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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仲夏,奧匈帝國波斯尼亞省總督波特瑞克的心情像東歐夏天的驕陽一樣,格外燦爛。在他誠摯的邀請之下,帝國繼承人斐迪南大公終於肯大駕光臨,來這個帝國的偏遠省份視察。斐迪南即將蒞臨的訊息也讓波斯尼亞首府薩拉熱窩的市民很是激動。畢竟,作為一個龐大帝國偏遠省份的居民,一睹帝國未來皇帝風采的機會並不多。

波斯尼亞省是奧匈帝國較新的一個行省。它原屬於土耳其,在1878年的柏林條約中,轉給了奧地利托管。直到1908年,奧地利才強行吞併了它。吞併的原因很複雜,但並不是完全不受波斯尼亞人歡迎的。波斯尼亞地區主要由三個民族組成:信奉天主教的克羅埃西亞人、信奉伊斯蘭教的穆斯林和信奉東正教的塞族人。經過30多年的磨合,波斯尼亞大部分居民已經接受了奧匈帝國的統治。反對吞併的主要是塞族人,他們更希望加入剛剛取得獨立的塞爾維亞。

而正是那些反對吞併的塞族人,將這次原本並不複雜的視察活動,演變成了改變世界命運的驚天大案。因為,當斐迪南大公即將視察波斯尼亞的訊息傳到“黑手”組織頭目阿皮斯那裡時,他決定刺殺斐迪南。

“黑手”組織創建於1911年,它是從由一群泛斯拉夫主義者在1908年建立的“保衛國家”組織中衍生出來的,主要從事訓練游擊隊、政治顛覆、間諜以及暗殺等活動。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建立一個“大塞爾維亞帝國”。因此,吞併了波斯尼亞的奧匈帝國自然被他們視為眼中釘。於是,費迪南大公成為了他們報復奧匈帝國的絕佳物件。

“黑手”組織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每個基層細胞由3到5個人組成,這些成員對其他基層細胞一無所知。到1914年的時候,據信,這個組織已經有2500人左右。這些人很多都是塞爾維亞政府的官員或者軍隊長官,可以說,其實它相當於一個塞爾維亞的官方恐怖組織。這個背景很重要,這與一戰的爆發直接相關。

1914年4月末的一個晚上,在貝爾格萊德一家粗陋的小咖啡店裡,一張小紙條在幾個塞族青年手裡默默地傳遞著。在閃爍、發著怪味的瓦斯燈光下,他們的眼睛發著亮光,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一個叫波利約夫耶維奇的人,將具體負責這個刺殺行動。

這個刺殺活動顯然是阿皮斯自己決定的,這就把塞爾維亞政府首相尼古拉·帕西茨置於一個兩難的境地。對於這個行動所可能帶來的奧塞戰爭,他是清楚的。但如果他反對這個刺殺行動,那就會被塞族的激進者視為叛徒。於是,他決定做一些表面文章。

帕西茨半真半假地派人到邊界阻止這些刺客出境,但這些人早已離境了。於是,他又想用含糊的外交手段對奧匈帝國做一點提醒。他委派一個叫伊萬諾維奇的人去執行這個警告任務,但同時又囑咐他,千萬不能暴露了“黑手”組織。

顯然,他派錯了人。當然,也許是他故意派錯人的。這個伊萬諾維奇是一個極端的泛塞爾維亞主義者,他在維也納的外交部門很不受歡迎。但他和奧匈帝國的財政大臣比林斯基私交甚好,於是他就把警告的資訊向比林斯基表達了。伊萬諾維奇建議斐迪南不要去波斯尼亞視察,他解釋道:“有一些塞族青年,比起玩弄空彈藥筒來,他們更願意把生活放到槍裡,然後開火放了它。”對這莫名其妙的話,比林斯基並沒有真正明白,他答道:“希望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吧。”伊萬諾維奇很清楚,比林斯基並沒有領會自己的警告,但他覺得自己已經做了應該做的,不願再嘗試任何新的努力。

顯然,伊萬諾維奇的警告不會起到什麼作用。歷史不斷地告訴我們,這種類似的事情總是為後人的遺憾準備的。

1914年6月28日,斐迪南大公如約來到了薩拉熱窩。這一天是塞爾維亞的維多萬節——為了紀念1389年的科索沃戰役。在那次戰鬥中,他們被土耳其人打敗,遭受了500年統治。所以這一天,是塞爾維亞人很敏感的日子。斐迪南的到來被一些敏感的塞族人視為一種侮辱。

斐迪南在薩拉熱窩郊外檢閱了帝國軍隊之後,作了簡短的評述。然後,他們一行驅車趕往薩拉熱窩市。這一天的天氣溫暖而晴朗,斐迪南的心情也很好。因為波特瑞克送了他一份特別的結婚紀念禮物(他是7月1日結婚的,所以這一天勉強算是結婚紀念日),他安排斐迪南夫婦同乘一輛車,自己作陪。

之所以說這是一份特別的禮物,是因為斐迪南的妻子索菲亞出身於一個捷克小貴族家庭。1900年,斐迪南要迎娶索菲亞的時候,她只是布拉迪斯拉法大公夫人的侍女。這個婚姻當然受到了哈布斯堡王室的反對。哈布斯堡家族向來只與王室或者大貴族通婚。索菲亞這種捷克不知名的小貴族根本是不入哈布斯堡王室法眼的。但斐迪南堅持要娶索菲亞。無奈之下,約瑟夫皇帝答應了他,但必須以斐迪南立下“貴賤通婚誓言”為條件。這意味著索菲亞不能享有皇室的榮耀,他們的子女也不能列入哈布斯堡王室的繼承序列。斐迪南答應了。結婚之後,斐迪南和索菲亞的家庭生活很幸福。索菲亞連著為他生了3個孩子,斐迪南成為了一個幸福的丈夫和負責任的父親。但在公共場合,他們的生活並不舒服。雖然,皇帝破格開恩,授予索菲亞一個小的公爵夫人的稱號,並且也允許她被稱為“殿下”(serenehighness,一個較低等級的“殿下”),但這與她丈夫的尊貴地位還是不相稱的。她依然不能和斐迪南並列乘車參加公開活動,也不能和斐迪南並肩進入重大場合。

顯然,波特瑞克是很會做人的。在這偏遠的帝國行省,忘記一些不愉快的帝國皇室禁令,讓未來的皇帝高興一下,何樂而不為呢?斐迪南愉快地接受了這個安排。只是,他們都沒想到,這竟然是一個致命的禮物。

但斐迪南的汽車穿過由兩位刺客組成的第一行動組所在街道時,刺客並沒有出手。後來這次刺殺行動的負責人波利約夫耶維奇在法庭的陳述說,沒有出手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車速太快了,刺客沒來得及;另一個原因是當時周圍有很多塞族人,怕誤傷到自己的同胞。

很快,斐迪南的車隊來到了阿佩爾·奎伊大街。薩拉熱窩市市長科西奇作為主人乘坐第一輛車在前面帶路,第二輛就是斐迪南夫婦和波特瑞克乘坐的那輛,後面兩輛是扈從人員,最後一輛是備用的空車。當時,汽車的效能還並不穩定。

就在這個時候,危險來臨了。一個叫卡布林諾維奇的刺客突然迅速從口袋裡掏出手榴彈,然後在燈柱上一磕,迅速扔向斐迪南夫婦。負責開車的哈拉赫伯爵是個相當機敏的人。在這一瞬間,他竟然聽到了手榴彈磕向燈柱的聲音,本能地踩了加速器,所以手榴彈就向車的偏後方向落去。斐迪南也相當機敏,他也看到了向索菲亞飛來的物體。他迅速用胳膊擋了一下,手榴彈被擋在了車後皮上,又彈到了街上,便“砰”的爆炸了。

斐迪南夫婦毫髮未傷,但周圍圍觀的群眾被炸傷了十幾人,還有一些手榴彈碎片炸傷了緊跟在後面的第三輛的扈從,其中波特瑞克的首席副官埃瑞克·馮·梅瑞茲被擊中了腦袋,受傷最為嚴重。這些受傷的官員和群眾被迅速送往醫院救治。

卡布林諾維奇投出炸彈之後,迅速掏出準備好的氰化物,吞了下去,並且跳入河裡。但他沒能死掉,因為氰化物放的時間太久,竟然失效了,只是讓他嘔吐不已。那河水也不深,根本無法淹死人。很快,他被圍觀的群眾逮住,交到了治安官手裡。

後來,波利約夫耶維奇說是因為車子開得太快了,也有人說是因為後面的刺客喪失了勇氣。不管怎麼說,斐迪南的汽車很快衝過了後面幾個刺客所在的位置,抵達了薩拉熱窩市市政廳。

刺殺活動失利後,那些年青的刺客們很不死心,但又不知道斐迪南的下一步計劃是否會改變,只好分散開來,等待機會。其中,一個叫普林西普的塞族青年就在大公原定的路線附近轉悠。因為快到中午了,他就到沿街的希勒餐廳裡吃三明治,眼睛卻一直盯著窗外,希望歷史給他一次機會。

市政廳的活動結束後,斐迪南應按計劃去參觀博物館,然後在總督府就餐。但斐迪南提出,先去醫院看望一下梅瑞茲副官和其他受傷的群眾。對於這如此體貼的提議,波特瑞克當然不好反對。但為了安全起見,斐迪南勸說自己妻子索菲亞先回軍營,索菲亞拒絕了,她要與丈夫共同面對危險。

於是,一行人坐上車前往醫院。但這時候出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沒有人通知負責開車的司機,因為這個工作正是由受傷的梅瑞茲負責的。車隊司機按原定路線沿阿佩爾·奎伊大街走了一陣,然後轉彎到約瑟夫大街,準備從這裡去博物館。轉彎不久,波特瑞克發現路線不對,趕忙叫司機轉回去,以便繼續沿阿佩爾·奎伊大街去醫院。於是,司機趕緊調轉車頭。而這個位置正好在普林西普所在的希勒餐廳的窗外。

就在司機調轉車頭的空當,餐廳內的普林西普迅速意識到歷史給了他什麼。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槍,快速衝出餐廳,在離斐迪南夫婦五碼遠的地方,對著他們開了兩槍,分別擊中了公爵的脖子和索菲亞的腹部。

然後,普林西普馬上吞了氰化物,可是與卡布林諾維奇一樣,這些過期了的氰化物只是讓他嘔吐難受,並沒有致命。他迅速被群眾抓住,送到了治安官手裡。

波特瑞克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在眼前發生,傻了。他聽見槍聲出奇的微弱,而大公夫婦還是直挺挺地坐著,以為又幸運地躲過了一劫,便命令司機向總督府趕去。

不久,血就從斐迪南嘴裡不斷湧出,濺在了改坐在車側板的哈拉赫伯爵臉上。伯爵趕緊掏出手帕幫著斐迪南拭去嘴邊的鮮血。索菲亞表面上不嚴重,但實際上她的血流在裡面了。她望著丈夫,哭道:“上帝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話還沒說完,她就緩緩地滑落在車裡,臉貼在了斐迪南的膝蓋上。

“索菲亞親愛的,索菲亞親愛的,別死,為了我們的孩子!”斐迪南哭著呼喊著妻子。但這時候,他也不行了。哈拉赫伯爵扶著斐迪南,問斐迪南是不是很痛苦。這是一個很白痴的問題,但他的口述記錄就是這麼寫的。斐迪南很清楚地回答道:“我沒事。”斐迪南的臉開始有點扭曲,但依然喃喃地答道:“我沒事,我沒事,我沒事……”他重複了六七次,聲音越來越微弱,逐漸失去了意識。在抵達總督府的時候,伴隨著喉嚨裡發出痙攣的吱呀聲,斐迪南死了。

不久之後,斐迪南夫婦的遺體被運回了維也納。索菲亞卑微的出身依然困擾著這對死去的苦難夫妻。依照斐迪南的身份,他肯定是要埋葬在方濟各會教堂墓地。這是哈布斯堡王室從1622年就開始在維也納興建的傳統陵寢。但按照哈布斯堡王室的規矩,索菲亞不能安葬在斐迪南的身側。直到約瑟夫皇帝特許之後,索菲亞才能陪伴在斐迪南身邊。但是,她的石棺被刻意安排得低了一些,裝飾也少了一些。埋葬的地點當然也不是哈布斯堡王室傳統的墓地,而是斐迪南在阿爾茨臺騰——奧地利外省的一個小地方——的私人教堂裡。據說,這是死者生前的願望。儘管這很可能是哈布斯堡王室為了解決安葬難題而編造的謊言,但如果斐迪南地下有知的話,與其被分開,他應該更願意接受這個安排,和愛妻長眠於自己的教堂中。

1914年7月28日,薩拉熱窩事件一個月之後,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的外交交涉失敗,向塞爾維亞正式宣戰。接著,8月1日,德國向俄國宣戰,8月3日,又向法國宣戰。8月4日晚7時,英國在交涉未果的情況下,正式對德宣戰。之後,8月6日,奧匈帝國對俄宣戰。8月8日,塞爾維亞對德國宣戰。8月12日,英國對奧匈帝國宣戰。

至此,第一次世界大戰全面爆發。面對這幾乎是驟然爆發的世界大戰,當時英國外交大臣格雷曾經這樣黯然地說道:“全歐洲的明燈都滅了,我們有生之年再也不會看到它的亮起。”

這一年的10月,普林西普和其他幾名刺殺斐迪南夫婦的同伴被送上法庭接受審判。這時,由他們引燃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已經進行得如火如荼了。

那個扔炸彈的卡布林諾維奇不滿20歲,按帝國的法律,無法處以死刑。最終,他被判有罪,入獄20年。1916年,他因肺結核死於獄中。據說,這位理想主義色彩濃重的青年,在法庭上聽到王子最後的話語時,他後悔了,他說:“我為他的死而感到深深的悔恨,我們不知道大公其實還是一個父親。”當時,他更不會想到,因為這次的刺殺行動而掀起的戰爭,會讓數以千萬計的孩子失去父親,最終會改變了整個世界的命運。

而兇手普林西普什麼都不願交代,他堅持自己是正義的。他在法庭上最後陳詞的記錄很簡單,但也很堅決:“並沒有人鼓動我們採取這場刺殺行動。行刺是我們自己決定的,也是我們自己執行的。我愛我們的民族。對於我的辯護,我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法庭關於普林西普是否年滿20歲產生了爭論,這關係到能否判死刑,但最終法庭作了有利於他的判決。普林西普被判有罪,入獄20年。1918年的時候,普林西普因肺結核手術失敗,死於獄中。也正是在這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這場歷史浩劫將15億人口捲入戰亂,戰場傷亡達3000多萬人,並最終顛覆了近代世界體系,成為人類歷史上一道永遠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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