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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世紀時,法國國王只能控制巴黎附近的“法蘭西島”地區,面積遠不如名義上對其效忠的強大伯國和公國,比如諾曼底和阿奎丹。但法國王室擁有歐洲其他王室難以企及的好運,連續十一代生出合法男性繼承人,卡佩王朝綿延341年。歷代卡佩君主沒有好高騖遠地追求建立一個龐大帝國,他們在鞏固法蘭西島的基礎上,緩慢但堅定地擴張國王的權力和領土。

神聖羅馬帝國(以下簡稱神羅)的德國王室沒有那麼強的生育能力,王朝一般不超過四代。神羅皇帝名號雖尊,實權卻被強大的日耳曼諸侯削弱。皇帝們往往野心過度膨脹,不但要強化德意志內部統治,還染指義大利北部和西西里王國,並屢屢挑戰教皇權威。結果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倫巴第地區獨立性更強,西西里得而復失,皇帝實力受損,帝國內的封建割據更盛。

1285-1314年腓力四世在位時,法國大部分地方已在王室直接或間接控制下,法國成為歐洲實力最雄厚的國家。腓力四世綽號“美男子”,性格陰沉、寡言少語,但他政治手腕之高明,殺伐決斷之冷酷,卡佩王朝的國王中無出其右者。

單挑英格蘭與佛蘭德斯

諾曼征服以後,出身法國貴族的英國國王,名義上是法國國王的封臣。1293年,英國人與諾曼人發生海上衝突,腓力四世藉機宣召英格蘭國王愛德華一世,令後者以封臣的身份前往法國宮廷。對英國國王而言,不僅有失顏面,更是一場外交危機。愛德華派自己的兄弟與腓力談判解決爭端,協議達成。但腓力欺騙了英國人,他根本不想歸還暫時由他代管的、英王在法國的領地。

1294年戰爭爆發,這場戰爭持續了七、八年 ,英法雙方精疲力盡,債臺高築,於是在巴黎簽訂和平協議。相比於愛德華,腓力的軍費壓力更大,因為他同時還要鎮壓佛蘭德斯叛亂。法國東北部富有的佛蘭德斯因為與英國貿易往來密切,經常聯手對抗法國。金馬刺一戰,法國封建騎士慘敗給佛蘭德斯行會民兵,但腓力最終令佛蘭德斯屈服,逼迫後者簽訂了一個割地賠款的屈辱協議。

根據英法巴黎協議,腓力的女兒嫁給了愛德華的兒子,這個本為消除敵意、確保和平的婚姻令英國王室理論上擁有了法國王位的繼承權,成為日後百年戰爭的導火索。

逼死教皇與削弱神羅

試圖奪回英國領地、打壓佛蘭德斯只是牛刀小試,腓力四世對付教皇卜尼法斯八世的手段才是高超和狠毒。教皇權威在英諾森三世統治期間,達到頂峰,大有凌駕各國君主之勢,但十字軍東征退潮後,加之英法等國的王權力量增長,教廷與教皇的權威已是強弩之末。

卜尼法斯八世沒有意識到大勢已變,頑固堅持教皇的絕對權威。1294年,腓力四世為負擔對英作戰的軍費,對法國教士徵稅,卜尼法斯以牙還牙,頒佈教諭《教士不納俗稅》,腓力隨後切斷了教皇在法國的收入來源。卜尼法斯恰好需要資金調解西西里晚禱戰爭引發的危機,於是教皇不得不妥協,表明《教士不納俗稅》不適用於法國。腓力取得了與教皇鬥爭第一回合的勝利。

1301年,腓力抓捕了一位主教,並打算在國王法庭審判,這又嚴重觸犯了教皇權威——主教只能由教皇審判。經過一連串鬥爭,教皇威脅要將腓力四世開出教籍,並且頒佈了極為強硬的《一聖教諭》,將教皇權威提升到至高無上的地位。腓力二世回以顏色,召集三級會議,公佈捏造的、教皇犯下的種種罪行——篡位、異端邪說、買賣聖職、謀殺和同性戀等。腓力更派出由首席顧問諾加雷特率領的僱傭軍在義大利綁架了教皇。教皇被俘期間,遭受種種羞辱,逃回羅馬後含恨自盡。

逼死教皇后,腓力四世一不做二不休,逼迫教廷從羅馬移至被法國領土包圍的阿維尼翁,從克雷芒五世開始的七任教皇和教廷就一直在阿維尼翁,深受法王影響,這段時期史稱“阿維尼翁之囚”。神羅皇帝與教皇鬥爭了數百年,教皇權威不減反增,腓力四世一出手就逼死教皇,並且影響教廷政策七十多年。這固然有歷史發展趨勢的影響,更是由腓力四世的毒辣手段直接造成。

沉重打擊教皇的同時,腓力四世也挑戰神聖羅馬帝國。法國東部很多土地當時屬於神羅,腓力逐漸佔領其中分散的采邑,一點點侵蝕著虛弱的帝國。1307年,腓力不顧教皇和神羅的宗主權,接受洛林大主教為封臣。同年腓力更將神羅的重要城市裡昂併入法國。

連根拔掉聖殿騎士團

十三世紀末十字軍在聖地的最後一個據點陷落後,曾立下無數戰功的聖殿騎士團無用武之地,不過他們已成功轉型為銀行家。早在十二世紀聖殿騎士就為去耶路撒冷的朝聖者提供貸款,以此打下財富根基。到腓力四世統治之前,聖殿騎士團在歐洲至少擁有九千個莊園,國王貴族、甚至教皇都是其客戶。沒有建立獨立穩固的根據地是聖殿騎士團的致命弱點,大部分騎士散居在法國。

與英國及佛蘭德斯的漫長戰爭欠下了鉅額債務,腓力四世乾脆將債主猶太人和倫巴第銀行家驅逐出法國、沒收他們的財產,債務一筆勾銷。聖殿騎士團是腓力的另一個大債主,他們受教皇保護,不能簡單暴力地剝奪財產。坐擁鉅額財富的聖殿騎士團早已遭人妒忌,他們特殊的入會儀式和訓練方法在民眾看來多少是離經叛道,甚至有異端之嫌。腓力利用這樣的社會氛圍,為解除債務,將聖殿騎士團一網打盡。

1307年秋天的一個清晨,法國的聖殿騎士團成員幾乎同時遭到腓力四世的密探逮捕,甚至他們的馬伕和佃戶也成為階下囚。教皇克雷芒五世雖想挽救聖殿騎士團,卜尼法斯八世的前車之鑑令他不敢對腓力過於強硬,腓力也不想一意孤行。經過七年多的談判,腓力與教皇達成妥協:聖殿騎士團被解散,法王債務免除;另一個著名騎士團醫院騎士團將得到法王保護,聖殿騎士團的法國財產轉交給醫院騎士團。

1314年,聖殿騎士團大團長雅克.德.莫萊和一個分團長被送上了火刑架,在此之前已經有多名騎士或死於獄中或被火刑燒死。聲名顯赫的聖殿騎士團的最終覆滅,再次昭示了腓力四世的強悍和精明,以及教皇的軟弱。

腓力四世在歐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與強大法國不相上下的英國卻沒什麼突出表現,為何?英國自諾曼王朝開始發展出相當集權化的王權,愛德華一世也是一位強有力的君主。雖然他經常召開議會,議會在當時主要是協助國王治理國家,而非限制王權。英國與法國王權實力差異的一個關鍵是官僚制度,尤其是地方官僚。

英國的地方官郡長由王室任命,通常是當地人。郡長既要照顧本郡的利益,也向國王效忠,因此在為王室履行徵稅等職責時,效率和程度可能都會打折扣。法王地方統治依靠所謂的執行官,這些官員由王室付薪,只效忠王室,他們的職能包括財政、軍事、司法和行政等。地方執政官對法國國王忠心耿耿,兢兢業業行使職權,削弱地方貴族特權、擴張王權。腓力四世逮捕聖殿騎士團兩千人,能在同一時間一網打盡,官僚組織行動的高效、協調和保密性可見一斑。

正因為地方執政官以及其他王權政治制度的發展,法國從權力分散、平衡的封建國家向中央集權國家過渡,其王權力量才能後來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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