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帶大家認識一下本書的作者饒勝文,他是中國石油大學人文學院教授。除本書外,他著作的《佈局天下——中國古代軍事地理大勢》一書,還榮獲了第五屆“中國人民解放軍圖書獎”。
這本書以蜀漢天命這條主線貫穿全文,以獨特的視角評析了三國時期,蜀漢政權的興衰史。對於擁有諸葛亮以及《隆中對》這兩大助力的劉備,為何在三國中最先滅亡的問題,給出了明確的答案。
大家通常的觀點是,蜀漢的失敗與天命、氣數有不可分割的關係。就連歷史學家也認同這個觀點。就像我們熟知的陳壽的《三國志》,在諸葛亮的傳記中,就表達了他抵抗不了天命的觀點。還有東晉常璩的《華陽國志》,作為講述巴蜀歷史比較詳細的地方誌,裡面也提到,諸葛亮想僅憑蜀國之力,與失去的天命相抗衡,其結果就是以失敗告終。
《大漢帝國在巴蜀》這本書,則明確解析了蜀漢是如何丟失了所謂的天命。作者認為,原本劉備匡扶漢室,收攏人心,是順應天命且具備政治合法性的,他有足夠的資本與曹操相抗衡,但因缺乏長遠的政治眼光,包括出現了一系列的政治失誤,使他不但失了民心,還使蜀漢政權的合法性受到了質疑,這不僅動搖了根基,也導致了王朝的滅亡。
劉備的三大失誤成為了蜀漢滅亡的基調,但作者認為過早拋下“天下為公”的口號,是劉備最大的政治失誤。打著匡扶漢室的口號卻做著與之相背離的事情,採用不合理法的手段搶佔益州,還沒有妥善處理戰後問題,引發了益州人的不滿。失了民心,破壞了孫劉聯盟,最終把蜀漢推到了內憂外患的困境中。雖然劉備死後諸葛亮堅持北伐,使政權合法性得以恢復,但積重難返,仍然無法阻擋蜀漢滅亡的結局。
接下來,我會從以下幾個方面,為大家解讀《大漢帝國在巴蜀》這本書的主要內容:
一、《隆中對》這本戰略書籍對劉備產生了哪些影響?
二、在建立政權的過程中,劉備有哪些政治失誤?
三、對於劉備留下的困局,諸葛亮採取了哪些措施?
首先,為大家解讀本書第一個重點:《隆中對》這本戰略書籍對劉備產生了哪些影響?
說起劉備,大家可能更容易想起的是,神機妙算的諸葛亮,因為在我們所瞭解的三國曆史中,是諸葛亮的獻計獻策,才使劉備鹹魚翻身,在蜀漢建立政權,成就了一番霸業,最終也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面。為什麼說對於劉備的成功,諸葛亮的《隆中對》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呢?解釋這個問題前,我們得先說說劉備那時候的處境。
公元201年,劉備遭到了曹操討伐,不得已只能到荊州投奔劉表。那時的劉備,沒有自己的領地,兵馬寥寥數幾,寄人籬下還要被處處提防。這樣無所事事的日子,使劉備多年的功業即將毀於一旦,作為以前經常在戰馬上馳騁的人,他的大腿竟然變得渾厚起來,劉備對自己荒廢的功業也感到悲憤不已,但卻也無計可施。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六年,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那年,46歲的劉備遇到了26歲的諸葛亮,三顧茅廬,兩人相談甚歡,對於開創一番新的事業,兩人也進行了深入的交談。當然,諸葛亮的方法和策略佔據了主導地位,而舉世聞名的《隆中對》也是這樣形成的。之後,劉備把《隆中對》作為策略指導書籍隨身攜帶,他先是紮根荊州,再進駐巴蜀,透過周密部署,蜀漢政權被成功建立起來,這也算是成功逆襲的典範了。因此,《隆中對》也成為人們公認的,內含高水準的策略之書。
簡單來說,《隆中對》主要表達的就是,天下即將成為三足鼎立之勢,劉備若能佔據荊州、益州兩地,對內實行善政,對外與孫權聯合,就能形成與曹操對抗的局勢,繼而成就自己的一番霸業。
這裡還出現了一個巧合,就是諸葛亮的這個策略,與幾年前魯肅為孫權打造的戰略,有異曲同工之處。在魯肅的戰略中,是先取荊州,再奪益州,這樣一來,長江就變成了分界線,曹操就可以劃江而治。從諸葛亮和魯肅相似的思路可以看出,對於《隆中對》內含的策略,當時的社會精英已經達成了共識。
《隆中對》中,有個最核心的觀點是實現“跨有荊益”,意思就是必須要同時佔有荊州和益州。這是為什麼呢?作者解釋說:佔領荊州,是因為其交通便利。而交通便利之地,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畢竟佔領了荊州不但可以便捷地獲取資源,還能直逼中原。而益州呢,則是因為其地勢險要、從戰略層面上來講可攻可守,且沃野千里,能提供足夠的戰備力量。而“跨有荊益”的目標如果實現,一旦對外出兵,就意味著有了兩條路。北方的那條路,是透過益州走秦川,經如今的陝西一帶,然後直逼中原;另一條路在南方,經由荊州,對洛陽形成威脅之勢。最終,兩面夾擊,那麼腹背受敵的曹操就會難以抵擋。
毫無疑問,《隆中對》規劃出了特別清晰的軍事路線,劉備以此為依據,佔領了整個益州及荊州的部分割槽域,基本算是完成了“跨有荊益”的戰略目標,也獲得了可以傲視三國的資本。在這一歷史程序中,《隆中對》的正確性得以很好地展現。但本書作者饒勝文卻有著不同的觀點,他認為:《隆中對》雖然有清晰的軍事路線,但對於實現這個目標的正確方式、尤其是政治方式,並沒有明確的說明,也正是這個巨大的缺陷,使劉備為實現“跨有荊益”這一目標,採用了錯誤的政治手段,最終給蜀漢政權造成了致命的影響。
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來分析下劉備實現“跨有荊益”的前因後果。
諸葛亮對劉備曾說過,益州的劉璋沒什麼本事,荊州的劉表呢,又守不住地盤,這兩個地方的人呀,都盼望有個英明的領導,所以,這兩個地方就是上天恩賜的禮物。雖然諸葛亮沒有直接說讓劉備去搶佔地盤,但這其中的暗示已經顯而易見了,劉備何許人也?不但聽明白了,而且也立刻付諸了行動。赤壁之戰以後,劉表及其兒子劉琦先後去世,劉備則順理成章地接替了他們在荊州的統治權,佔領了荊州的部分地盤。如果說這一過程是合法合理的,那麼取益州的過程就不那麼光彩了。當時,益州受劉璋管轄,因為受到了張魯的威脅,就立刻向劉備尋求幫助。但作為同宗的劉備卻認為,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儘快實現“跨有荊益”的目標。因此,他非但不幫忙攻打張魯,還勾結了劉璋的下屬,一舉攻下了成都,然後取代了劉璋。
其實,對於劉備來講,佔領益州不僅是遵循《隆中對》的策略規劃,也有其現實原因。當時,劉備佔領的那一部分荊州,不是劉備的基本盤,是在建立聯盟的前提條件下,從孫權那裡換來的。他認為,只有取得了益州,方能建立真正意義上的立錐之地。但作者饒勝文卻認為:劉備“跨有荊益”的策略絲毫沒有考慮政治影響。要知道,劉備可是以漢朝宗室自居,打著恢復漢家天下的旗號,去實現千秋霸業的。劉璋好歹也是漢朝宗室,劉備攻打同宗的劉璋,自然就被認為是與整個漢室為敵,無形中,把自己置身於一個非常不利的位置,無形之中,也帶來了很多隱患。
之前我們提到過,政權的天命與政治合法性是密不可分的,就像劉備恢復漢室的過程,如果是建立在攻擊同宗的基礎之上,就會讓人產生這樣的疑惑:漢室真的有天命嗎?如果有,那麼作為同樣姓劉的人,攻擊漢室豈不是大逆不道。如果沒有,那麼你提出恢復漢室的口號,是不是也不攻自破了呢?這也就意味著,此後劉備不管作何選擇,他所建立的政權,在合法性上面都會遭受質疑。所以作者說,劉備佔領益州這樣的舉動,其實就是政治上的極大失誤。
奪益州之舉也成了孫劉同盟關係破裂的導火索,因為在當時,孫權的提議中,是希望與劉備聯合,一起攻打張魯,再趁勢取代劉璋,雙方共同攻佔荊州、益州之後,再一致對抗曹操。但劉備卻說,自己和劉璋是同宗,不能攻打他,當務之急是團結一致討伐曹操。如果歷史按照這條軌跡發展,那麼“跨有荊益”的軍事目標就不是劉備自己完成了,而是經由政治聯盟的形式來實現。根據作者饒勝文的觀點,這樣會讓劉備恢復漢室的目標變得更容易。但現實卻是,前腳劉備剛剛理直氣壯地拒絕了孫權,後腳卻亟不可待地自己取了益州。這種前後自相矛盾的做法,很難不讓孫權產生疑問:你到底是想匡扶漢室,還是想搶地盤呢?自此,劉備失去了孫權的信任。我們前面提到過,“跨有荊益”的戰略思路是當時社會精英人士的共識,東吳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從本質上來講,在佔領益州的問題上,孫劉二人存在利益衝突。而且在赤壁之戰後,劉備在佔領荊州部分領地的情況下,還佔據了益州,這對於鄰居東吳來說,劉備對他們的威脅比曹操還要大。這就直接打破了兩者之前的聯盟關係,為日後雙方在益州的火拼埋下了伏筆。
以上,就是本書第一部分的要點,潦倒時期的劉備遇到了神機妙算的諸葛亮,《隆中對》橫空出世,為劉備日後的崛起指明瞭方向。但《隆中對》也存在不足,其對如何實現“跨有荊益”表述不完整,使得劉備片面地追求“跨有荊益”的軍事結果,卻忽略了其政治上極其深遠的影響,最終導致了與東吳政治聯盟關係的破裂,也為雙方後期的戰爭埋下了隱患。
接下來,我們要解讀本書的第二個重點內容:在建立政權的過程中,劉備有哪些政治失誤?
概括來講,其失誤主要有三點:
第一,攻取益州後,善後問題沒有妥善解決;
第二,主動進攻曹操,派遣關羽攻打襄陽;
第三,選擇自己稱帝,失去民心。
下面我們來具體說說,劉備的這三個失誤及其造成的嚴重後果。首先來看攻取益州之後,劉備是如何解決善後問題的。曾經,他縱容士兵強取豪奪,宛若土匪,在趙雲勸說之後才有所改善。不僅如此,他還全然不顧宗室之情,將劉璋送到荊州軟禁起來。
要知道,劉璋父子兩代人都在益州經營,勢力範圍可想而知。劉備不但強勢奪取了本屬於劉璋的基業,還與宗室為敵,公然將其軟禁,這引起劉璋部下很大的不滿,也為劉備未來的政權,埋下了人心不穩的基調。更讓劉備意想不到的是,當他後期要在漢中封王的時候,天子因被曹操挾持,不能對其封授,就只能依賴同級別的諸侯舉薦,才能獲得王爵之位。當時符合條件的人少之又少,劉璋卻包含在內,不過劉璋與劉備之間已是不死不休的關係,又怎會舉薦他呢?稱王的合法性,讓劉備陷入了難堪的境地。這也能看出,劉備缺乏長遠的政治眼光,對於劉璋的政治價值也沒有很好的透析,所以才會在取得益州之後軟禁劉璋。
對比劉備的政治眼光,孫權可謂棋高一籌。孫權佔領荊州後,被劉備軟禁在此的劉璋,自然就落到了東吳手中。但,孫權父子非但沒有虐待劉璋,反而把其安排得妥妥當當,還充分利用劉璋父子在益州的強大影響力,策反了一些地方勢力,然後與劉備對抗,此後,蜀漢政權也遭到了嚴峻的考驗。兩者相較,政治手腕高下立見。對內,劉備的善後工作不到位,對外呢,亦是如此。在劉備獲取益州後,孫權對其派兵施壓,要求他儘快讓出荊州的三個郡。當時,因曹操有進攻益州的可能,劉備不敢再得罪孫權,只能透過與東吳和談,重新劃分勢力範圍,荊州危機暫時得以化解。但此時的劉備完全沒意識到,問題的根源,是他片面的理解了“跨有荊益”,繼而政治上實行錯誤的政策,才使得他與孫權的同盟關係破裂。正是由於他認識不清,導致了五年後他犯下第二個大錯,直接將荊州這個不定時炸彈就此引爆。
接下來,我們就來說說劉備的第二大錯誤:主動進攻曹操,也就是派遣關羽攻打襄陽。
雖然不少學者認為,攻打襄陽是關羽自己的主張,但作者認為,這其實是劉備的主意。襄陽作為重要的戰略樞紐,透過襄陽可直逼洛陽、宛城等地,這與《隆中對》中,經南路攻中原的戰略基本一致。但關羽進攻襄陽,其原因是劉備攻佔了漢中,漢中有一條直達荊州的漢水,是交通要道,而襄陽呢,正好處在漢水流經的要害部位。因此拿下襄陽,就相當於在漢中與荊州之間設立了一個便捷通道,這對於實現“跨有荊益”,甚至是穩固政權,都有重大意義。由此可見,在劉備看來,搶佔領地的重要性遠遠高於恢復漢室。
即便如此,鑑於襄陽隸屬於曹操的管轄範圍,所以表面上,劉備還處在與孫權的聯盟框架內,攻打曹操。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對於他和曹操,孫權的態度早就發生了改變。
我們前邊說過,自劉備取益州後,孫權就把他當做了最大的威脅,而且劉備遠赴益州,避開了曹操的鋒芒,軍事壓力就完全轉移到了孫權那裡。再加上赤壁之戰後,佔領荊州的四個郡中,僅分了一個給孫權。這也就意味著,雙方的聯盟中,好處劉備佔了,壓力卻由孫權一方承擔。這種利益的失衡,使孫權重新評估了三者的關係,並有了新的決策:緩和與曹操的關係,全面進攻劉備。雙方在奪取荊州和益州時,積壓的所有矛盾,就全面爆發了。
當時,關羽的主力正全面進攻襄陽,孫權卻派呂蒙成功偷襲了荊州,一代名將關羽也落了個兵敗被殺的悲劇下場,劉備也完全失去了荊州的統治權。自此,《隆中對》中的“跨有荊益”化為了泡影,再也沒有實現過。
在關羽被殺那年,漢獻帝把皇位禪讓給了曹丕。這時劉備就迫不及待做了一個很不明智的決定,就是自己稱帝,光復大漢,國號為漢。這也是劉備犯下的,最致命的政治錯誤。
這時候,有人會問了,為什麼說劉備這個舉動很不明智呢?這就要重新說回《隆中對》了。
在《隆中對》中有一個“漢室可興”的說法,言外之意就是大漢王朝是可以復興,而劉備作為“帝室之胄”,也是名副其實的漢朝宗室。按照作者饒勝文的觀點,這對於劉備的政治選擇非常有利。劉備理應打著恢復漢王朝的旗號,將曹操當做篡位的權臣,聯盟孫權和其他同盟,共同討伐名不正言不順的曹操,以此擴充套件自己的勢力範圍。
作者認為,劉備這時的處境,與漢光武帝劉秀有著相似之處,他完全可以借鑑劉秀的做法。在稱帝前,劉秀雖是更始皇帝的部下,但他在討伐王莽的過程中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得到了人心,建立了強凝聚力、且受人擁戴的軍事力量。因此,即使他自己稱帝,也是順應民意,沒有人反對。不過,《隆中對》中,對“漢室可興”的說法模稜兩可,對於恢復什麼樣的漢室,並沒有明確的說明,這就為劉備留下了更多發揮空間。
那麼,相似的處境為何結果卻是截然不同的呢?這是因為,劉秀在稱帝時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順應民心滅了王莽的政權。劉備則不然,他全然不顧消滅曹操的重要前提,卻急功近利地追求“跨有荊益”這個軍事目標,做出了一系列錯誤的政治決策。所以他不具備劉秀稱帝的政治資本,反而受到了天下人的質疑。他一意孤行稱帝的舉動,無疑更是雪上加霜。
當時,為了使稱帝名正言順,劉備對外宣稱,漢獻帝已然遇害,天下沒有了主事之人,作為漢室之人,自己不得不當這個皇帝。如果這個說法屬實,還能說得過去,偏偏,漢獻帝又沒有死,而是被曹丕供養著。所以劉備此舉無疑給人留下把柄:天子還沒死呢,你不急著去為漢室報仇,反而急著當皇帝?這個舉動,無疑將劉備、漢武帝間的聯絡完全隔斷了,自此到劉備死前,他都沒有再對曹魏有實質性的攻擊。那麼,此前他稱帝說:“要代天討伐曹家”的口號,也就成了空談。何況,天子死了,我才稱帝,這本身就是一個假命題,畢竟當時天子還活著。所以,劉備建立的政權,在正統性方面存在很多隱患。
再加上,劉璋原來的部署,對於劉備搶奪益州,本來就心存不滿,他稱帝的舉動更是引發了這些人的反感。在討伐吳國慘敗之後,蜀漢內部的不穩定狀態達到了最高峰。趁劉備鬱鬱而終之時,這些益州人發動了叛亂。自此,蜀漢內憂外患,政權也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
以上就是本期的第二個重點內容,劉備為實現“跨有荊益”這一目標,先後犯下了三大政治錯誤。第一個錯誤是,攻佔益州後,善後問題沒有妥善解決,引發了人們的不滿;第二個錯誤是,派遣關羽攻打襄陽,卻慘遭東吳襲擊,失掉荊州,“跨有荊益”也淪為空談;第三個錯誤是,選擇自己稱帝,政權合法性遭到質疑,徹底失去了民心。
下面,我們來解讀本書的最後一個重點內容:對於劉備留下的困局,諸葛亮採取了哪些措施?
從上部分內容中,我們看到,劉備非但沒有了爭霸天下的資本,而且還使政權陷入了內憂外患、朝不保夕的境地。劉備最終幡然醒悟,明白了是因為益州的叛亂,使他徹底認識到了漢室天命的重要價值,也就是說,即使漢獻帝已然禪位,但只要劉備強調,這是曹魏篡權所致,就能說明漢室才是天命的最終歸屬,道義始終在漢室這邊。按照這個邏輯,他這個唯一的劉氏宗室,建立蜀漢政權就是順應天命的,代表漢室去討伐曹魏也在情理之中。然而,不去匡扶正義討伐曹魏,卻輕率地稱帝,這就否定了自身具備的資格。因此,蜀漢只有堅定不移地討伐曹魏,才能表明其政治決策的正確性,也能很好地消除大家對其政權合法性的質疑。但一切明白的已經太晚,當時劉備已不久於人世,他將自己想明白的這點道理,當做遺囑託付給了諸葛亮,要求諸葛亮全力以赴實現他最終的遺願。他甚至對諸葛亮說,如果他的兒子拖後腿,諸葛亮完全可以取而代之。這一做法,無疑把伐魏上升了一個歷史新高度。
很多人可能要感慨,看樣子劉備是真的器重諸葛亮,能把兒子託付給他,還留下那樣的遺言。但我國著名歷史學家田餘慶先生卻並不認同,他覺得,劉備此前根本沒有將諸葛亮當成自己的貼身智囊,甚至還有事實為證。在劉備搶佔益州的時候,參與謀劃的人是法正和龐統。當時劉備找東吳復仇,諸葛亮也根本沒辦法阻擋。所以,諸葛亮真正意義上成為蜀漢的核心,是在劉備死後。而那時的諸葛亮也深刻意識到:北伐絕不僅是簡單的軍事問題,更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政治問題。那麼,他是如何選擇北伐時機的呢?我們接著來看。
第一次北伐,發生在劉備死後的四年左右。此時,雖然蜀漢的國力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曹魏的政權已經傳遞到了第三代,久而久之,中原人對於曹魏政權的認可度越來越高,鮮有人再去懷念漢室。諸葛亮認為,長久發展下去,恢復漢室將失去民心的基礎,所以即使國力尚未恢復,也不能繼續等下去。
為了保障恢復漢室的順利進行,諸葛亮採用了嚴刑峻法來治理。在第一次北伐中,因為馬謖錯失了街亭,諸葛亮便對馬謖處以斬刑,並重罰了趙雲,還給自己連降了三級。為什麼處罰這麼重?因為諸葛亮已經深刻意識到了,北伐的成功,關係到政權是否能夠延續,因此他不允許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來影響北伐的結果。他的這些舉動也讓蜀漢人認識到,堅定的北伐,代表的是道義和天命,是任何人都不能違背的信念。人們內心一旦有了堅定的信念,也就會影響到自身的行為,這就為蜀漢政治發展提供了助力。所以說,即使諸葛亮使用的是嚴刑峻法,但在天命觀念的影響下,蜀漢走出了劉備兵敗的陰影,政權的合法性被重新認可,王朝生存年限也得以延續。這期間,蜀漢雖然弱小卻煥發出勃勃生機,北伐作為正確的策略功不可沒。
那麼,有人會問了,既然北伐被證明是正確的,為什麼沒有成功呢?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劉備前期的政治失誤。按照《隆中對》最早的設想,要在“跨有荊益”的基礎上,兵分兩路對曹魏實行夾擊。但失去荊州後,出兵的通道也隨之沒有了。無奈之下,蜀軍只能從秦川一帶進軍,這時候弊端就被暴露出來,不但地勢不利,而且補給線長,糧草問題也層出不窮,別說和曹魏持續作戰都尚且困難,那就更別提對中原造成的威脅了。所以北伐成了諸葛亮一個解不開的困局,明知不好打,卻還必須要打。
除此之外,益州的內憂是另一個難以解開的困局。雖然益州叛亂很快被諸葛亮平定,但潛在的抵抗勢力卻始終揮之不散,這也是早期劉備的失誤造成的。想當年,劉備取得益州後,形成了新舊兩股勢力,一股是“舊部”,是原來劉璋的部下。另一股勢力是新人,也稱作客籍,是劉備從荊州帶來的部下。歷史學家所認為的“新舊”,或“主客”之分就是這樣形成的。
前面我們提到過,對於劉備的政權,益州舊部態度並不積極,人心也不穩定。而從東漢末年開始,讖語的影響加劇了政權的不穩定。那麼什麼是讖語呢?其實就是帶有迷信色彩的預言。其中,“劉祚將盡”是這些預言的核心,意思就是說,姓劉的做皇帝,其皇帝位子是坐不長的。
因為劉備不滿,“劉祚將盡”的論調在益州舊人中日益盛行,最終導致了叛亂的發生。但諸葛亮在世的時候,憑藉鐵腕與北伐政策,這個論調暫時得到了壓制,但他去世之後,益州舊部的勢力逐漸恢復,“劉祚將盡”的論調也形成了燎原之勢,而且迅速蔓延開來。
當時,《仇國論》引起的反響最大,由光祿大夫譙周所寫。仇國指兩個國家是仇敵關係,分別叫做因餘、肇建,前者是小國家,後者則是大國,以此來暗喻蜀漢和曹魏。這篇文章傳遞的思想就是,弱小的國家是打不過強敵的,與其窮兵黷武,不如學周文王休養生息,其本質是對諸葛亮北伐的一種反抗策略。
這個論調並不是憑空而來,它是有現實依託的。公元249年發生了一件歷史事件,史稱“高平陵事件”。當時是司馬懿發動了政變,他趁魏國皇帝去高平陵掃墓之際,一舉拿下了魏國的軍政大權。眼看曹家要被司馬氏篡位,那麼所謂的曹賊篡漢也就成為了歷史。既然事情都翻篇了,那麼,打著聲討曹操的口號去北伐,也就失去了意義。為了打仗而打仗,甚至是沒有必要的打仗,不就是窮兵黷武嗎?所以《仇國論》得到了文臣武將的廣泛認同,就連跟隨諸葛亮數次北伐的將軍,張翼、廖化都把這作為依據,反對諸葛亮繼續北伐。而民間,人心已經發生了變化,逃避兵役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由此可見,對於蜀漢來說,《仇國論》的論調存在著極大的危害。因為北伐是蜀漢證明其合法性的最佳途徑,但《仇國論》對北伐卻持否定的態度,本質上是對劉氏政權合法性的否定,這種論調一定程度上也瓦解了人們的抵抗心理,如若出現魏軍大規模的進攻,就會有大量人選擇投降。
聽到這裡,你可能會問,客籍集團眼看著這種情況發生,也不管不顧嗎?顯然不是的,當時的情況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諸葛亮去世後,無論是蔣琬還是費禕等人,對局勢的掌控力很難與諸葛亮相提並論。雖然蔣琬等人依然打著北伐的旗號,但礙於“窮兵黷武”理論的影響,對軍事實行了收縮的政策,主要精力已經從北伐轉到了保境安民上。人們適應了當下的生活,越發不願與曹魏發生戰爭,長此以往,北伐也逐步淪為了空談。這種局面,直到公元263年才被打破,面對魏軍的大舉進攻,在諸多大臣的勸說及《仇國論》的影響下,後主劉禪選擇了投降,自此蜀漢滅亡。在他們選擇投降之時,其實距魏軍到達蜀漢都城還有很遠。追根究底,正是由於劉備早年的政治失誤,才導致了後續一系列矛盾的發生,致使蜀漢王朝以這樣悲劇的方式收場。不過,對於《仇國論》和譙周,歷史上一直有較大的爭議,有觀點從另外的角度,肯定了譙周,認為正是由於他的這個論調,使蜀漢免去了戰火的衝擊,對百姓來講,沒有戰爭就是極好的幸事。角度不同得到的結論也截然不同,卻都無法阻擋,盛極一時的蜀漢王朝走向滅亡的地步。
至此,我們本期要講的核心內容就為大家講解完畢,下面讓我們做一個簡單的總結:對於蜀漢王朝來說,從建立到瓦解,對其造成致命影響的是政治選擇,而非軍事政策。而《隆中對》中,只提供了發展思路卻沒有明確的策略指導,這也使劉備因片面追求“跨有荊益”的結果,做出了錯誤的政治選擇,導致了聯盟關係的破裂,也與孫權反目成仇。隨後,他又因犯下善後處理不當和堅持稱帝等錯誤,不但失了人心,還失去了最有力的政治支援。雖然在死前,劉備意識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並囑託諸葛亮,堅定不移地用北伐來彌補損失,但積重難返,惡劣的影響難以消除。日益盛行的讖語論調,導致政權合法性的質疑之聲愈演愈烈,尤其是在諸葛亮去世後,不但北伐被全盤否定,更產生了《仇國論》的論調,瓦解了人們在外敵入侵時抵抗的心理,直接導致了蜀漢的覆滅。
其實,不止是三國,細數國內外,其實很多政權的命運都如出一轍,雖然是軍事決定勝負,但決定政權成敗的關鍵,往往是政治。與單純的軍事問題相比,政治更加複雜化,囊括了諸多因素,包括利益評估、道德考量等,具有綜合性特質。自古成王敗寇,無關命運,是經過苛刻的政治考驗後,歷經大浪淘沙才會呈現的歷史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