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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2年9月14日,法軍進抵莫斯科近郊。

9月15日佛曉,拿破崙帶著幾個隨從登上了莫斯科附近的小山。秋天的東歐草原天高雲淡,景色秀麗。莫斯科城內,各種建築的尖頂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在城市的外圍,擠滿了正在撤出的人群,有軍人,有平民,哭喊聲震天。

很明顯,這也將是一座空城。

拿破崙絲毫不在意這一切,他認為攻佔莫斯科的政治意義是巨大的,巨大到足以迫使沙皇求和。在這種心態下,他同意了俄軍的請求,即在俄軍撤退時法軍停止敵對行動。

拿破崙不知道的是,幾乎是在他登山的同一時間,庫圖佐夫正在莫斯科郊外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在會議上,庫圖佐夫詳解了他的作戰思路,他說:

“拿破崙如一股洪流,我們尚不能加以制服,莫斯科將如海綿一般吸乾這股洪流。”

9月15日7:00,拿破崙大軍走到護城河旁,沒有一個人迎接,此時的莫斯科已經是一座空城。

15:00,拿破崙參觀了克里姆林宮,之後又去了教養院和幾座大橋,最後他回到了克里姆林宮,住在了沙皇的宮殿裡。

不管是拿破崙還是法軍,此時的心情都是放鬆、疑惑和焦慮。

放鬆的是戰役目標終於達成了,進入了莫斯科;疑惑的是不明白為什麼莫斯科會空無一人,俄國人竟然連故都都不保衛;焦慮的是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這種感覺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抓捕一條金槍魚,本來說好的金槍魚在挪威的某個峽灣中,等抓捕船隊到了,卻空無一魚,又要開始下一輪的搜尋。

但是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到地方了,拿破崙長舒了一口氣,當晚他睡得很早。

20:00,莫斯科城郊報告,幾處建築起火,那裡有眾多的作坊以及各種珍貴的貨物及商品,有皮毛製品、精美的衣物和來自印度及中國的絲織品等,法軍費盡艱辛才將大火撲滅。報告報給貝爾蒂埃,他並沒有在意,也沒驚動皇帝。

22:30,城郊另一處接到再次起火,此時大部分法軍已經墜入夢鄉,只有幾個腳伕參與了救火,火勢迅速蔓延。大火從一個街區向另一個街區擴充套件,所有的救援及滅火工作都是徒勞的,火勢迅速蔓延,危及整個城市,莫斯科城像個巨大的熔爐。

直到9月16日3:00,拿破崙才被驚醒,他迅速組織人開始滅火。可是城內所有的水管等滅火設施都被俄軍提前破壞,法軍的救火行動如同杯水車薪。

在城北,法軍抓住了幾個縱火的俄國人,他們供認在撤退前,他們接到了焚燬莫斯科的指令,也就是說,這場大火是庫圖佐夫戰爭計劃的一部分。

9月17日,持續了一天一夜的烈火延伸到更廣闊的地區,法軍駐紮的北區和西區已大部分燃燒起來。西北風繼續猛刮,火勢有增無減,豪華的劇場和大型建築物都籠罩在濃煙之中,人們已經感到沒有力量能控制它了。大火燒進了克里姆林宮,拿破崙不得不下令撤退。

9月18日,大火仍在繼續,拿破崙望著燃燒的莫斯科發愣。

很明顯,他是非常沮喪的,當然,他並不心疼莫斯科,而是戰局。既然俄國人自己燒了莫斯科,就說明他們絕不會因為莫斯科的淪陷而屈服。

9月19日,下了一場大雨,火勢終於得以控制,但是莫斯科已經是殘垣斷壁,廢墟一片。

與此同時,藉著大火造成的損失,沙皇發動了新一輪的宣傳攻勢。他讓從莫斯科逃難而來的人在彼得堡大肆宣傳法軍暴行,使得所有俄國人都意識到,再不抵抗,下一個被焚燬的城市就是彼得堡和自己的家園。

此時撤退,其實還是來得及的,但是莫斯科的大火讓拿破崙認識到,俄國並沒有屈服,於是,他宣佈,法軍將在莫斯科過冬。

這就叫自己把自己放進了籠子裡。

科蘭古數次找到拿破崙,要求撤軍,拿破崙反讓科蘭古出使彼得堡,恫嚇沙皇,科蘭古拒絕。

科蘭古說:“沙皇十分清楚我們的弱點,我們已沒有討價還價的籌碼了。”

皇帝問:“你所謂的我們的弱點是什麼?”

科蘭古回答道:“俄羅斯的冬天,陛下。”

拿破崙沒有理會,他開始籌備大軍過冬的相關事宜。

他命令為軍隊建造新的大型烤麵包爐、磨面的磨房;擴大莫斯科外圍的防禦線,派出軍隊建設和駐守一些碉堡;他下令將已經為數不多的牲口全部集中起來,統一管理,即使人不吃飯也要餵養它們;同時,為了保護法軍漫長的供給線,他向南北兩個方面派出大量的掩護兵力。這樣,在莫斯科城內和周圍地區,他手上的兵力只有10萬餘人。

即便如此,往來斯摩稜斯克與莫斯科之間的運輸車隊常遭哥薩克騎兵的襲擊,因此拿破崙不得不告誡在斯摩稜斯克的朱諾:任何車隊若無1500人的軍隊護送均不準起程。

以上措施並沒有使法軍的狀況好轉。

餓得發慌的法軍士兵開始四處劫掠,搶劫散民、商戶,很多俄國人被無辜殺死,同時有相當數量的法軍被餓死、病死。

法軍的暴行激起了俄國人更激烈的反抗,俄國人民拿起武器廣泛地進行遊擊戰爭,他們分股活動,四處襲擾法國的城防部隊,破壞交通線,襲擊野戰部隊的分隊。

同時,庫圖佐夫也專門派出部隊,前往斯摩稜斯克等地,對法軍開展游擊戰。俄軍還在卡盧加、圖拉、梁贊等地大量訓練預備隊,組建了一支約20萬的民兵部隊,分佈在莫斯科周圍活動。

與此同時,宏觀層面的壞訊息接連傳來。

貝爾納多特在芬蘭會見沙皇,貝爾納多特歸還了20000名芬蘭籍俄國士兵,沙皇要求英國和瑞典軍隊出動,在德意志登陸,抄法軍後路。

西班牙戰場的局勢迅速惡化,威靈頓的英、西、葡聯軍已經快打到比利牛斯山了。

法國國內,塔列朗和富歇進行了多次秘密會面,內容不得而知。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拿破崙意識到,他如果繼續為保全自己的面子而呆在莫斯科,將萬劫不復。

10月3日,拿破崙密令貝爾蒂埃,法軍準備撤離。

10月19日,拿破崙大軍撤離莫斯科,馬匹、貨車、擔架及一切有輪子的東西都裝滿了傷員和諸如巨大的雕塑、油畫、傢俱甚至大量的波斯地毯等珍貴財物。

這次撤離的法軍合計10.8萬人,帶著569門火炮和4萬輛各種帶輪子的車輛或類似車輛的東西,縱列長達70公里。

10月20日,氣溫降到零度以下,泥濘的地面開始結冰,這反倒提高了法軍的行進速度。

10月24日,歐仁博阿爾內率領的義大利軍遭到俄軍截擊,法軍擊退俄軍,但是減員5000人,其中上校以上軍官7人。

10月25日,拿破崙不顧貝爾蒂埃的勸阻,化裝成波蘭士兵到大部隊前頭偵查,遭遇一堆哥薩克伏擊,拿破崙掉頭就跑,遇到了波蘭騎兵和近衛輕騎兵,將哥薩克擊退,拿破崙險些被俘。

義大利軍的遭遇和自己的遇險,讓拿破崙意識到自己走的這條路並不是太安全,於是,他決定大軍回頭轉向博羅迪諾,從挺進莫斯科的原路撤退。這條道路屬於俄國境內為數不多的優質道路,但仍然是土路。而且積雪融化後使道路泥濘,法軍再次陷入行動遲緩、側翼暴露的境地。

11月5日,正在行進的法軍遭遇了暴風雪。近千匹戰馬被凍死、餓死,同時增加了數千名凍傷員,那些身體衰弱的戰士感到死亡在即。大軍所過之處,沿途有大量被丟棄的行李、大炮和各種隨身物品,當然,還有被狼啃食的殘缺不全的人和牲畜的屍體。

這場暴雪過後,大軍總人數銳減至65000人。

看著身邊計程車兵一個個死去,拿破崙痛心不已。他命令所有將軍,包括他自己,將馬讓給傷病,全體步行。他甚至把自己的大衣都給了傷員,自己拄著一根木棍接連幾小時在雪地上哆嗦著步行,一路都與士兵交談,給他們打氣。

他告訴士兵,大軍將在斯摩稜斯克過冬,那裡有充足的物資,苦難的日子即將結束。

一時間,斯摩稜斯克一下子成為人人最熱切向往的地方,想到不久就可以休息和吃東西,法軍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意志力,蹣跚向西而去。

四天後,法軍到達了斯摩稜斯克,卻沒有看到食物,而是一萬名餓得奄奄一息的人和差不多同等數量的傷員。

看到法軍到達後,守在這裡的法軍蜂擁而出,撲向大軍的牲畜群,他們現場宰殺牲畜,生啖其肉,場面血腥恐怖。

駐守在這裡的拿破崙養子歐仁博阿爾內向皇帝彙報:哥薩克燒燬了這裡的糧庫,又進行了長達一週的圍困,這裡計程車兵早已沒有戰鬥力了。

此時的拿破崙已經感到絕望,深深地絕望。

但是,災難並沒有停止。

維克多第9軍在德維納河畔被俄軍打敗,拿破崙令其反擊,維克多說軍隊已經垮掉,無力反擊。拿破崙只能命令烏迪諾率領的第2軍殘軍約8000人在明斯克西北處同維克多的第9軍殘軍11000人匯合,準備反擊,為皇帝開啟撤退之門。

奧熱羅率領的法國援軍在拉徹沃被俄軍攔截、包圍,奧熱羅投降。

法軍後衛軍團內伊軍與64000名俄軍在明斯克激戰,損失極為慘重,被庫圖佐夫一路追趕法軍到第聶伯河邊,內伊不顧一切地指揮殘軍強渡第聶伯河。由於冰層不厚,很多人掉進河裡淹死或凍死,大炮也丟失了一半。內伊殺出重圍與主力會合,其6000人的部隊生還者僅800餘人。

烏克蘭方面的7萬俄軍已經佔領了明斯克與別列津納的交匯處,切斷了法軍主力的西撤之路。

至此,斯摩稜斯克的法軍已成為孤軍,拿破崙不得不繼續西撤,尋找生路。

11月14日,歐仁博阿爾內的前鋒軍隊試圖強渡別列津納河,被俄軍擊退,被迫改變行進方向。

11月15日,拿破崙令近衛軍攻擊在前往明斯克的路上進行的攔截的俄軍,俄軍雖然被擊潰,但超過一半的近衛軍在此戰中傷亡。

11月16日,拿破崙放棄退向明斯克,命令法軍全軍急行軍,趕在庫圖佐夫之前渡過別列津納河,然後取道更北面的一條路線退往維爾納。

11月21日,俄軍攻擊了波里索夫,焚燬了別列津納河上唯一可供大軍通行的橋樑,在此之前,一個波蘭騎兵師在此據守。雖然波蘭人頑強抵抗,但仍然寡不敵眾。

11月22日,烏迪諾率軍奪回了波里索夫,俄軍退守河對岸,法軍無法重建該橋。聽到這個訊息,拿破崙癱坐在地上,指揮部內如同死一般沉寂。

當天夜裡,一個炮兵准將向拿破崙報告。他在別列津納河上游找到了一處合適的架橋點,此處河面窄,水流緩,可以架設臨時橋樑。

拿破崙聽聞欣喜若狂,為了保住這最後的通道,他作了精心的謀劃。

他命令烏迪諾軍佯攻別列津納河上的一個渡口,假意在此渡河,吸引俄軍注意。俄軍果然上當,調集主力部隊在烏迪諾軍對岸嚴陣以待,抽空了上游的防守兵力。

11月25日17:00,法軍主力集結到了炮兵准將發現的位置,法軍開始架橋。

這是11月底的俄羅斯,法軍工兵不顧嚴寒,站在齊下巴深、飄著浮冰的河水中架橋。沒有架橋的支架和木板,他們就拆毀當地的民房。

在此期間,拿破崙一直站在河岸觀望,坐立不安,一夜未眠。

11月26日晨,法軍克服了重重困難終於建起了兩座橋樑,一座供步兵透過,另一座供火炮和運輸車輛透過。

當天13:00,步騎兵開始渡河。現有戰鬥力最強的烏迪諾軍首先進至右岸,將右岸俄軍擊退,接著奪佔了塞姆賓,法軍在右岸終於有了立足之地。

11月27日,俄軍發現法軍的渡河行動,但為時已晚。法軍大部分已經渡了河,只剩下維克多軍尚在左岸。

11月28日,俄軍在右岸攻擊烏迪諾和內伊軍團,維特根施泰因軍則在左岸攻擊維克多軍團。

11月29日一大早,維克多準備率後衛3000人過橋後將橋焚燬,就在此時,約10000萬名被哥薩克追趕的法國潰兵跑到了渡河點。這些人根本不聽指揮,爭先恐後地擠上橋去,維克多軍團只好用武力將這些人阻擋在橋頭,好讓軍團的正規部隊迅速過橋。

俄軍隨即發現現場的混亂,對最後的渡河部隊發起猛烈的進攻。炮彈在密集的人群中爆炸,各種斷肢殘骸被炸到天空,一座橋也被炸斷。橋上的人紛紛落水,在陣陣的慘叫聲中被冰冷的河水吞噬。

但為了不使俄軍渡河追擊,保證主力順利撤退,拿破崙已顧不上尚未渡河的掉隊士兵了,維克多奉命炸燬了大橋。

當天,經過緊張的清點,拿破崙失望地發現,成功撤退的軍隊只剩下3.6萬人了。

但這並不是這場噩夢的終點,渡過別列津納河後,法軍晝夜兼程前往維爾納,但氣溫驟降,從零下4攝氏度降至零下29攝氏度,大量士兵被凍弊。僅三天後,法軍僅剩下8800人。

12月3日,法軍撤到莫羅地赫諾,在這裡,拿破崙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這次會議的主旨是,拿破崙自己回巴黎,讓元帥們在這裡繼續抵抗,守住維爾納。

拿破崙給出的理由是:

1、巴黎局勢不穩,只有他能震得住場子;

2、他需要回去徵兵。

最後他宣告,他絕不是出於膽怯。

在場的元帥們集體沉默,只有繆拉滿腹牢騷地繼續抱怨。

俄國的失利沉重打擊了皇帝的威信,他的元帥們心裡都有預感,帝國的末日不遠了,但是沒有人敢將這一點告訴皇帝。

皇帝安全了,但是在冰天雪地中的法軍殘餘部隊仍然再被哥薩克獵殺著,同時在冰天雪地裡瑟瑟發抖。繆拉一看仗打成這個樣子,不惜違抗拿破崙軍令,把大軍指揮權交給了歐仁,自己跑回那不勒斯了。

歐仁堅守維爾納至12月10日,內伊堅守柯夫諾至12月14日,兩部合計收攏法軍及其他國家軍隊4.3萬人。

至此,這場殘酷的遠征終於結束了。法軍損失軍隊50萬人,其中法國人接近30萬,而且是絕對損失,也就是死亡、被俘、失蹤,損失火炮超過1000門,損失各種牲畜累計達20萬頭,損失戰馬7.5萬匹。

此時的法國就像一個一直在贏的賭徒,在俄羅斯的冬天賠上了之前所贏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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