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歷史>

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正月,晉國大夫荀罃(智罃)、士魴奉執政欒書、上軍將荀偃(中行偃)之命,到王都雒邑(洛陽)迎公室遠支子弟公孫周(晉襄公幼子桓叔捷之孫、晉文公玄孫)返回晉國,準備立為晉君(晉國國君晉厲公已經被欒書、荀偃發兵擒拿軟禁,隨後被弒)。此時,公孫周因為晉厲公誅殺三郤、然後又被欒書、荀偃發兵捉拿軟禁弒殺之事,對欒書當年哄騙自己私下接見來雒邑獻捷的郤至,導致自己和郤氏都被晉厲公猜忌提防、幾乎遭到晉厲公報復(實際上晉厲公是來不及報復,如果欒書動手晚一點,晉厲公必將對公孫周下手)而憤恨不已,對於返回晉國遲疑不決,同時對欒書迎奉自己的居心也不能明瞭。三十年前趙盾弒殺晉靈公(公孫周伯祖父),同樣也是從王都迎公子黑臀(晉成公,晉襄公之弟、晉厲公祖父)回國即位,可是晉成公在位七年戰戰兢兢、不得施展,一直都是趙氏的傀儡。公孫周自幼聰慧敏捷,博覽群書,對三十年前的舊事心知肚明,如果此次回國又重蹈晉成公覆轍,實非己所願也。

但經過長久地考慮後,公孫周毅然決定:返回前途未卜的國內,一展自己在王都所學,竭盡全力恢復公室在晉國原本的尊貴地位,即使自己因此遭遇先君們和卿士爭鬥落敗身死的命運也在所不惜!

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正月十五,公孫周辭別周天子和師父單襄公(周國卿士、王畿內諸侯),和荀罃、士魴一道離開王畿,踏上了迴歸晉國、繼承宗廟之路。這一年,公孫周還不滿十五歲。

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二月初一,公孫週一行進入晉國境內。得到繼任新君已經到達國內的訊息後,晉國執政(中軍將)欒書攜晉厲公之亂後倖存的諸卿:中行偃(上軍將)、韓厥(下軍將)、士匄(新軍佐)等,親自趕往國境邊的清原迎接公孫周(晉國八卿,三郤被晉厲公所殺,下軍佐荀罃前往雒邑迎接公孫周,所以留在國內的只有以上四卿)。公孫周抵達清原後,晉國卿士、大夫、軍卒們整齊列隊、肅穆井然,在欒書的帶領下以排山倒海般的陣勢向年幼的公孫周行跪拜大禮,高呼“萬勝”!(欒書或許有以此場面來震懾公孫周、使其服服帖帖,成為卿士們的傀儡之意)。

公孫周雖然年幼,但是十分精明強悍,對於這聲勢浩大的排場和鋪天蓋地而來的呼喝聲、跪拜起伏聲絲毫沒有怯意,坦然接受了諸卿們和軍隊的行禮,並隨後登上事先準備好的高臺,向諸卿及軍隊發表了讓他們驚詫不已、又無比敬畏的繼位宣言:

“聽聞下軍佐(指荀罃)言,諸卿欲擁立寡人為新君,這不是寡人本意。寡人今日能夠站在這裡,成為諸卿、大夫、四軍、國人的國君,這豈不是天意?寡人生自王都,遠離晉國,從未有過回國之念,更不必說繼承晉國宗廟。為國君者尊貴無比,號令所出,無人不從。諸卿擁立賢能的君主,無非是要稟承他的命令,寡人如果不賢,將來失去君位是我自己的責任;但寡人若是仁厚賢德,卻重蹈覆轍(指晉厲公被弒),那就是你們的責任(指欒書為首的諸卿)。諸卿要是奉寡人為君,卻又不奉寡人號令,那寡人便不擔這個虛名。諸卿若是隻想用寡人的名號、而不聽命令,那麼請你們另尋他人。寡人絕不能空有其名,而延續州蒲(晉厲公之名)的後塵!諸卿且仔細思量,寡人就在這裡等著你們答覆!”

以欒書、荀偃為首的卿士們沒有想到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居然能夠說出這樣鋒芒初露、軟硬兼施的話,對望皆大驚失色,面面相覷,不得不再次拜伏於少年君主之下,對天發誓說:“此群臣之夙願也,敢不唯君命是從!”公孫周於是趁熱打鐵,立即命士魴準備三牲,和諸卿大夫們當場盟誓,禱告上天,明確了彼此間的名份和權力的歸屬。

二月初一,公孫周在卿士大夫們的簇擁下進入晉都新絳(新田),在朝堂舉行儀式,正式繼位,成為晉國第二十八代國君——晉悼公。(兩千年後,另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也是少年老成、臨危不懼,在和大臣們的對抗中絲毫不落下風,堅定立場絕不後退,最終把皇權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並將文官集團打得一敗塗地,這就是和晉悼公繼位前後境遇極為相似的明世宗嘉靖帝——朱厚熜)。

晉悼公繼位後,立即窮追晉厲公被弒之事,將弒君兇手程滑逮捕處死(也有威懾幕後指使者欒、荀兩家之意),並驅逐流放了晉厲公在位時重用的佞臣和宵小,這一舉措平復了公室和卿族彼此猜忌之心,晉國內部的分裂得以平息。

同時,晉悼公馬不停蹄釋出諸多整頓朝野、富民強國措施,如:命百官施捨、追回國債、施惠鰥寡、起用廢滯(原先被廢黜或者被流放的正直臣子)、匡乏困、救災患、禁淫祠、節器用、時用民,等等。這使得剛剛繼位的晉悼公得到了晉國朝野上下一致的擁護和尊崇,和絕大多數卿大夫們的支援。

在晉厲公之亂後,原本的晉國八卿已經面目全非,急需重組。晉悼公對於晉國朝堂的權力再分配胸有成竹,對於限制權力過大的卿族勢力也早有計劃,他沒有輕易更換地位最重要的執政(中軍將)和上軍將之位(這是欒書和荀偃的位置),穩住了欒、荀兩家,但是對於其他卿位卻提拔、增補了對自己忠心、對國家盡力的老成之士和青年才俊。其中,晉國四朝忠臣韓厥被越級提拔為上軍將(韓厥原為下軍將,擔任上軍將便越過上軍佐一級),到雒邑迎接自己的荀罃(智罃)提拔為上軍佐,士魴(彘魴)增補為下軍將,另外三個空缺的卿位,晉悼公從國家元勳重臣的後裔中選拔才俊,加以重用,分別授予魏錡之子呂相(即出使秦國,寫下“絕秦書”的魏相)為下軍佐,魏顆之子魏頡(令狐頡)為新軍將,趙朔之子趙武為新軍佐。而經歷了下宮之難、幾乎被族滅的趙氏大宗,在晉悼公的扶持下,以趙武恢復卿位為標誌,終於得以再次進入晉國卿士行列,開始緩慢恢復趙氏自趙成子(趙衰)、趙宣子(趙盾)以來對於晉國朝堂的影響力。

同時,為了不刺激欒氏、荀氏,致使他們做出過激反應,晉悼公將荀家、欒魘、荀會、韓無忌四人全部授予公族大夫,命他們參與國政(欒氏、韓氏都是晉公室遠支宗族,欒魘還是欒書嫡子),這使得欒、荀兩家無話可說,晉悼公更因此舉獲得了智氏、中行氏(皆荀氏別支)與韓氏的支援,欒氏也獲利頗豐,這使得原本想緊握權力架空晉悼公的欒書哭笑不得,只得唯命是從。

此外,晉悼公還提拔公室遠支祈氏、羊舌氏的地位,在中軍內設立中軍尉、中軍佐尉,用祈氏、羊舌氏擔任,以鉗制長期以來把持中軍大權、操控國政的欒書(欒書本人是中軍將,也就是中軍元帥)。這使得欒氏在晉國中軍內的諸多“特權”被逐步取締,晉國的軍政大權被晉悼公一一收回,欒書這個晉國首席執政的權力大減,慢慢地被國人遺忘,即將退出晉國朝堂。

但是晉悼公在收權的同時也注意扶持包括欒氏在內的公室分支,用相對可靠的公族支系作為統治的支柱來鞏固自己地位。欒、韓、祈、羊舌等族與晉公室同宗,且比較忠於國家(相對異姓卿族而言),所以晉悼公絕不會行晉厲公當年誅滅三郤(郤氏也是晉公室遠支)、導致自取滅亡之事,還是肯定了欒氏對國家的貢獻,繼續加以任用,以達到保衛晉國公室宗廟的目的。晉悼公殫精竭慮團結宗族之心,才是欒書雖然策劃弒君、卻得以善終的原因。

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十月,繼位不過八個月的晉悼公在新絳閱兵,並重新調整諸卿位置,以控制朝堂。此時的卿士排位為:中軍將(執政)韓厥、中軍佐中行偃、上軍將智罃(荀氏)、上軍佐範匄(士氏)、下軍將欒黶、下軍將彘魴(士氏)、新軍將令狐頡(魏氏)、新軍佐趙武。這裡面已經沒有了欒書的名字,而從此之後的晉國朝堂也不再有欒書的身影出現,曾經權勢滔天、一度操控朝堂並主謀弒君的晉國中軍元帥,就這樣悄然無聲地離開了晉國的政治舞臺。不過從欒黶繼承了欒氏卿士之位、從公族大夫轉任下軍將這一情況來看,欒書基本上可以確定是善終的,欒氏家族也沒有受到晉悼公的打擊報復,比較平穩地度過了這場權力鬥爭風波。

而晉悼公以不到十五歲的年紀,孤身一人從王都雒邑返回晉國,沒有股肱之臣協助,沒有嫡系軍隊依靠,也幾乎沒有任何統治基礎(除了那個公室身份之外),而且還從未到過晉國國內。但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年幼無知、不諳世事的普通公族子弟,卻對國內的軍政大事瞭如指掌,提拔、驅使群臣嫻熟無比,深諳權謀駕馭之術,治理國家信手拈來、井井有條。不到一年時間,晉國在晉厲公之亂時所引起的動盪和內訌迅速消弭於無形,晉國朝堂大權在晉悼公的高超御人之術下平靜而安全地歸附於公室,諸卿族也安靜如常,沒有不滿、怨恨,對少年國君充滿了敬畏和心悅誠服。晉國已經走出了晉厲公被弒時的低谷,再一次欣欣向榮、重新確立諸侯霸主地位。

穩定了國內之後,晉悼公將目光轉向中原,準備完成堂叔晉厲公當年未竟的事業:擊敗宿敵楚國,征討背盟的鄭國,使中原諸國都奉晉國為盟主,安定天下。

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十一月,楚國為了打擊晉國在諸侯中的威信,唆使自己的盟友鄭國攻打晉國的盟國宋國,又授命流亡在楚國的宋國桓氏(即魚氏、向氏、鱗氏,三家是宋桓公後裔,所以稱桓氏)佔據宋國彭城,作為將來和晉國展開爭霸戰爭時的重要助力。此後宋國數次攻打彭城都沒有獲勝,無奈之下只得向晉國求助。

晉悼公接到宋國求助信後立即召集諸卿商議,並下定決心以此為契機重建霸業:“成霸安強,自宋始矣!”於是晉悼公下達了出師彭城的命令,親自率軍出征。自此,晉悼公開始了他統帥晉國大軍恢復先君們霸業的浩蕩之路。

周簡王十三年(前573年)十二月,晉軍在晉悼公親自率領下出兵助宋,駐軍於臺谷,楚國則以令尹子重率軍北上助宋桓氏,晉楚兩軍在靡角相遇,楚軍見晉軍勢大,己方兵力不足,不能硬拼,於是主動退卻。

楚軍退兵後,晉悼公與齊國執政崔抒、魯國執政孟孫蔑、宋平公、衛獻公、邾宣公會盟於虛帄,謀劃進一步助宋。宋平公萬分感激晉悼公的支援和救助,更加堅定地依附於晉國。

周簡王十四年(前573年)正月二十五,晉悼公命下軍將欒黶率晉、魯、宋、衛、曹、莒、邾、滕、薛九國聯軍圍攻彭城,一舉破之,並將彭城交還宋國,子重率領的楚國援軍不敵聯軍,被迫退回國內。晉悼公初次用兵就大獲全勝,在諸侯們中的威望與日俱增。

此後晉悼公乘勝追擊,以中軍將韓厥、中軍佐中行偃出兵伐鄭,並攻擊楚國本土及陳國。晉軍攻克新鄭外城,又在澞水邊擊潰鄭國援兵,將背盟的鄭國狠狠教訓一番後才離開鄭境,然後南下進入楚國境內,大掠楚國焦、夷二縣。楚軍猝不及防,只得閉門謹守,不敢出戰。這是自齊桓公率諸侯聯軍征討楚國、召開召陵之盟後百年以來,楚國本土首次遭到敵國攻擊入侵,這也標誌著晉楚爭霸的主動權再一次向晉國方面轉移。

周靈王元年(前571年),鄭成公去世,繼立的鄭僖公繼續和楚國結盟,晉悼公便再一次伐鄭,並在鄭國境內的虎牢修築堡塢,以威脅鄭國。鄭國執政駟騑得知晉軍已在虎牢修建城池,以作長期駐守的訊息後,放棄了鄭成公遺囑中繼續結盟楚國的囑託,向晉國投誠(也有趁機擺脫楚國的意思)。晉悼公第一次壓服鄭國歸盟。

收伏鄭國後,晉悼公馬不停蹄,繼續對楚國及其盟友用兵,先後援陳伐許,數次會盟諸侯,持續對楚國勢力加以打擊,同時改變之前晉國對諸侯們的態度,一律以禮相待,來往聘禮不斷,使得中原諸國大都站在晉國一邊對抗楚國,大大拓寬了晉國的戰略空間。

晉悼公在繼位之初首先用兵壓服鄭國、打擊楚國,之後除了保持對外強勢外,還將大部分精力用在不斷的和諸侯們訂立盟約、鞏固晉國霸主地位上。十年間,晉國透過雞澤之盟、戚之盟、鄬之盟、戲之盟、柤之盟、亳之盟等盟會,牢牢將中原霸主之位掌握在手中。晉國霸業的壯大和興盛,在晉悼公手中到達頂峰。

經過十年養精蓄銳,晉國國力臻於極盛,於是從周靈王九(前563年)開始,晉悼公連續發動了“三駕之役”,透過打擊依附於楚國的鄭、許、陳、蔡等國(鄭國服晉後又背盟),以達到不斷調動楚國援軍來回奔波、疲於奔命、消耗國力、無力北進與晉國繼續競爭、從而失去經營中原的戰略能力之目的。

在一年的拉鋸戰裡,楚國軍隊在晉國連續伐鄭行動之下來回奔波、疲憊不堪,楚共王無奈之下只得接受了鄭國背離自己、再次服於晉國的事實,放棄了和晉國爭奪中原霸權的願望。而晉軍在三駕之役中,嚴格遵循晉悼公的命令,禁止侵掠地方,優待並釋放鄭俘,以示仁德寬厚之役。鄭簡公對比晉楚兩國手段之後,決定中斷鄭楚聯盟,再次歸服晉國。

周靈王十年(前562年)九月二十六,晉下軍將趙武作為晉悼公的代表,與鄭簡公舉行盟誓,鄭國自此徹底歸附於晉國,並在此後二十餘年完全服從於晉國之令,晉悼公發動的三駕之役取得了戰略上的完全勝利。

十二月初一,晉悼公親自來到蕭魚,與諸侯國君:宋平公、衛獻公、魯襄公、鄭簡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滕成公、薛獻公、杞孝公、小邾穆公,以及齊世子光會盟。盟會上,晉悼公向諸侯國君們通告了以自己名義釋出的霸主之命:

“赦免鄭國俘虜,以禮送他們歸國,各國都收兵返回,嚴禁擄掠鄭地!”諸侯國君們盡從晉悼公之命,並由魯襄公代表諸侯們畢恭畢敬地回答:“凡是我們同盟之間,如果小國有罪,請大國加以致討(大國就是指晉國)。稍稍加以懲罰後,有所得便赦免其國。我們謹奉晉侯之命!”

之後,為了表示敬服,鄭簡公將戰車、盔甲、鐘磬、女樂等禮物送給晉國,而這些,原本都是周天子受捷時的禮儀和制度。二十五歲的晉悼公在諸侯們的簇擁下,在十多萬精銳甲士們的護衛下,坦然接受了天子之禮,並陳兵盟地,以顯示其威。晉國再一次掌握了對中原諸侯們的絕對支配權和中原地區的實際統治權,晉悼公的霸業達到了先君晉文公的高度,成為晉國第三位、也是第二位名副其實的霸主。

在晉國霸業恢復並更上巔峰之後,年輕的晉悼公不滿足僅僅只做一個“諸侯霸主”,他終極的目標,就是自己出生併成長的地方——周王畿雒邑。此時的周王室早就頹落不堪,威權全無,不過只是一個空架子和招牌而已,而晉悼公少年老成,心思縝密,心性果決,自回國繼位時起就打定主意要依靠晉國強大的實力成為真正的天下共主,而不是虛名一般的“霸主”。在歷次作戰中,晉悼公多次率軍出征,往返於王畿之側而從不朝見周天子。和先輩霸主齊桓公、晉文公、宋襄公相比,晉悼公對周天子的態度要冷漠無視得多,絲毫沒有尊崇之意。

當然,晉悼公也不是急哄哄地立馬就要兵發雒邑,公開取代周天子。他施行的是“明尊暗貶之法”,對待周天子在表面上尊重,禮制上僭越;口頭上擁護,實際上疏遠;身份上認同,貢物上制約。使得周天子的地位一步步被侵蝕,周王室幾乎成為晉國的傀儡和附庸。嘉魚之盟後,晉悼公命諸侯國們可以免除對天子朝貢的義務,並改為向晉國朝聘。從此後,中原諸侯不再定期朝拜周天子,晉國的朝堂成為新的權力中心,諸侯們向晉國貢賦納帛,晉國府庫因此充實,王室愈發窮困潦倒,周天子的威權加速衰落。而造成這一切的晉悼公,對取代王室自信滿滿,他也相信自己比周天子更有能力、更有手腕治理這泱泱天下。

周靈王十二年(前560年),晉國中軍將智罃、下軍佐彘魴去世(這都是當年從雒邑迎回晉悼公的卿士,也是晉悼公親信之臣),晉悼公再一次對朝堂進行調整,並取消新軍編制,恢復六卿制度,提拔在中軍佐位置上被摁了十三年的中行偃(荀偃、弒晉厲公的主謀之一)為中軍將,以範匄為中軍佐、趙武為上軍將、韓起為上軍佐(韓厥之子)、欒黶為下軍將、魏絳為下軍佐。這樣,除了智氏家主智盈(智罃之孫)因年幼暫時未能進入卿士行列外,晉國侈卿中的中行氏、範氏、趙氏、魏氏、韓氏均已壯大成型,成為左右晉國此後二百年朝堂風雲的主角。而這些人才,都是在晉悼公的提拔和重用之下成長起來的,他們對於晉悼公的敬畏和忠心無可懷疑。在晉悼公看來,自己不過二十餘歲,這些臣子,是自己可用數十年的國家重臣,在他們的協助下,晉國必將建立比諸侯霸業更高的王道之勳。

此時的晉悼公,已經受到國內卿士和諸侯國君們的一致推戴,他架空周王室,假天子之命、行天子之實的行動也在加速進行。在周靈王十二年(前560年)的向之盟中,會盟的宋平公向晉悼公奏《桑林之舞》,魯襄公則奏《禘樂》。杞孝公、宋平公、魯襄公還向晉悼公施以天子之禮,奏以天子之樂。而杞國是夏后氏後裔;宋國是殷商後裔;魯國則是王室同宗、周禮所在之國。《桑林之舞》和《禘樂》都是周天子在場時才能演奏的樂曲,這其中的意義已經很明顯了。雖然晉悼公假意“驚詫”,並隨後避席離開以示不敢接受天子之樂,可是他的實際手段和作為已經昭然若揭,連諸侯們也心知肚明,提前奉承討好,以博取其歡心了。

周靈王十三年(前559年)十二月,對於晉悼公的野心驚懼且憤慨的周靈王不甘就此被晉國取代,於是暗地裡聯絡對晉國一直不服的齊國,許諾讓齊靈公恢復齊國始祖齊太公(太公望、即姜子牙)和齊桓公當年“東方諸侯之長”的身份,並承諾可以拓展齊地,引誘齊靈公“勤王討晉”。齊靈公本來就對晉悼公的霸主之位覬覦不已,對恢復桓公霸業念念不忘,於是在天子的鼓勵挑唆之下心潮澎湃,不顧實力懸殊,決定起兵討伐“不臣之晉”。

周靈王十四年(前558年)六月,齊靈公背盟晉國,糾合邾、莒兩國群起攻打依附於晉國的魯國卿士孟孫蔑的成邑,以此作為對晉悼公霸主地位的挑戰。晉悼公聞訊後大怒,立即準備發兵討伐“不敬”的齊、邾、莒三國。

七月,就在晉悼公厲兵秣馬、大張旗鼓為伐齊而做準備的時候,天象突顯異常,白晝之時發生日食。對古人來說,日食是極兇極煞之兆,有“每逢日食、必薨貴者”的說法,晉悼公因為代周之心醞釀許久,所以遇日食後心中不安、思緒不寧、恍恍惚惚,結果真的患病,並由此臥床不起,病情迅速惡化。

周靈王十四年(前558年)十一月,纏綿病榻已經半年的晉悼公油盡燈枯、即將薨逝。為維持晉國霸業,晉悼公臨終前召集所有卿士和晉世子彪,將晉國軍權託付給中行偃,維持諸侯聯盟的職責交給範匄,內政則由自己重點培養的趙武接任,晉國宗廟讓世子彪承襲。安排好一切的晉悼公勉強放下心來,囑咐晉國群臣同舟共濟、輔佐世子、敬天愛民,自己走後的晉國霸業存續,就聽天由命吧。

周靈王十四年(前558年)十一月十五,晉悼公帶著沒能實現的“以晉君代替天子、以晉國宗廟代替王室大宗”夙願,遺憾地走完了他二十九年的人生,駕薨於新絳(新田)國都,世子彪繼位,即晉平公。

晉悼公薨逝後,晉國諸卿秉承其遺願,同心協力,敗楚國於湛阪、圍齊君於臨淄、定盟誓於諸侯,將晉國的霸主地位牢牢穩固於中原大地。但是這些和晉悼公所期待的霸業已經不再一樣了,晉國又恢復到了晉成公、晉景公時期由諸卿掌握軍政大權的舊況,晉平公不是晉國唯一的權力擁有者,他也沒有其父晉悼公的精明果決、堅韌多謀,即位後不久就開始殆政,並粉飾太平,朝政一委諸卿操持,自己則“高臥虎傂、傾聽金石之樂”,導致晉公室“戎馬不駕、卒無軍行”,晉悼公辛苦多年才恢復的公室權威,就這樣迅速消散殆盡。

周景王四年(晉平公十七年,前541年),最後一位能夠忠心國家不蓄私心、兢兢業業維護霸業、能力突出又藹謙虛的晉國執政(中軍將)趙武去世,此後的繼任的執政韓起、範鞅等人沒有了先輩卿大夫們團結一心、共建強晉的協作之心,開始偷樑換柱、竊國養家、謀取私利,晉國從此不再是一個嚴整齊聚的強國,而是成為諸卿族們謀取利益的鬆散聯盟,雖然對外還能保持霸業不墜,但是內部早已勾心鬥角、彼此敵視,最後導致兵戎相見,不死不休。而在卿族們的內訌中,晉公室徹底淪為傀儡看客,大權旁落,再也不能擁有晉悼公生前的赫赫君威。

晉悼公死後八年,煊赫一時的欒氏被其他卿士聯合群毆滅族;晉悼公死後六十五年,範氏、中行氏被滅;晉悼公死後一百零五年,趙魏韓三家聯合滅智氏,“三家分晉”的局面形成,晉公室最後的地盤和人口也被三家瓜分殆盡,歷代晉君只被允許保留曲沃、新絳兩座城邑,以奉祀先君。晉悼公死後二百零九年,他的九世孫、最後一代晉君晉靜公在絕望中發出了對趙魏韓三家賊臣的詛咒:“爾等身為晉臣,實為晉賊,汝三家終有衰敗之日,汝之後人,必遭天譴,不得良死!”,然後詭異地薨逝於屯留,延續了七百年的晉國宗廟最後一絲殘留也從這世上消散,不復存在。面對這種慘淡結局,差一點就取代周天子、成為新一代天下共主的晉悼公如果地下有知,對於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卿族後裔瓜分了他的江山社稷,不知是作何感想?

20
最新評論
  • 毛新宇妻子劉濱:剪了短髮,嫵媚成熟,戴上口罩也遮不住高顏值
  • 正史記載的三國5大名將,周瑜排第5,呂布才排第3,前兩位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