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組會由雙方各出兩人參加。中朝方是李相朝和解方兩將軍,美韓方是霍治、勃克二少將。這種會議形式比大會更靈活、隨便一些,不必擔心失言,可以自由爭論。達成協議,再提交大會審批。因而,小組會上的氣氛緩和得多了,但也因此鬧過笑話。
在第2次小組開會時,雙方都帶來了具體方案。根據以往的經驗,誰先提方案反而容易處於下風。於是,大家都不願率先暴露自己的意圖。怎麼辦?霍治竟拍拍腦瓜,提出這樣一個“公正的建議”:“我們可以用拋硬幣賭正反面,就像踢足球誰先開球一樣,由輸的一方先提方案。”說著還一本正經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枚硬幣:“請解、李二位將軍選擇,要正面?要背面?”
朝中代表相互看看,不禁啞然失笑:虧他想得出,軍國大事竟如此兒戲,美國人派來的是些什麼代表啊!解方開口指出:“用拋錢來決定這樣重要的問題,太不慎重了。我方可以先提自己的方案。”
接著,我方為顧全大局,提出了稍加修改的“分界線”案,表達了可以將現戰線加進去考慮的意向。因為朝中代表團經過反覆研究,從實現早日停火、使多災多難的朝鮮人民過上和平幸福的生活出發,希望盡力打破“僵局”。經過計算對比,認為在以實際接觸線和“三八”線為軍事分界線上,無傷大局,準備以新的立場與對方討論。
一線曙光出現了,可是沒等它擴充套件開來,團團烏雲又鋪滿了天空……
8月19日清晨,朝中方面的軍事警察九人,在志願軍排長姚慶祥的帶領下,沿板門店由西向東巡邏。
這裡是雙方劃定的中立區,表面上沒有戰火、硝煙,寧靜安全、鳥語花香,一派和平景象,可暗地裡卻隱藏著不甘心失敗的豺狼,泛著綠光的眼睛閃閃爍爍……當姚排長等人走到一個叫松谷裡的村莊附近時,突然遭到了埋伏在這裡的美李匪軍的襲擊,“嗒嗒嗒……”的槍聲震盪著平靜的山谷。姚慶祥和戰士王仁元被擊成重傷,倒在血泊裡。兇惡的敵人並未就此罷手,衝上來搶走了姚慶祥排長的手槍、手錶、鋼筆和日記本,然後朝他前額又連發兩槍,使他當場慘死。
血跡斑斑,鐵證如山,姚排長的屍體還在原地躺著,負傷的戰士們悲憤地控訴著。“聯合國軍”的聯絡官啞口無言,朝中代表當即提出強烈抗議,並等待對方對此作出答覆。
當天下午,談判會議一結束,李相朝和解方於七表就趕到烈士遺體停放處致哀。望著姚慶祥血肉模糊的面孔,他們低頭肅立3分鐘,心中充滿了悲憤。李相朝對在場的志願軍戰士說:“姚慶祥烈士是為保衛和平談判而犧牲,他永遠活在我們朝鮮人民的心中。”
“是啊,”解方也有力地說:“這一事件必將激勵中朝人民戰勝敵人的決心!”
次日,朝中代表團準備舉行追悼大會,深切悼念為世界和平獻身的姚慶祥烈士,憤怒聲討美、李匪幫槍殺和平戰士的卑劣罪行。靈堂設在開城南門高麗小學的教室裡,兩側懸掛著兩條大幅輓聯:“為保障對方安全,反遭毒手;向敵人討還血債,以慰英靈”。
開會前夕,負責停戰談判領導工作的李克農親臨靈堂檢查。他看著正中牆上的烈士遺像、滿屋的花圈、輓聯,對身邊的喬冠華說:“這麼多悼念之詞,我覺得還有點不足,難以表達人們的憤慨之情。老喬,還是你再寫兩句吧,要有勁,要醒目。”
“嗯。”喬冠華不愧有曹子建的七步之才,答應一聲,緊鎖眉頭沉吟片刻,朗聲念出一副名聞遐邇的輓聯:
世人皆知李奇微,舉國同悲姚慶祥。
“好!”李克農一拍大手:“就這樣,讓他們趕快佈置。”
與此同時,在8月20日的小組會議上,李相朝正式提出:“為了參加警衛排長的葬禮,建議下午休會。並且為了祈禱停戰談判第一個犧牲者冥福,希望霍治、勃克兩位代表參加。”
“這個……”兩位美國將軍十分尷尬,儘管他們不承認己方所為,但出於人道主義考慮,一時還想不出不講情面加以拒絕的理由。一陣竊竊私語之後,他們擔心如果出席被拍下照片,就有認賬的嫌疑,便以“我們需要回去彙報”為由,匆匆乘上直升飛機溜之乎也。
追悼會上,開城中立區軍事警察部隊、志願軍第47軍139師政委袁福生報告了姚排長遇難經過和烈士生平事蹟,聞者無不動容。隨後,志願軍第一副司令員、朝鮮停戰談判代表鄧華將軍站在烈士遺體旁,滿腔悲憤地發言:“姚慶祥同志為了執行中立區的警衛公務,為爭取實現朝鮮停戰而犧牲了,他雖死猶榮。他的生命雖短暫,但是業績炳千秋。我作為一個停戰談判的代表,我發誓,堅決秉承我的戰友遺志而奮鬥,如果我們不能經過談判爭得和平,那我們就必須用反侵略的鬥爭來贏得和平,以安慰烈士的英靈。”
與會人員滿眼淚花,義憤填膺……
然而,美韓方卻在鐵的事實面前,百般抵賴,拒不認賬,其首席代表喬埃聲稱:“進行攻擊的可能是和南朝鮮軍隊關係密切的游擊隊,是和聯合國軍沒有關係的一些人乾的。我們不能對游擊隊的活動和有關治安問題負責。”
如此態度,就為新的危機埋下伏筆。
1951年8月22日夜晚,皎潔的月亮在雲層裡鑽進鑽出、時隱時現。朝中談判代表團工作人員在開城駐地看完電影《陰謀》後,除了準備第二天會談資料的同志,都正要入睡,剛剛看到的“陰謀”卻從天而降了。22點20分,一架美軍飛機突然侵入中立區盤旋俯衝、投彈掃射。爆炸迭起,火光熊熊。
一起更為嚴重的破壞停戰談判事件發生了。
敵機飛走後,憤怒至極但不失冷靜的李克農決定保護現場,並馬上通知對方。很快,一條電訊飛到墳山的帳篷村:“22時20分聯合國軍轟炸了談判會場,要求立即進行調查。”
“22時20分,貴軍的飛機轟炸了這個地區。我們都聽見了轟炸聲……”
“請談得詳細些,炸彈是複數還是單數?”肯尼一出言就帶著挑刺、袒護的情緒。
“今天落了幾發還不清楚,等一會請詢問我們的調查人員。”
“是幾架飛機?是一架還是一架以上?”
“哼!在攻擊之前我們沒有接到通知,因此不知道架數。”見對方毫無誠意,張春山嘲諷道:“假如事前通知進行監視就會知道了,只是因為急了一點光是吃驚了。”
“有知道幾架飛機的人嗎?”
“去調查就會清楚的。”說著,張春山把一塊炸彈片遞給肯尼:“這是在補給車輛的槽子裡發現的。”
他們邊談邊走,在黑暗的風雨之中開始了調查。幾支手電筒、幾盞汽燈閃閃爍爍……在距美韓代表團談判中間休息處約一百米的地方,躺著一個好像是油箱似的金屬塊,在另一處,有個直徑約75釐米,深約25釐米的炸彈坑。接著,他們又共同調查了落在中朝代表團宿舍附近的彈痕。這裡有4個彈坑和一塊25平方釐米左右的硬鋁碎片,其中一個彈坑中還翹著一個火箭彈的尾翼……
本來這些很說明問題了,然而肯尼上校卻視而不見,反誣對方製造假象,裝作難以忍耐的樣子開口了:“我對這種愚蠢無聊的事件實在是無法忍受了。”
“可這些是我們今天夜裡發現的,難道你還想否認嗎?”張春山義正詞嚴。
“不是沒有任何像炸彈的東西嗎?如果有人看見了炸彈的話,應該是一眼就很清楚的……”
“假如貴官是作為一個軍人,是作為一個有良心的人的話,你是不能否定所看到的這些東西的。我奉首席代表的指示,首先口頭提出最嚴重的抗議。我通告貴方:我們拒絕參加預定在明天舉行的正式談判,並保留進一步提出抗議的權利。”
“那……這是否也意味著拒絕參加圓桌會議?”
“不參加今後的一切會談!”
大概這是美韓方始料不及的——並不想承擔破壞談判的責任,狐狸尾巴被對方抓住了,肯尼一行懷著暗淡的心情踏上了歸途。
8月23日,中朝方面正式以金日成和彭德懷兩將軍的名義,發出了致李奇微的抗議信:
犧牲在你方武裝人員的非法謀殺下的我方英勇戰士姚慶祥排長的血跡未乾,你方飛機竟又於8月22日夜非法侵入開城中立區會場區上空,以我方代表團住所為目標,施行轟炸和掃射。我方代表團雖憤慨填膺,但為使事件之真相大白於天下,並解除你方將事件之起因歸咎於偶然性之一切藉口,仍於是夜通知你方派員進行調查。你方派來的聯絡官目睹你方飛機所投炸彈的彈坑,碎片及其為數小時前投擲的各種證據,亦只能啞口無一言。其實縱使無你方聯絡官的共同調查,我們聽持有的人證、物證業已充分證明你方無可抵賴的挑釁行為。
你們之所以敢於這樣肆無忌憚地挑釁,就是因為你們錯誤地把我們爭取和平的耐心當作一種示弱。你們以為無論如何我們是不會在這類問題上願意使談判破裂的,因此你們不惜初而射擊板門店,再而謀殺我軍事警察。最後甚至想謀殺我方的代表團。我們要告訴你:這種想法錯了。誠然,我們的態度從來就是為謀取和平停戰而持以極大忍耐的,但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而且我們更深知單是我們片面要求和平,和平總是不可行的。
你們在會外既如此肆無忌憚地進行挑釁,在會內又一貫堅持你們把軍事分界線推進到我才陣地之內的狂妄主張,以拖延談判的進行,因而你方對於停戰談判的誠意如何,實以昭然若揭。我們是希望你我雙方的停戰談判能夠順利進行,並獲得雙方都能接受的公平合理協議的,但你方於謀殺我方軍事警察之後,竟又以我才代表團為目標施行有目的的謀殺轟炸。這樣的希望如何能夠實現呢?因此我方代表團不能不從8月23日起宣告停會,以等待你對於你方這一嚴重挑釁事件作負責的處理。
這封信可以說慷慨激昂,義正詞嚴,一針見血地揭露了美、韓的險惡用心。然而,李奇微在其主子杜魯門總統的支援下,有恃無恐,於八月二十五日覆信,竟索性把過去犯下的所有罪行一筆勾銷:
這個最近添制的所謂聯合國軍方面造成的事件,是如此虛假透項,如此荒謬絕倫,顯然是為了你方自己值得懷疑的目的而製造的,其本身沒有答覆的價值。與你方所列舉的聯合國軍蓄意破壞開城中立區其他事件一樣,如果不是你方為了宣傳需要而製造出來的話,也已證明這是與我控制下的任何部隊或機構沒有一絲一毫關係的非正規集團(反對談判的南朝鮮過激分子)的行動。……假如你方不希望談判中斷,有意繼續進行談判的話,我準備立即指令代表們重新開始進行談判。
至此,不管李奇微怎樣說準備重開和談,但他如此態度已把這扇大門關死了。
開始不到兩個月的停戰談判被迫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