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安徽才子李鴻章奉旨回皖協呂賢基搞團練,以抵抗太平軍對安徽的攻打,李氏躊躇滿志,信心爆棚,快馬加鞭往老家廬州去也!
李氏極有練兵之才華,很快便進入武將的角色,其轉換速度之快,讓其他參與搞團練的官僚們皆刮目相看,有些甚至生出各種嫉妒及怨恨之心來。
但李氏是一個做大事的人,向來我行我素慣了,大有西人所謂“走自己的路讓他人說吧”之豪邁,做事便去做事,專注於練兵和打仗!
結果證明,其所訓練之兵勇還是善於打仗的,在和太平軍的幾次戰鬥中,他們都取得了不小的勝利。
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李氏戰功赫赫,未被提拔重用不說,反而招來了各種流言蜚語,大有要把他“搞黃”才罷休之勢。
剛開始,這些官家之流言無傷大雅,李氏想,正因為我做得好,才會引來他人之嫉妒呢!
嫉妒吧,讓你們去嫉妒吧,我再打幾個大勝仗,你們便知曉我李少荃的厲害了。李氏如是想。
但大勝仗不是想打便能打的,其要天時地利人和諸多因緣湊巧才行,李氏尚未出戰,各種流言蜚語便如決堤的長江之水向他襲來,不久,他便被淹沒了!
很快,李氏在安徽終成飛天孤鳥,其聲美兮,其狀亦淒涼兮,好一個落單的慘樣!
李氏甚為鬱悶,久久難以釋懷,所有建功立業之夢想眼看便要化為泡影!
這個時候,李氏親愛的大哥李翰章同志及時給了他一些良好的建議。
大哥先說幾句“自古雄才多磨難”等耳朵都聽起老繭的大道理來安慰他,最後便實在地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樹挪死,人挪活啊,何必要吊死在這一棵枯枝敗葉的樹上呢?
去吧,去找那四季常青而挺拔偉岸的大樹做依靠吧!不要忘記,你還有一個雄才大略、經天緯地的好老師曾國藩啊!
李氏如夢方醒,是的,何必把自己困於此中而自哀自怨,時間啊時間,我浪費不起啊,我得去找我的好老師曾國藩了,他才是真正值得追隨和效忠的主!
明珠暗投,我不能再如此作踐自己了。李氏如是想。
李氏安頓好家人,在親朋好友的美好的祝福聲中,星夜兼程地奔往曾老師的湘軍大本營!
從此,李氏開啟了其波瀾壯闊而美好的人生,即使後世對他亦褒亦貶,但他的大名,終將寫在華夏大地上,和曾國藩、左宗棠、張之洞等人名列晚晴四大中興之臣!
這次跳槽,跳出了李氏光輝燦爛的人生,讓他從凌厲寒冬跳到了和煦暖春,也從此跳進了群星閃耀的歷史長河!
當然,亦是李氏運氣好,跳槽抓準了時機,亦選對了追隨之人。
其師曾國藩同志,文治武功及詩歌詞賦之卓絕自不必說,單說其識人、育人和用人方面,便是古今中外難得一見之厲害人物。
亦難怪,其曾經的老朋友兼對手左宗棠同志晚年亦不得不承認,滌生兄在看人用人上實高出吾太多矣!
要知道,左宗棠是一個才高八斗且牛氣哄哄的人,他口裡難得一讚美他人之語也,更何況,是讚美他曾經的死對頭!
諸位看官便知曉,李氏能得到曾氏的栽培和抬舉,實乃其幾世幾劫之福報累積使然,大家不要莫名驚詫!
當然,這是一句玩笑話而已,平心而論,李氏之志向、器識及才華都是同時代中的佼佼者,所以,當他跟著父親第一次拜見曾老師時,便被老師欣然接納,曾氏內心道,好一個少荃,孺子可教也!
李氏到了湘軍大本營,貪玩之本性便死灰復燃,基本沒有把它當做軍營,而估計把它當做了快樂大本營,其天性落拓不羈、貪睡懶散,其彷彿不是來軍營上班的,而是來軍營度假的。
但李氏每次都不去,因其還在夢裡做敦煌飛天般的壯舉,所謂鯤鵬九萬里不捨晝夜是也!但他是很聰明的,每次都對請他吃飯的兵勇說,吾病矣,讓師們先吃,勿管我也!
曾氏對此先是忍住不發,畢竟人家剛過來,又是善寫錦繡文章的才子,總要給人家一個適應的過程,曾氏,乃真懂人性也!
但看李氏一直沒有適應過來的跡象,這位理學大師便開始發飆了!
當然,他的發飆也是很文雅的,並未破口大罵或拳打腳踢的那種,而是在一次吃早餐李氏繼續裝病時,讓兵勇去告訴他,他不來大家都不吃飯!
李氏見老師真的生氣了,立即從床上彈跳而起,胡亂穿著衣服便往餐廳跑,然後大家默默地吃飯,曾老師一臉怒色且不著一語!
吃畢,曾老師對著這位才華卓絕的弟子說,少荃啊,既入我幕,我有言相告,此處所尚,惟一誠字而已!
惟一誠字而已!此句字不多,但勝過萬千殺威棒!
李氏畢竟是聰明絕頂之人,如果因此而被冠以背信棄義之人,以後如何在江湖上混?更何況,這樣的評價出自名滿朝野的恩師曾侍郎!
這幾個沉重的字,壓得李氏喘不過氣來,因為他和老師都知道,他所謂生病者,只不過找一個睡大覺的藉口罷了!
曾老師此次上綱上線,看來真的生氣了,如果還不收起貪睡懶散的壞習慣,老師早晚要把他掃地出門,眼不見心不煩是也!
李氏在老師這一句最溫柔的批評中幡然醒悟。
是的,既然到了軍營,所謂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的管,這是普天之下的最硬核的大道理,上到皇親貴族,下到黎明百姓,誰不遵守,誰最後只有三個字:慘!慘!慘!
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何況是李氏這種年紀輕輕便被點翰林的青年才俊!
其胸有大志,剛到京城,便寫下了“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慾封侯”的豪言壯語,其不會愚蠢到,因為要多睡一會兒便失去追求進步的機會。
更何況,這是一個超級好的機會,這可是在加官進爵機會最多的曾老師門下啊!
經過這次最溫柔的謾罵以後,李氏痛改前非,戒掉貪睡懶散之作風,全力以赴地奮戰在湘軍大本營文書一職上!
還別說,經他撰寫的各種文書真是文采風流、義理清晰,深得曾老師的讚揚。
少荃啊少荃,不要怪老夫管得嚴,老夫見你是可造之大材,不得不對你另眼相看,因為你將來不是做一個普通的官員,而是像我一樣,要封侯拜相的,知道嗎,傻小子!曾氏心裡道。
曾老師真的是一個偉大的教育家,在他嚴厲而智慧的指點下,李氏功夫大增,亦得曾氏經天緯地的真傳。
關鍵的是,曾氏想著法子給他鍛鍊的機會,直到有一天,曾氏知道他的翅膀硬了,可以單飛了,便藉著朝廷要曾氏去保衛上海這個當口,讓李氏自己去拉自己的隊伍,代表曾氏出兵滬上。
曾氏給他送去了一些銀錢和人才,所謂扶上馬送一程,老師的保姆般的服務,使得李氏很是感動。
李氏是乘船去上海的,那天早上,他依依不捨地揮手向老師告別!
老師,昨夜的囑託已深深記在心裡,是的,生我者父母,造我者老師也!
老師,弟子少荃永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我將是你最忠實的依靠,從此,我們的運命便要緊緊地繃在一起了!
老師,我走了,您老人家多多保重!
李氏如是想!
大概那時,少荃同志那酸溜溜的才氣又冒了出來,說不定,也是落了幾滴淚的,他知曉老師最愛《紅樓夢》,所以,其心裡大抵亦蕩起書裡這支著名的曲子:
自古窮通皆有定,離合豈無緣?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
李氏煽完了情,便興高采烈、意氣風發地往上海奔去!
從此,一個叫李鴻章的年輕人,便悄悄走進了中國的歷史裡。
他建立了淮軍,參與剿滅太平軍和捻軍,搞起了洋務運動,當然,也和高鼻子藍眼睛的老外們,簽訂了各種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儘管那也是他不得已而為之的。
功過自有後人說,先且不管,但無論如何,李氏在回首往事時,是非常慶幸他的這一次跳槽的,否則他大概已在怨天尤人中老去,世人何曾知曉李鴻章?
有時,歷史的精彩,便是那龍騰虎躍之一跳!
良禽擇木而棲!——李鴻章,敬題於湘軍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