。

東西方向有四處狹窄的小衚衕,設有小門通往外道,小花園四周鋪設花池子,松樹種在其間,茂密的松樹擋住了人們隨便進出花園,進入花園要走正式的小門,花園中間用鵝卵石鑲嵌在土地上形成永定裡三個字,每當下雨人們踩在鵝卵石上不會弄溼了鞋,可謂設計巧妙,實用美觀。

每座別墅都是獨門獨院,前院面向衚衕,屬於正門,後院通往外道,三層小樓,樓頂貫通,在外瞭望猶如城堡,樓的內部設計很適合獨家居住,包括門衛、前院、後院、鍋爐取暖設施、廚衛、洗浴間應有盡有,亭子間小屋專門為保姆預備,小平臺、大平臺各一個,養花、曬太陽更是極好之處。

木質結構地板樓梯更是冬暖夏涼,在動盪年代,有“情況”後門是逃避危險的重要途徑。每到夜半凌晨,有專門看守院落之人,關上高大鐵門,上了鎖,再想出入,不開鎖別想從大門爬進爬出,看門人會拿著長長的木棒,無論何人,重重的打你屁股!

胡仲文先生是我姥爺的好朋友(同僚),胡家也住在永定裡,他家的廚房正對著我家廚房,每當做飯時間,開啟窗戶時兩家相互問好,很是親切。

提起胡仲文不能忘了同住永定裡的陳亦侯先生,二位長者於1940年曆經萬難保護國寶金編鐘之事也是永定里人的驕傲!此文將後續編寫。

我家兄弟姐妹五人,我排行老四,因為兄弟姐妹之間歲數間隔太近(一歲之隔),雖說家中僱了兩位保姆,一位做飯、洗衣服,一位照看孩子,但同時照顧五個幼兒確實看不過來,爸媽都有正式工作,所以我幼兒時期就被父母送往整託託兒所。

父母每星期到託兒所帶著我最愛吃的食品去看望,還怕我在託兒所吃不飽,專門給我訂了兩份餐和牛奶,直到我五歲才離開,回到家不認識父母,見誰都叫阿姨,但時間不長,我就融入衚衕的發小之中開心地玩耍,整日不回家。

姥姥姥爺已過古稀之年,姥姥又是纏足,行動不方便,我歲數雖小,孝心卻與生俱來,每天幫助姥姥姥爺幹家務活,買菜、和麵、切菜、倒垃圾,真正是姥姥、姥爺的幫手。姥姥為了獎勵我,每當幹完一種活就給我一分錢,我拿著錢買我需要的玩具,如彈球、毛片等等。

一次我買完彈球后就沒有錢了,看見口哨很喜歡,就隨手偷了一個。晚上我在家吹哨被媽媽發現追問其來歷,我不會撒謊就如實說了,媽媽一通暴打,讓我承認錯誤,給我講其危害性,第二天媽媽陪著我到貨郎攤上承認錯誤,並把東西還給攤主,還交了買哨的錢。

三十年代在輔仁大學求學的母親

媽媽對我的教育令我刻骨銘心,讓我牢牢記著不獲不義之財,而且受益終身!我長大後當了人民警察,為老百姓和朋友辦了許多難辦的事情,我從來不要報酬,有時自己墊錢辦事也從不後悔。

我當上了人民警察

永定“城堡”裡形成衚衕狀,很適合孩子們玩耍,住在1號至7號的孩子們組成一個小團體,8號至14號又是另外一個小團體;還有按歲數分的,大孩子一夥,歲數小的一夥;高傲的是大戶人家,自己單玩,與誰都不摻乎,這也是最有心機的群體,在家練小提琴、樂器、繪畫、書法、讀書寫作等等。這些單獨小團體和個人都互不往來,各玩各的。

那時各家生活條件都很拮据,生活水平基本相當,沒有當下的優越條件,所以一幫孩子在一起就是窮玩,按照天氣變化來決定玩什麼專案。比如:夏天玩彈球,冬天玩推鐵環(跑著不冷呀)等等。

我的少年時代

不論玩什麼都少不了我,尤其玩有輸贏的專案,基本上我都是贏家,贏的東西在我的百寶箱中都放不下啦。

我的姥爺盧壽康是天津市會計師公會任理監事兼大衚衕支行、小白樓支行經理,家裡收到信件沒有地名、寄信人的地址,只有姥爺的名字就能收到,發小都感到奇怪,我問姥爺為什麼他不說,只是淡淡的一笑。

我的姥爺盧壽康

姥爺在衚衕裡結識很多名人,我也跟著沾光,在衚衕玩時,就有幾位老奶奶經常往我嘴裡塞糖,給我餅乾、炸糕、果餅、水果等等,還囑咐我回家不要說,快吃!在六十年代,國家經濟剛剛起步,買什麼都要按人分配,有塊糖吃都是奢侈品。

讓我最難忘的是天津醫大教授朱憲彝的夫人,老太太乾淨利索,氣質不凡,時常穿一件天藍色的棉布斜襟上衣,褲線筆挺,三寸金蓮走起路來精神颯爽。

朱夫人買菜必定要經過我家門口,所以經常遇到,老人家給我的糖最多,當然我叫奶奶最親!我大哥小時候身體很弱,經常生病,姥爺不用帶大哥去醫院,找朱憲彝教授開個中醫處方按其抓藥,定好。

“文革”開始了,衚衕各家幾乎都受到衝擊,抄家之事你不用在別人家看熱鬧,一會兒回家一看,自己家也被造反派抄了!當時就屬朱憲彝教授最慘,朱家被一名部隊團級幹部強佔,把兩位老人趕在廚房中居住,很是可憐。

1973年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患了內分泌疾病,去找當時著名的法國專家就醫,法國專家向西哈努克親王推薦說:“你找我不如找我的老師朱憲彝教授,他是內分泌專科奠基人。”

朱憲彝教授 | 網圖

國家安全域性警察來到朱憲彝先生家,下通牒命令:部隊團長在24小時之內從朱憲彝家搬出,,不得有誤,否則軍法從事!他們把逐客令貼在了門口。

永定裡的鄰居們都來看熱鬧,部隊團長面色蒼白,往日不可一世的神態蕩然無存,每當搬出一件傢俱,小夥伴們就帶著嘲諷的聲音歡呼,讓扭曲的正義重新回到正軌上來,“文革”帶給人們的壓抑,太久太久,烏雲遮不住太陽,讓人們在那一刻盡情釋放!

在國家的安排下,裝修工人立即把該房子重新裝修,大門、窗戶顏色都煥然一新,與其他住戶有區別,整套嶄新的傢俱往裡搬,人們翹首期待西哈努克親王來永定裡的那一天。

僅僅過了兩天,成都道全程戒嚴,部隊與警車開道,西哈努克親王攜夫人在中央高階領導人的陪伴下來到永定裡!

朱憲彝先生穿著禮服迎接遠來的貴賓,整個永定裡沸騰了!從此朱憲彝先生成了西哈努克的保健醫生,並隨西哈努克親王到處訪問,經過一段的精心治療,西哈努克親王的病得到治癒,朱教授受到親王最真誠的謝意!增進了中國與柬埔寨兩國之間的友誼!

我想,這些厚重的歷史,如果我們這代人不提,恐怕再後來也就沒人關心了,有時間寫寫正能量的舊事,無可厚非。朱憲彝教授的故事如有疏漏,還請朱家後人見諒。

作者趙嘉強61年至66年在常德道小學上學,後畢業於天津十二中學;70年隨父下鄉到津南葛沽南辛房大隊當知青;75年選調長征磚廠;80年當警察。政法學院畢業,三級警監,正處級,2014年退休。

採稿 校對 編輯 | 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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