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末亂世中,當時的各地方軍政長官都想避免實力消耗,在大唐中央政府和黃巢之間左右逢源,抓緊時間把大唐的國有資產變成自己的私人集團財產。
在這種背景下,當他們看到黃巢大軍一路向關中殺去,自然是不約而同地閃開一條大道,任由黃巢衝過去。
因為類似的原因,所以黃巢大軍所過之處,那是所向披靡。
在這種背景下,廣大的草根看到黃巢一副殺遍天下無敵手的樣子,更是紛紛加入他的隊伍,據說一支約有六十萬人的大軍很快就殺到了潼關腳下。
面對這種陣勢,大唐皇帝自然只能趕緊跑路了,而跑路的方向自然也不用說,那就是中央政府苦心經營的大西南。
在唐玄宗時代,皇帝在選擇出逃路線時還有向北向南的分歧,此時的大唐皇帝實在沒得選擇了。
安史之亂後,回紇吐蕃勢力巨大,大唐帝國的西北地區早已沒有什麼縱深可言。在這種背景下,大唐皇帝幾乎是別無選擇的只能向西南逃竄。
皇帝在向西南逃竄時並沒有和朝臣打招呼,而是直接就領著宦官趁夜逃走了,太多的官員都來不及跟著皇帝出逃,等黃巢進入長安時,差點被屠殺殆盡了。
上日夕專與宦者同處,議天下事,侍外臣殊疏薄。庚午,左拾遺孟昭圖上疏,以為:“去冬車駕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僕射以下悉為賊所屠,獨北司平善。”
很多人都說,這皇帝做事情太不著調了,居然不想著通知一下朝臣。實際上,如果皇帝和朝臣打招呼,那肯定會壞事的。
對此,只要看看靖康之難時,徽欽二帝和朝臣商量出逃的結果就可以知道了。你和朝臣商量,朝臣肯定會用大道理把你拘在帝國都城,絕不會讓你跑路的。
對此,只要看看李自成打到北京城下的事,就可以知道了。皇帝和群臣商量跑路的結果,就是朝臣拿大道理,把皇帝拘在帝國都城,絕不會讓皇帝跑路的。
當然了,皇帝死守帝國都城,被敵人一鍋端了,人們只會把皇帝編排成個二傻子,因為讓你守個城都守不住,真是一個廢物點心。
或是乾脆就是笑你迂腐,因為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竟然死守一個座絕望的城池,有點腦子沒有?
留在都城內的朝臣,被隨後過來的黃巢一通亂砍亂殺,人們通常歸於皇帝沒有及時通知他們,這其實就是甩鍋而已。如果他們真有心跟著皇帝走,肯定有的是機會,一切就看他們願意不願意了。
皇帝是當天上午出走的,黃巢軍隊當天下午進入長安城。
百官退朝,聞亂兵入城,布路竄匿。令孜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門出,惟福、穆、澤、壽四王及妃嬪數人從行,百官皆莫知之……晡時,黃巢前鋒將柴存入長安。
我們的問題是,跟隨皇帝出逃的人有多少?
如果皇帝只是領著一些太監出逃,那剩下的人,為什麼不好好防守長安城呢?何至於讓長安城在幾個小時後就失守?就憑他們這種守城的表現,皇帝留在長安城,那不是等著當俘虜嗎?
如果皇帝把軍隊都帶走了,所以長安城無法進行防守了。現在的問題就是,那樣多的人都可以和皇帝一塊逃出長安城,你沒有和皇帝一塊出逃,能怪誰呢?
從這層意義上講,皇帝當機立斷出逃並不值得非議,因為當時已無法守住長安城了。皇帝留在長安城,恐怕就和後來留在北京城的崇禎皇帝一樣。
皇帝出逃後,只有宦官們大批追隨,更證明宦官才是皇帝最嫡系的力量,因為他們的利益與皇帝緊密地聯絡在一起。
皇帝出逃後,留在帝國都城的官員,就在金吾大將軍張直方的率領下,集體出去迎接黃巢了。
金語大將軍張直方與群臣迎賊灞上。
皇帝出逃後,就看他的影響力有多大了。
如果皇帝的影響力足夠,各種力量自然還會向他靠攏,或是都會繼續高舉他的旗幟;否則,皇帝就會變成孤家寡人的。
安史之亂時,唐玄宗也是毫無預兆的率眾逃出長安城。第二天,有很多官員去上朝,進入宮內,才忽然發現,皇帝已經出逃了,於是整個帝國都城遂亂成一片。
乙未,黎明,上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陳玄禮及親近宦官、宮人出延秋門,妃、主、皇孫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上過左藏,楊國忠請焚之,曰:“無為賊守。”上愀然曰:“賊來不得,必更斂於百姓;不如與之,無重困吾赤子。”是日,百官猶有入朝者,至宮門,猶聞漏聲,三衛立仗儼然。門既啟,則宮人亂出,中外擾攘,不知上所之。於是王公、士民四出逃竄,山谷細民爭入宮禁及王公第舍,盜取金寶,或乘驢上殿。
而在逃出長安城後,唐玄宗就問高力士,你說哪些官員會跟過來,哪些官員不會跟過來?
高力士說,您對張均父子很好,他們肯定會跟過來;您對房琯不太好,他估計不會跟過來了。而結果呢?房琯來了,而張均父子留在長安城不願意逃出來。
上之髮長安也,群臣多不知,至咸陽,謂高力士曰:“朝臣誰當來,誰不來?”對曰:“張均、張垍父子受陛下恩最深,且連戚里,是必先來。時論皆謂房琯宜為相,而陛下不用,又祿山嘗薦之,恐或不來。”上曰:“事未可知。”及琯至,上問均兄弟,對曰:“臣帥與偕來,逗留不進:觀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也。”上顧力士曰:“朕固知之矣。”即日,以垍為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從唐玄宗出逃時的內容,我們大約可以看出來,軍政官員大多沒有及時跟皇帝出逃,那是因為他們對黃巢抱有一定的幻想。
就如安史之亂後,張均父子對安祿山抱有一定的幻想,所以知道皇帝出逃後,依然留在長安城,沒有跟隨唐玄宗的意思;而房琯願意追隨皇帝,哪怕皇帝沒有通知他,他也會在隨後趕過來。
眾多官員不願意和皇帝一塊出逃,那是因為在政治宣傳中,黃巢是一個毫無理性的殺人魔王,而在現實的政治操作中,官員自然知道,黃巢既然能做大做強,肯定是一個善於團結各種利益群體的政治家。
從理論上,黃巢進入長安後,獲取最大利益的方法大約是這樣的。
第一、就是全面接管中央政府國庫的財富,然後維持舊的國家機器正常執行。在此過程中,對普遍既得利益者的既然利益,顯然也不會構成顯而易見的侵害。因為這些財富,就算黃巢不接管,別人也享用不到啊。
第二、那就是沒收跟隨皇帝出逃的貴族、軍政長官的財富,因為這些人,一心與革命力量頑抗到底,自然應該沒收他們的財富。
第三、對決策層的高階官員(三品以上的官員),進行各種甄別後,如果願意加入革命隊伍,就重用他們,如果一心與革命力量為敵,就幹掉他們、沒收他們的財富。
作為執行層官員(四品以下的官員),全盤保留,總而言之,你們以前幹什麼,現在還幹什麼,只是你們以前給大唐皇帝工作,現在給革命領袖黃巢工作了。
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
當然了,前提是你們願意加入革命隊伍,如果你們給臉不要臉,自然是一律都幹掉、並且沒收他們的財富。
第四、派出大批使者,向各地的軍政長官傳達革命已經勝利的訊息。
再總而言之,以前在大唐帝國專制、殘暴、腐敗的統治下,你們雖然一心為國為民,但是受到昏君奸臣的阻撓,那是有心無力,現在黃巢來了,你們可以在黃巢的帶領下,共建一個美好的新社會。
事實上,黃巢進入長安後,從整體戰略上一直就是這樣做的。而且從理論上,黃巢肯定也會這樣做啊。
正是因為這種原因,所以太多的大唐政府官員,都有意無意地對黃巢心存幻想。問題是,他們顯然沒有想到,革命的餘波實在太大了,這種餘波,就是黃巢也無法控制。
總的來說,任何政治理論,面對現實的利益衝突,那都是蒼白。
從紙上談兵的角度來看,黃巢追求最大利益化,就是按我前面說的那四點去做,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而且從整體戰略上,黃巢也就是這樣做的,問題是,在具體操作時,它肯定會走樣的。
我前面分析了,黃巢一系擁有無窮無盡的生命力,就是因為它可以讓無數草根可以跟著逆襲,現在黃巢突然向既得利益集團伸出橄欖枝,那些把頭撇在褲腰帶上革命了半天的草根們怎麼能接受呢?於是,他們自然會高呼,我們要革命到底!
因為不繼續推行殺富濟貧的戰略,跟著黃巢幹革命的草根們,怎麼可以獲得現實的利益呢?因為不推行殺貪官汙吏的戰略,跟著黃巢幹革命的草根們,怎麼能清晰地看到向上爬的通道,依然有著巨大的空隙和空間呢?
既然如此,黃巢雖然裝了半天人模人樣,終於還是讓人看到了他魔王的本質,因為黃巢折騰來折騰去,還是信奉打砸搶、胡亂殺人那一套啊。
巢館于田令孜第,其徒為盜久,不勝富,見貧者,往往施與之。居數日,各出大掠,夢市肆,殺人滿街,巢不能禁;尤憎官吏,得者皆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