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八王之亂直接導致此後幾百年南北朝的戰亂紛爭,帶給中原的破壞損失是無法估量的。今天咱們就來講講這段歷史的來龍去脈。
這個故事的開頭是一個 女人,而是那種醜的可以在歷史上留名的女人。
而頭一個惹到這個女人的人,
這個人叫楊駿。
01
這個女人不能惹
太熙元年(290年)四月二十日,司馬炎駕崩,皇太子司馬衷即位,是為晉惠帝。
晉惠帝繼位後,尊繼母皇后楊芷(親生母親楊豔的堂妹)為皇太后,立賈南風為皇后,並由楊芷父親太傅楊駿輔政。
楊駿大權獨攬,執政嚴酷,剛愎自用,不納良言,遍樹親黨,引起了西晉一眾大臣及藩王的反對,更引起了皇后賈南風的反對。其實楊駿知道賈南風性情兇悍,難於制服,但他又很怕賈南風,又無法立即廢后。
因此他採取很多措施架空賈南風,讓賈南風和傻子丈夫一樣,當個擺設。
野心勃勃的賈南風一下子就火了,感情你把我也當傻子呢。
但她沒兵沒權只能忍著,等待機會剷除楊駿。
而楊駿雖然是個草包,但也深知槍槓子裡出政權的道理,他在禁軍安插大量心腹。
晉朝禁軍分內軍殿中軍和外軍外營軍,殿中軍負責守衛皇宮,外營軍負責防護京城。
楊駿傻就傻在拉攏外營軍不遺餘力,對殿中軍則非常冷淡,很瞧不起殿中軍將領,更瞧不起宮中太監。
可能他覺得殿中軍就是給皇帝看家守院的看門狗,只要控制外營軍,殿中軍翻不起浪。
但恰恰就是殿中軍出了大問題,給了賈南風可趁之機。
受夠了楊駿白眼和忽視的殿中軍將領殿中中郎孟觀、李肇和太監董猛等人馬上和賈南風秘密接頭,密謀誅除楊駿和廢掉太后楊芷。
賈南風覺得光有殿中軍還不夠,畢竟楊駿掌握了外營軍,真要打起來勝算不高。
為求穩妥,賈南風又派李肇聯絡汝南王司馬亮和司馬炎第五子、楚王司馬瑋入朝共舉大事。
司馬亮接到賈南風的來信後,裝模作樣,裝做一副胸有成竹、老謀深算的樣子,拒絕道:楊駿胡作非為,只能是自取滅亡,不用我們動手,他自己就死定了,我們只要靜觀其變,看他怎麼死。
實際上,司馬亮純粹就是害怕,不想做這出頭鳥,楊駿自取滅亡這話就是糊弄人。
司馬亮是當了縮頭烏龜,司馬瑋是個小年輕,此時只有二十一歲。
年輕人火氣大,能動手絕不瞎逼逼,一言不合說幹就幹,既然嫂子有令,做小叔子的萬死不辭。司馬瑋當即同意入朝,可藩王入朝是需要朝廷同意的。
司馬瑋直接上奏朝廷,我要進京。
02
自尋死路
楊駿素來忌憚司馬瑋,早就想把司馬瑋召入京城,便於控制,此時見司馬瑋主動要求進京,他馬上同意,既然你自投羅網,我求之不得。
楊駿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把索他命的閻王爺給招到了自己身邊。
就在司馬瑋抵達洛陽不久的永平元年(291年)三月初八日,八王之亂正式爆發。
賈南風動手了,開始發動剷除楊駿的政變,她讓晉惠帝釋出一道詔書,說楊駿謀反。
楊駿謀反?
這簡直是開玩笑,他是晉惠帝外公,而且沒有兒子,謀的哪門子反?
楊駿黨羽段廣就跪在地上為楊駿求情道:楊駿受過先帝厚恩,盡心輔政,而且是個沒有兒子的孤老頭,豈有謀反之理?
呵呵,謀反這種事,晉惠帝知道什麼,當然是賈南風說什麼是什麼啦。
賈南風馬上派司馬瑋守住司馬門,切斷內軍外軍聯絡,然後派東安公司馬繇(後晉封為東安王)率領殿中衛士四百人攻打楊駿。
楊駿這會在哪?
他在自己的府邸,楊駿府邸在哪?
就在內宮!
這個府邸以前是曹爽的宅子,當初司馬懿就是幹掉了曹爽,才一舉成為曹魏權臣,奠定晉朝開國之基。
這個住著兩個草包的府邸見證了西晉奠基到走向衰落的歷史。
楊駿之所以住內宮,就是方便控制賈南風和晉惠帝,可他心真大,得罪了殿中軍,還敢住在內宮,真是嫌死得不夠快。
那楊駿拉攏的外營軍呢?
他們有的在睡大覺,根本不知道出事了,就算知道也沒用,內宮大門被司馬瑋給堵住了。
政變一發生,楊駿得知了訊息,他的手下太傅主簿朱振勸他火燒雲龍門、開啟萬春門,引出東宮護衛和外營軍,然後挾持太子,親自帶著皇太子,入宮平亂。
老天爺已經給了楊駿一次活命的機會,奈何懦弱無能的他不中用啊。
關鍵時刻,他猶豫不決,認為雲龍門是魏明帝曹叡建造的大工程,不能一下子燒掉。
我的天,你是晉朝權臣,曹魏建的宮門關你什麼事?命重要還是宮門重要?
很快司馬瑋、司馬繇來了,司馬瑋令人包圍楊駿府邸,並馬上發起進攻,楊駿毫無還手之力,很快被殺在了馬廄當中。
政變來得快,去得也快,一夜之間,權傾朝野的楊駿被殺,身死族滅,黨羽全部被滅族,被殺的人多達數千人,太后楊芷被兒媳婦賈南風扳倒廢為庶人,一年後凍餓而死。
03
驅虎吞狼
楊駿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死了,權勢煙消雲散,西晉朝堂面臨大洗牌。
司馬瑋擔任衛將軍兼領北軍中侯,掌握京城兵權,權傾朝野。
到這會,大膽入京的司馬瑋成為最大的贏家。
而賈南風收穫也不小,不僅掌握了晉惠帝,賈南風孃家人還紛紛躋身高位,和司馬瑋一同瓜分楊駿留下來的權力空白。
不過權力這玩意,向來不能共享,賈南風馬上設計剷除司馬瑋。
在賈南風的計劃當中,小叔子司馬瑋只是她過河的橋,現在河已經過了,是時候拆橋了。
這橋怎麼拆?賈南風想了一招驅虎吞狼之計。
她利用司馬瑋威望不足這個缺陷,招司馬亮和衛瓘入京輔政。
這兩人是司馬炎時期的老臣,資歷深厚,德高望重,完全有資格擔任輔政大臣。
不過賈南風也沒安好心,因為衛瓘是她的仇人,當初司馬炎給司馬衷選妃子,衛瓘強烈反對賈南風,而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做太子妃,後來他更是想廢了司馬衷太子之位。
新仇舊恨,賈南風和衛瓘是死對頭,賈南風調衛瓘入京,完全就是想讓司馬亮、衛瓘、司馬瑋三人狗咬狗,她坐收漁利。
果然,司馬亮和衛瓘一入京馬上和司馬瑋爆發衝突,兩人先是想剝奪司馬瑋軍權,將中央禁軍大權交給賈南風,但此計不成。
而後又把司馬瑋的盟友司馬繇貶出京城,最後兩人一看,乾脆讓司馬瑋離京就藩得了。
就藩?司馬瑋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京城,幹掉了楊駿,掌握了權力,怎麼可能甘心就此放棄,三人很快就成為勢同水火的仇人,一場火併隨時有可能爆發。
這時候賈南風出面了,當年六月,她給了司馬瑋一道假詔書,命他幹掉司馬亮和衛瓘。
理由還是老一套,司馬亮和衛瓘謀反,反正司馬衷在賈南風手裡,她說誰謀反,誰就謀反。
司馬瑋一拿到詔書,開始還想檢查真假,被賈南風的人以時間緊急糊弄了過去,司馬瑋不疑有詐,拿著這份假詔書,派司馬炎十三子、清河王司馬遐率兵包圍衛府,將衛瓘滿門誅殺,只有衛瓘的兩個孫子衛璪、衛玠(就是中國古代四大美男之一的看殺衛玠)才躲過一劫。
與此同時,司馬瑋則派兵攻打司馬亮。
很快司馬亮被拿下,臨死前他感嘆道:“我之忠心,可破示天下也,如何無道,枉殺不辜!”
司馬亮可是老資格藩王代表,這話一出鎮住了在場的人,甚至有人看他可憐,還給他扇風。
一直快到中午,還沒人殺他。
司馬瑋一看急了,下令道:“能斬亮者,賞布千匹。”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令一出,司馬亮馬上被幹掉,死無全屍。
汝南王司馬亮成為八王之亂當中第一個犧牲的八王!
04
過河拆橋
就在司馬瑋幹掉衛瓘和司馬亮後,賈南風馬上派人去阻止司馬瑋殺人,賈南風時間計算非常精確,步驟把握得恰當好處,一定得等衛瓘、司馬亮被殺後才出來。
司馬瑋不傻,看樣子自己好像著了賈南風的道,人是你叫我殺的,這個時候你怎麼出來做好人?
當時有人建議司馬瑋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著軍權在手,先下手為強進宮弄死賈南風。
司馬瑋猶豫了,沒有詔書就去幹嫂子,這是欺君犯上啊,風險太大,他承擔不起。
司馬瑋也是腦子進水,詔書,詔書不就在賈南風手裡,你哪來的詔書?
這一猶豫,要了司馬瑋的命。
第二天,詔書來了,賈南風下詔,司馬瑋是矯詔誅殺司馬亮、衛瓘,這是大罪。
但皇帝仁慈,只誅首惡,不問旁兇,禁軍即刻返回兵營,不再追究。
此令一下,司馬瑋瞬間成了光桿司令,一下子就眾叛親離,只有一個十四歲的奴僕不離不棄。
這一下,司馬瑋成了任人宰割的板上魚肉。
司馬瑋知道大事不妙,想逃往司馬炎第三子、秦王司馬柬那裡。這時候才想跑,晚了!司馬瑋這會已經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很快司馬瑋被殺,司馬瑋臨死前,把賈南風給他的假詔書拿給監刑尚書劉頌,痛哭流涕的訴冤道,我這是接受朝廷詔命行事,所做之事是為國家,如今卻遭如此下場,自己的身體是先帝給的,卻蒙受如此大的冤枉,只希望冤枉能夠洗雪。
劉頌也哭得不行,但他根本就不敢看詔書,這份詔書是真是假還重要嗎?
司馬瑋冤嗎?確實冤,司馬瑋小年輕,血氣方剛,暴躁衝動,但他很得民心,他錯就錯在不該摻和進來,他沒有心計,只能被賈南風當槍使,嫂子一聲令下,他就完蛋了。
他冤,被他殺的司馬亮也冤,他死得並不無辜。
就這樣,司馬瑋被殺,其黨羽被夷滅三族!
楚王司馬瑋成為八王之亂第二個犧牲的八王!
05
這個女人不簡單
賈南風這個女人不簡單啊,真是個厲害人物,真不愧是一代妖后!
賈南風人醜點子多,先利用司馬瑋殺掉楊駿;
再挑唆司馬亮、衛瓘和司馬瑋的矛盾;
再利用司馬瑋殺了司馬亮、衛瓘;
最後在幹掉司馬瑋,自己則隱居幕後,成為最大的贏家!
整個計劃,算盡了人心,算得令人歎為觀止,展現出一代妖后的權謀水平。
而在她整個計劃中,詔書是她最有力的武器,這說明,晉惠帝雖然是個傻子,但他所代表的皇權還有威懾力,賈南風完全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至此,八王之亂第一階段結束,在這個階段,死了兩個王,三個輔政大臣,抄家滅族不計其數,殺了個人頭滾滾。
但動亂只發生在京城,殺人的也只是禁軍,局面並沒有一發不可收拾,晉朝中央統治還在。
此後,賈南風掌握大權,晉朝進入長達八年的多的賈南風時代。
雖然在史書當中,賈南風是一個面醜心黑、兇猛狡詐、殘暴不仁的妖精,可她殘忍的一面只針對政敵。
她政治手段非常高明,能協調西晉王朝內部藩王與外戚、寒門庶族與門閥豪強的關係,這一點只有司馬炎能做到。
在賈南風統治集團內部,有幾個關鍵人物,一個是寒門庶族代表張華,張華是西漢開國元勳張良十六世孫,足智多謀,博學多才,是一個國之棟樑,賈南風對他非常尊重,言聽計從。
另一個是門閥豪強代表王衍,王衍就是琅琊王氏的頭面人物,司馬瑋被殺後,就是他接管了中央禁軍軍權;
除此之外,像王戎、裴頠這樣的俊傑都能為賈南風所用。
知人善用的賈南風在這些人的幫助下,基本做到了讓西晉王朝海晏河清、政局穩定。
客觀評價,賈南風是一個優秀的政治家,一代女主,賈南風時代成為西晉王朝最後的好時代,是司馬炎之後絕無僅有的穩定時期。
06
賈南風也不容易
可在賈南風統治背後存在一個巨大的矛盾——賈南風和太子司馬遹的矛盾!
這個問題很要命,太子司馬遹並不是賈南風的親生兒子。
賈南風是個嫉妒心爆表的潑婦,容不得晉惠帝有其他女人,當初司馬炎擔心自己的寶貝兒子不知道床第之事,於是送了自己的一個妃子謝玖到東宮侍寢。
事實證明,晉惠帝雖然傻,啪啪這種事還是很熟練的,謝玖不久之後就懷孕了,
但謝玖怕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會被賈南風蓋死,於是請求司馬炎讓她回宮,之後才生下司馬遹,可憐的司馬遹,都三四歲了,他爹還不知道有這麼個兒子。
不過沒爹疼不要緊,爺爺疼啊。
司馬炎對司馬遹非常寵愛,因為司馬遹是個小神童,小小年紀,處事不驚,足智多謀,頗有司馬懿風範。
司馬炎寶貝得不行,對他寄予厚望,召集天下英才,為他準備了一個陣容豪華的教師團,把他當接班人培養,為他制定了隔代傳位的計劃。
在司馬炎計劃當中,司馬遹就是晉惠帝之後下一任皇帝。
說難聽點,晉惠帝能當皇帝,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生了司馬遹這麼個好兒子。
可司馬遹是典型的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長大後,他成了熊孩子,怎麼頑皮怎麼來,驕奢淫逸,殘暴不仁,不修德名,不務正業。
這都不要緊,再差能差得過他那傻子爸爸。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不懂得韜光養晦,不懂得暫避鋒芒。
他和賈南風以及賈氏一族產生了尖銳的矛盾。
賈南風不容易啊,司馬遹是先帝爺指定的接班人,可這孩子不和一條心,這可咋辦?
涼拌,不是他辦了她,就是她辦了他,雙方矛盾根本無法調和。
賈南風想了想,決定辦了他。
於是賈南風在侄子賈謐的挑撥下,逐漸有了廢太子的想法,並且開始實行計劃,製造輿論,抹黑司馬遹。
訊息一出,司馬遹手下中護軍趙俊建議他先下手為強,發動政變廢掉賈后。
司馬遹經過慎重考慮後拒絕了趙俊的建議。
司馬遹的選擇是對的,他要真發動政變,就主動給了把柄給賈南風,賈南風大權在握,實力佔絕對優勢,他發動政變勝算並不高。
再說,他是先帝指定的接班人,他什麼也不用幹,等著老爸駕崩就可以繼位,沒必要冒險。
可司馬遹的選擇又是錯的,他不動手賈南風會動手,他安分守己,賈南風也能給他安罪名。
果然,元康九年(299年)十二月,賈南風設計偽造司馬遹寫的詔書,詔書說司馬遹要廢掉晉惠帝和她自己。
這是簡單的栽贓陷害,手段很卑劣,效果卻很好,賈南風給司馬遹找了個罪名,罪名很嚇人——司馬遹謀反!
太子會謀反?賈南風這是騙誰呢。
但賈南風說謀反就是謀反,白紙黑字,證據確鑿,司馬遹謀反成立。
不久,司馬遹被押解到金墉城軟禁了起來。
永康元年(300年)正月,太子司馬遹正式被廢。
正是司馬遹的被廢,成為賈南風執政時期的最大敗招,平靜多年的西晉朝堂像是扔了顆炸彈,把所有矛盾都給炸了出來,直接掀開了八王之亂第二階段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