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這句話出自於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之口。這首詩的大意是指,一個人有自己熱衷的事業,就可以捨棄身體汲取大邑義,就算等待他的結局是死亡,他心中的道義也會留在世間,引得後人前仆後繼。
譚嗣同是清末民初的一位重要的改革者,他與康有為、梁啟超等人組成維新黨,一心匡扶中國,希望中國擺脫淪為殖民地的厄運。無奈運動失敗後,譚嗣同被判決斬首。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在砍頭當天,刑場上不少圍觀群眾發出了一片叫好之聲。
事實上,中國古代的行刑場面並不少見,但是引人深思的卻往往來自於清朝末年。這是一個封建迂腐和近代文明碰撞的時代,是本國安危與外國侵略相互交織的時代,然而,就是在矛盾如此激烈的時代,國人的思想竟然像是被漿糊糊住,動彈不得。
很多人可能看過魯迅先生的《藥》,裡面講述了魯迅先生到日本仙台醫學專校學習時,課上播放的一張幻燈片,內容是國人被日本人砍頭時爆發出歡呼聲。但小說總會給人不真實的感覺,更多是一種文學表達。
上世紀,由一名英國傳教士和一名英國遠東問題學者聯合著成的《龍旗下的臣民》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即以外國人的角度看待清朝末年中國民眾觀看砍頭的情況。不幸的是,民眾的真實反應也令人大吃一驚。他們,究竟麻木到了什麼地步?
破落清王朝,腐敗處處聞一個國家的墮落的原因有很多,但總的來說無非是內因和外因。很多時候,內部結構的腐化是漸漸的,就像一個龐大的堤壩之下有無數的蟻穴,這些螞蟻的目光短淺,不會意識到這個堤壩的穩固是有多麼重要,因此只會一味地挖掘、啃食。
外因更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是化學反應中的催化劑,它不是造成堤壩坍塌的罪魁禍首,但螞蟻們總會將一切失敗歸於它。漸漸的,惡性迴圈就產生了,螞蟻們不思悔改,卻憚於反抗暴風雨的侵襲,他們甚至無法支起一張保護傘。
對於清王朝來說,腐敗幾乎是貫穿其整個王朝發展脈絡的。首先,清朝人屬於北部少數民族滿族,當他們已自身的武力強行推翻明朝漢人之時,他們的心態就已經產生了變化,那就是漢人已經是狂風中的殘花敗柳,不足為懼。
集聚了千年以來的封建統治成果,清政府得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問題,其繁榮發展之勢也比以往各朝各代更為壯大,因此“天朝上國”成為了每個清朝統治者不可磨滅的自我憧憬,於是他們便對外來之器絲毫不上心。
腐敗往往滋生於自大。當西方文明換上新鮮血液征戰世界時,清王朝驕奢、貪汙、腐敗等惡之花悄無聲息在國家系統上開遍了。開花亦結果,腐敗的種子隨著官員系統的風向吹向了全國各地,以至於一個小小的刑場小卒也沾染了陋習。
《龍旗下的臣民》作者為了記錄中國斬首現場,特意趕往廣州沙面參與觀看。不曾想,他們被看門計程車兵攔截了下來,後者該表達了自己對於工作的熱忱,他們將以死維護刑場的秩序,不料他們自以為是的職業精神被小恩小惠所擊垮。
作者不過略施小財便換來了觀看權,可見士兵們與門童無異。他們無非就是想借著看門的特權兜售門票,以此賺取一筆不小的費用罷了。究竟是怎麼樣的政治風氣能夠使一個小小的門衛也變得狡黠卑鄙起來?
令士兵意想不到的是,刑場之門一開便引得無數民眾爭先恐後地進入,其軟弱無力之態瞬間展露無餘。這便是清代國家系統上的典型例子。無才無德卻有貪財貪權之心,無功無勞卻想平步青雲。
刑場不見驚惶,犯人已然麻木按照正常人的心理狀態,不論平時如何大談捨生取義,臨死前心生恐懼也是在所難免之事。然而,廣州沙面這一行刑場上的15名犯人彷彿感覺不到自己即將面臨的狀況,全程木然,相比之下,他們更像是坐在觀眾席上的人。
根據《龍旗下的臣民》記載,第一名赴死之人比其他人都要興奮,這種興奮並不體現在大喊大叫、排尿失禁,相反,他更像是一個歌者,支支吾吾不知所唱何物,就像吸食了鴉片一般,是的,就像一個長期吸毒的癮君子。
自19世紀以來,鴉片的流毒在中國蔓延,儘管古人早已有將鴉片藥用的習慣,但卻從未像清朝末年一般將鴉片視為生命,儘管鴉片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奪走生命。舉國上下,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鴉片的夢魘籠罩在人們心中,也無怪於作者有這種想法了。
面對劊子手的手起刀落,犯人的身首緩慢裂開一道口子,隨後是猛烈地分離,從中迸濺出大灘的血液,刑場瞬間變成了一個冷酷的屠宰場,只不過,屠宰之物變成了人。然而,後面的犯人不見半點寒意,反而伸長脖子,彷彿自己不在斬首之列。
他們相信有來生嗎?難道他們已經完成了人生的大義而無怨無悔了?事實上,他們只是不清楚生命的價值體現在何處。這是何等的麻木!
鮮血橫飛,不見群眾惶惶掩面看臺上的民眾們交頭接耳,彼此討論著下一個被砍的人所犯何事,猜測劊子手要花多大的功夫將頭砍下來,彷彿在觀看一場鬥獸比賽,是人與人之間的毫無懸念的對抗。當一個國家的民眾將自己同胞的生命視之為草芥之時,這個民族的命數已經盡了。
在書中,作者將民眾的反應描寫得惟妙惟肖。他們用看戲似的表情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刑場每一刻的變化,劊子手大刀的起落牽動著每一個人的神經。而當人頭落地時,他們又發出“哦”的聲響,似乎是以此代替掌聲和歡呼。
觀看砍頭是種神奇的體驗。抽身過來之前,砍頭活動就像一隻手不斷撓著人心,它像一個無底洞似的誘惑著你,但這種誘惑又混合著四濺的鮮血,當身邊觀看的人發出歡呼,你的神經也被調動起來,強忍著噁心欣賞這場表演。
15名犯人按順序被取走了性命,血液已經潤溼了刑場上的每一個角落,可場上的人卻意猶未盡。他們貪婪地掃視著現場,生怕自己錯過了和別人的談資。最後,他們也慢慢忘卻了當天所發生的一切,繼續從事自己無止境的勞動,像動物,像機器。
結語透過《龍旗下的臣民》一書關於砍頭的描寫,我們印證了許許多多文人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清末的中國社會,絕望、黑暗,“彷彿今天的活著是為了明天更好的死亡”。
動物和人的最大區別,無非就是後者擁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我們絕不滿足於物質的富餘。然而,當一個國家或者一個民族活著只是為了微不足道的口體之奉,那他們是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的。
當代中國的物質文明建設已經進入了深水區,社會上對於精神文化的呼聲愈發強烈,這是一個好的現象,至少我們已經懂得在外人揭開我們的民族傷疤之前,往槍口上倒上精神的良藥了。中國是有思考力的中國,人民是有思考力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