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外戚之亂是東漢走向衰落和最終滅亡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關於東漢外戚之亂的起源，歷史上的論者普遍認為，執政時間僅僅十三年的年輕的漢章帝劉炟死後，繼位的漢和帝劉肇年方九歲，政務只好由太后竇氏過問，於是竇氏外戚遂干政，由於漢和帝之後的幾位皇帝不是羸弱就是年幼繼位，太后專政便成為慣例，老的、新的外戚既互相鬥爭，又互相勾結，東漢朝綱逐漸廢弛，所以他們認為東漢外戚之亂乃是從漢和帝時期竇太后干政開始的，也就是說，漢章帝跟東漢的外戚之亂是無關的。其實，仔細考察歷史，我們發現，外戚之亂起源的推手恰恰就是漢章帝，漢章帝自毀長城，為東漢國祚撬下了第一塊奠基之磚。
漢章帝推動外戚干政的自毀長城之舉，涉及兩個重要女人，一是太后馬氏，一是皇后竇氏。漢章帝自毀長城的過程就是圍繞這兩個女人展開的，所以，我也就將之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馬氏力戒漢章帝封侯外戚。
當初漢明帝為了避免他死後出現外戚干政現象，立不能生育的馬貴人為皇后，立賈貴人所生的劉炟為太子，命劉炟拜馬氏為母親，賈氏與劉炟之間的母子關係遂被漢明帝廢除。漢明帝的這個安排得漢宣帝真傳，可以說是非常明智的。
永平十八年（公元75），漢明帝駕崩，漢章帝劉炟繼位，尊皇后馬氏為皇太后。
漢章帝念及太后對自己做太子時的十五年教養之恩，遂於建初二年（公元77）夏向太后請示，欲封三個舅舅也就是太后的兄弟馬防、馬廖、馬光為侯，顯然，漢章帝不理解當初先帝漢明帝冊立馬氏為皇后的用意，但是馬氏是理解的。馬太后透過回顧歷史訓斥漢章帝道：“前漢外戚王莽之亂滅了前漢國祚，造成生靈塗炭，這教訓還不夠深嗎？”幾個月後，不死心的漢章帝再次請示太后，希望只封馬防一人為侯，太后換一種方式拒絕漢章帝道：“當年高祖臨終前有遺訓，無軍功者不得封侯，馬防無一寸軍功，怎麼可以封侯呢？”
建初四年（公元79）春，漢章帝拜馬防為車騎將軍，太后聽說後勃然大怒，漢章帝跪在太后面前解釋道：“讓舅舅做將軍，是想讓舅舅有機會立軍功，那樣就可以封舅舅為侯了。”太后為此氣得一病不起，漢章帝難過，在一次給太后請安時，太后說：“馬防做了將軍，但不許他帶兵，不得有立軍功的機會。”漢章帝只好同意。
三個月後，太后病危，太后要漢章帝趁她還沒死依照當年漢明帝的做法冊立皇后和太子，於是漢章帝立不能生育的竇貴人為皇后，立宋貴人所生的皇子劉慶為太子，命劉慶拜竇皇后為母。太后對漢章帝遵守先帝的制度表示滿意。
馬太后於建初四年（公元79）夏天駕崩，漢章帝非常傷心，他覺得自己沒有報答太后的教養之恩，於是漢章帝拜馬防、馬光、馬廖為侯，馬防升任光祿勳，馬光被任命為衛尉、馬廖為虎賁中郎將。馬氏外戚勢力開始干政。
第二階段：竇氏鼓動漢章帝封侯外戚。
馬太后死後，竇皇后在後宮無人可以節制她了，數年間，她多次向漢章帝哭求封她的兄弟們為侯，甚至以太后、皇后兩姓外戚勢力可以在朝中互相約束為理由鼓動漢章帝封侯竇氏兄弟。於是，建初七年（公元82）冬，漢章帝封竇憲、竇篤為侯，並任命竇憲為侍中，竇篤為黃門侍郎。竇氏外戚開始干政。
馬氏外戚與竇氏外戚之間隨即開始爭權奪利，但是，馬氏沒有後宮靠山，竇氏有靠山，儘管馬防還做著光祿勳，馬氏還是敗下陣來。建初八年（公元83），馬防、馬廖、馬光被免職，黯然離開朝廷，返回自己的封地。而竇篤繼任衛尉。沒有了馬氏掣肘，竇氏兄弟在京師無惡不作，比如竇憲公然侵奪沁水公主的園田。連劉氏公主都敢侵犯，竇氏的猖獗之狀可想而知。
竇皇后還有更大的干政計劃同時在實施著。竇皇后對馬太后生前立太子的行為非常不滿，她覺得她雖然成為太子的養母了，但是太子更感恩馬太后。雖然她自己不能生育，但是她在馬太后死後領養了楊貴人所生的皇子劉肇，在法理上，劉肇也就算是竇皇后的兒子了。在竇皇后的軟磨硬泡下，建初七年（公元82）夏，漢章帝廢掉已做了三年太子的劉慶，改立劉肇為太子，劉慶被降為清河王。
竇氏兄弟特別是竇皇后的干政行為，引起許多大臣的憂慮，但是他們不敢發聲。建初八年（公元83）冬，第五倫仰仗自己年過八十的高齡和司空的高官身份，向漢章帝上書，請求抑制竇氏。漢章帝召見第五倫，認為第五倫的意見是對的，也感謝第五倫為君分憂，但是漢章帝過後並沒有對竇皇后及她的兄弟們採取任何措施。對於漢章帝漠視第五倫的這次進諫，北宋史學家司馬光曾這樣評論漢章帝：“知善而不能用，知惡而不能去。”司馬光的看法是對的。
總之，漢章帝以孝敬太后為由，讓馬氏外戚干政，是個昏君，但是《後漢書》的作者范曄竟然說漢章帝“奉承太后，盡心孝道……謂之長者，不亦宜乎！”范曄的史學眼光真是太短淺了。而漢章帝以太后、皇后兩姓外戚互相掣肘的干政計劃更是荒謬，當然他也親眼看到了其不可行的結果：竇皇后外引孃家兄弟為官為侯，實現了現實幹政的目的；內換太子以自己的養子為儲君，為自己和自己的孃家人未來繼續幹政，更瘋狂干政做好了準備。所以說，看起來好像是漢和帝劉肇年幼繼位後才出現竇氏干政現象，其實竇氏早在漢章帝時期就已經佈局好了，就是說，歷史上的史論家們所認為的東漢外戚之亂始於漢和帝時期的竇太后專政，是不正確的，應該是始於漢章帝時期皇帝的自毀長城。
當然，歷史上也有個別史論家比如明末清初王夫之認為東漢的外戚之亂是始於漢章帝時期的，但是他卻不認為那是漢章帝的自毀長城之舉。王夫之很荒謬地認為東漢的外戚之亂始於馬太后，他的理由是漢章帝拜馬防為車騎將軍時，馬太后的制止力度不大，馬太后甚至是裝裝樣子制止的，外戚干政就這樣開了口子了。其實，我們綜合考察馬太后生前為規避外戚干政所作的努力，再對比馬太后和竇皇后對外戚干政截然不同的念想和做法，就很容易就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不僅拜馬防為將軍是漢章帝處心積慮的結果，而且馬氏、竇氏外戚先後以集體的方式進入朝廷也是漢章帝心甘情願的。王夫之不責備漢章帝自毀長城的行為，卻無端責備馬太后，這是在替漢章帝縱容外戚干政的行為洗白，是“紅顏禍水”這一中國傳統宮廷政治演化謬論影響了王夫之歷史觀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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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董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