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進紹

清朝乾隆末年，在福建省福州府羅源縣沿海地帶，接連發生了炮臺大炮失竊、被搶事件，其過程之曲折離奇與匪夷所思，堪為歷史奇案。

駐軍·海盜

盛世亂象與連江失炮先例

當時清朝在福建的正規軍有八旗兵和綠營兵兩種，其中八旗兵主要駐守省城，而綠營兵遍佈省內各地，分成鎮、協、營、汛等不同等級，長官分別是鎮“總兵”，協“副將”，營“遊擊”“守備”，汛“把總”“千總”“外委”等。駐紮在羅源縣的綠營軍隊是福寧鎮羅源營，羅源營除了駐防羅源縣城之外，還分別防守濂澳汛、虎尾汛（塘）、上地汛等。其中濂澳汛配有大炮六門，兵額五十名。朝廷邊防軍在“康乾盛世”後期已經嚴重腐化墮落，不僅疏於訓練，戰鬥力下降，還甚至會將槍支火藥賣給海盜。而海盜大多數是由沿海地區的窮苦貧民與流民組成，在乾隆末期，逐漸呈現出愈演愈烈之勢。

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七月，福寧鎮連江營在巡查中發現兩處炮臺丟失大炮二門，而戍守士兵都推說不知。事情上報朝廷，乾隆皇帝震怒，下令將福寧道總兵何俊、連江營守備柴必魁革職，並對炮臺守衛官兵嚴加審訊。結果查出所丟之炮，竟然是被士兵賣給了海盜。從此，福建海防之鬆懈、軍隊之腐敗就在皇上那裡留下了深刻印象。

偷炮·換炮

羅源綠營官兵的神奇操作

過了兩個月，即乾隆五十三年九月，福寧鎮羅源營濂澳汛外委張文魁在巡視中發現炮臺上的大炮居然少了兩尊，聯想起朝廷剛剛對連江營失炮事件的嚴厲懲處，張文魁頓覺大事不妙，連呼倒黴，他平時對濂澳汛炮臺的看管比較鬆散，實在不清楚那兩門炮怎麼就丟了。於是不敢怠慢，當即上報給羅源營守備姚洪、福寧鎮總兵希當阿。總兵希當阿有點犯暈，前任總兵就是因為失炮被撤職，自己剛剛到任，屁股還沒坐熱，又碰上這檔子爛事，莫非福建綠營海防真的糜爛廢弛到失炮成風的地步了？震驚疑惑之餘，嚴詞訓責羅源營守備姚洪，不管大炮是真的被偷了還是被賣了，要求他務必把炮找回。

姚洪雖然懷疑這次的大炮還是被駐汛士兵偷賣，但濂澳汛的張文魁千賭咒萬發誓說絕無此事，姚洪也無可奈何。只能率領軍士毫無頭緒地到處尋找大炮，但幾天過去了，仍然一無所獲。為了向上級交差，姚洪與張文魁商量出了一個“好主意”，把羅源縣城火藥局存放的兩尊舊炮抬到濂澳汛充數，然後向總兵謊稱是在海邊找回了大炮。總兵希當阿雖心存疑問，但只要大炮沒少，至於究竟是怎麼丟的？怎麼找回的？其中有沒有不可告人的貓膩？還是難得糊塗的好，假如苛責屬下，把事情鬧大，讓皇上知道了，自己豈不是也要受牽連。於是在希當阿的默許下，濂澳汛丟炮事件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然而事情還沒完，過段時間，濂澳汛的士兵偶然在羅源營另外一個軍事基地虎尾汛發現了原先那兩尊丟失的大炮！濂澳汛的丟炮居然跑到虎尾汛去了，當下濂澳汛外委張文魁可不幹了，又向羅源營守備姚洪報告。姚洪親自到虎尾汛現場驗看過問，確認情況屬實。虎尾汛被人捉賊捉贓，其外委吳國珍只得承認是因為自己的炮臺先丟失了大炮二門，怕上級查問，才偷偷跑到濂澳汛炮臺，抬走了二門大炮。

面對這種惡劣荒唐、聞所未聞的同行偷炮行徑，姚洪氣炸了肺，但之前濂澳汛丟炮已經成功“找回”了啊，如果把這次“失而復得”的醜聞再上報的話，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於是姚洪發揮官場“和稀泥”的辦法，跟濂澳汛、虎尾汛共同商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放置在濂澳汛的那兩尊倉庫舊炮抬到虎尾汛，換回了濂澳汛所丟失的兩尊大炮。至於虎尾汛原先丟失的炮到哪去了，大家都裝糊塗，既往不咎了。於是這麼一樁不可思議的偷炮換炮事件，經過兒戲般地運作，居然就這樣解決了，還不為朝廷所知。

怯戰·欺瞞

炮臺被劫及乾隆的怒火

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正月，羅源營濂澳汛又發生了更嚴重的海盜搶劫炮臺事件。據濂澳汛外委張文魁報告，初七晚上有股匪徒闖進營房，雖經其率眾英勇抵抗，仍然寡不敵眾，結果被搶去二尊小炮及一些鳥槍腰刀。事情由羅源營上報給福寧鎮，福寧鎮總兵希當阿再次暈倒，話說去年九月濂澳汛剛剛發生丟炮事件，現在才過了三個月，還大過年的，居然又發生海盜搶劫炮臺的事情。而且這次性質可惡劣多了，因為在乾隆執政五十多年來，中國沿海雖有零星海盜，但多是不成氣候的小打小鬧，還從未發生過海盜公然搶劫炮臺的惡性事件。

茲事體大，福寧鎮當即派人核查，結果查出實際情況與張文魁報告的不盡相同。本來濂澳汛兵員定額有五十名，而當晚在守的只有濂澳汛外委張文魁及三名士兵，怯懦不敢反抗，致被搶走小炮二尊。張文魁等人怕被上級責罰，就在身上新增傷痕，偽造與匪徒殊死搏鬥的跡象，還把原先營房裡短缺的鳥槍腰刀等，一起捏報說是被盜匪搶走。

福寧鎮總兵希當阿見濂澳汛基層軍官如此瞞天過海、膽大妄為，加上失炮無法掩蓋，遂將實情上報。乾隆皇帝看到福建奏摺後大為震驚，派大臣前往徹查。這下不僅查出濂澳汛大量缺員，存在著冒糧包差（冒領餉銀、外包差事）的情況，連之前丟失兩門大炮，與上官勾結，用倉庫舊炮糊弄的醜聞也被翻了出來。乾隆對福建省邊防軍隊的腐敗無能、狡詐欺瞞的情況憤怒至極，直接批示說此事“殊出情理之外”“實為可惡”，並認為羅源營虎尾汛大炮丟失、濂澳汛大炮被搶事件，有可能仍是汛兵跟海盜勾結，捏造被偷被搶的假象。下令將福寧鎮總兵希當阿、羅源營守備姚洪等人革職，相關下級軍官及兵士按律處決。

尾聲

乾隆皇帝雖然以雷霆手段處理了羅源海防失炮事件，但從中暴露出了“康乾盛世”繁華表象下的嚴重危機：腐化散漫的大清官場邊軍，不斷蜂起的東南各路海盜，種種亂象埋藏了嘉慶時期海盜大爆發的巨大隱患。到了那個時候，以蔡牽為代表的海盜勢力大肆膨脹，別說搶劫炮臺，就是打敗正規朝廷水師也不少見，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作者單位：福州市委黨史和地方誌研究室）

版權宣告：轉載此文是出於傳遞更多資訊之目的。若有來源標註錯誤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權益，請作者持權屬證明與本公眾號聯絡（0596-2595655），我們將及時更正、刪除，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