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古代歷史上頗具傳奇性的“亡國皇后”，除了隋煬帝楊廣的蕭皇后之外，不得不提晉惠帝司馬衷的第二任皇后——羊獻容。
羊獻容出名，並不是因為她做出了什麼功績，而是因為她“逆襲”的人生。
從永康元年（300年）十一月被立為皇后以來，直至永嘉五年（311年）六月被匈奴人俘虜，近11年的時間，羊獻容被廢了5次。要換做一般的女人，早就不想活了。可人家羊獻容就是打不死的小強。她被劉曜（匈奴將領，前趙政權的建立者）搶去之後，不但給劉曜生了3個兒子，還被劉曜冊封為皇后，兒子劉熙還成為了太子。這樣華麗麗地逆襲，也沒誰了。
同樣都是給人當皇后，羊獻容在自家不受待見，為什麼反倒是在外族那裡過得風生水起呢？
01晉惠帝司馬衷自己是個奇葩，連帶他娶的兩任皇后，也不是一般人。第一任皇后，就是歷史上著名的“醜女”——賈南風。賈南風被趙王司馬倫毒殺之後，司馬倫的親信孫秀便提議立羊獻容為新的皇后。
羊獻容出身高門大戶的“泰山羊氏”。而她之所以被孫秀選中，是因為其外祖父孫旂（qí）與孫秀是同族，兩家的關係又比較好。孫秀也是想借著羊獻容，成為外戚，好把持朝政。這也就開啟了羊獻容動盪不安的前半生。
當時正處於“八王之亂”中，晉惠帝司馬衷毫無威信可言，皇權被司馬家的幾位諸侯王，搶來搶去。
永寧元年（301年）正月，身為晉惠帝司馬衷叔祖父的司馬倫（司馬懿和柏夫人生），乘機篡權，將晉惠帝司馬衷幽禁在了金墉城，稱其為太上皇。皇太孫司馬臧（zāng）也被殺害。
永寧元年（301年）三月，齊王司馬冏（jiǒng）（晉武帝司馬炎的侄子）聯合河間王司馬顒（yóng）（晉武帝司馬炎的堂兄弟）、以及晉惠帝司馬衷的異母弟弟——成都王司馬穎、常山王司馬乂（yì）等人，集解數十萬大軍，起兵討伐司馬倫。最終司馬倫一派兵敗。司馬倫和孫秀、及其黨羽都被殺。晉惠帝司馬衷從金墉城被迎回。齊王司馬冏由此被封為大司馬，成為了朝廷新的掌權人。
趕走了一個司馬倫，現在又來了一個司馬冏，都是一樣的專權跋扈，自然又引起了其他司馬家子弟的不滿。
太安元年（302年）十二月，司馬冏又被長沙王司馬乂所殺，司馬冏的3個兒子都被幽禁在了金墉城，追隨司馬冏的那些黨羽，都被夷了三族。這下又輪到成為太尉的司馬乂掌權了。
與其他幾位諸侯王相比，司馬乂對晉惠帝司馬衷算是最尊重的了。司馬乂自身能力也很強，對待下屬也很好，為此，有很高的威望。
乂身長七尺五寸，開朗果斷，才力絕人，虛心下士，甚有名譽。
——《晉書·卷五十九·列傳第二十九》
河間王司馬顒（yóng），原本以為司馬乂是打不過司馬冏的。司馬顒的如意算盤是，借司馬冏之手，將司馬乂擒拿，然後再以去解救司馬乂當藉口，廢了晉惠帝，擁立成都王司馬穎為皇帝，他自己則藉機把持朝政。沒曾想，司馬乂這麼強大，與司馬冏大戰3天，居然一舉端了司馬冏這幫人，導致他的計劃落空。
太安二年（303年）八月，司馬顒（yóng）又聯合成都王司馬穎，舉兵討伐長沙王司馬乂。
司馬乂雖然先後斬獲了司馬穎的六七萬人，但是，洛陽城中的糧草卻逐漸供應不上，戰士們都沒有飯吃。可儘管如此，司馬乂的部下還是願意誓死追隨。看到這架勢，與司馬乂對打的張方，都已經準備打道回府了，結果，卻出了司馬越這個叛徒。
東海王司馬越，是司馬懿的弟弟司馬馗（kuí）的孫子。司馬乂與司馬穎的部隊激戰的時候，朝中有人出現了厭戰的情緒，便偷偷與左衛將軍朱默合謀，將司馬乂給抓了起來，讓司馬越掌權，逼晉惠帝免了司馬乂的官職。
成都王穎攻長沙王乂，乂固守洛陽，殿中諸將及三部司馬疲於戰守，密與左衛將軍朱默夜收乂別省，逼越為主，啟惠帝免乂官。
——《晉書·卷五十九·列傳第二十九》
司馬越一方面是擔心司馬乂會最終失敗，另一方面，他也想乘機獨攬大權，便將司馬乂送去金墉城囚禁。
而東海王越慮事不濟，潛與殿中將收乂送金墉城。
——《晉書·卷五十九·列傳第二十九》
朝中的主戰派痛恨司馬越這種“幫倒忙”的行為，就打算到金墉城去劫獄，將司馬乂給放出來，繼續和司馬穎他們作戰。司馬越就想要殺了司馬乂。這時，黃門郎潘滔勸司馬越：“幹嘛您自己動手，派人通知張方，說司馬乂被關在了金墉城，讓張方去殺了司馬乂。”
果然，張方得到訊息後，就派了3000士兵，去金墉城將司馬乂給帶回了自己的營地，將他給燒死了。司馬乂被燒時的叫喊聲，傳遍四方，三軍將士都忍不住為他落淚。司馬乂死的時候，只有28歲。
黃門郎潘滔勸越密告張方，方遣部將郅輔勒兵三千，就金墉收乂，至營，炙而殺之。乂冤痛之聲達於左右，三軍莫不為之垂涕。時年二十八。
——《晉書·卷五十九·列傳第二十九》
永安元年（304年）正月，成都王司馬穎成為了丞相，二月，就廢了皇后羊獻容，將其幽禁在金墉城，並且還廢了原先的皇太子司馬覃，逼迫晉惠帝封他為皇太弟。
二月乙酉，廢皇后羊氏，幽於金墉城，黜皇太子覃復為清河王。
——《晉書·卷四·帝紀第四》
羊獻容被廢去金墉城4個多月後，因為右衛將軍陳眕（zhěn）號召大家起兵討伐司馬穎，羊獻容又被複立為皇后，司馬覃也被複立為皇太子。
可惜，十餘萬大軍被司馬穎的軍隊打敗。司馬穎的部將張方再次進入洛陽城，又廢了皇后羊獻容、以及皇太子司馬覃。之後，羊獻容這個皇后又被立了廢、廢了立，反正就是來回瞎折騰。
政權被幾個諸侯王搶來搶去、皇后羊獻容和皇太子司馬覃多次被廢立，好像都沒晉惠帝這個正主什麼事。他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樣，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讓他去哪兒，他就去哪兒。這要是賈南風還活著，一定會替晉惠帝做決定，而不是任由諸侯王的擺佈。與強勢的賈南風相比，羊獻容這個皇后真是當得太憋屈。
02羊獻容雖然看似是一副任人擺佈的倒黴樣子，可是，她和她的丈夫晉惠帝司馬衷，完全不是一類人，她也是有野心、有心計的，只是沒有大舞臺任其發揮而已。
之前，河間王司馬顒還寫了假詔書，要賜死羊獻容。司隸校尉劉暾（tūn）、尚書僕射荀藩、河南尹周馥（fù）都替羊獻容求情，上表說：羊獻容的家族早就沒落了，她自己又被與世隔絕地幽禁著，不可能有機會和外人勾結，不會造成任何威脅，沒必要殺這樣的一個無害之人。
司隸校尉劉暾（tūn）因為打死都不肯執行毒殺羊獻容的詔令，司馬顒便派人去捉拿他，劉暾只好逃去了青州。等到後來晉惠帝回到洛陽、羊獻容被複位後，羊獻容便派人去感謝劉暾當年對她的救命之恩，給他加官進爵。
後遣使謝暾曰："賴劉司隸忠誠之志，得有今日。"以舊勳復封爵，加光祿大夫。
——《晉書•卷四十五•列傳第十五》
這可以看作是羊獻容懂得知恩圖報，也是她在為自己拉攏朝中勢力。
光熙元年（307年）十一月，晉惠帝司馬衷窩囊的一生終於走到了盡頭，享年48歲。《晉書》中有說，晉惠帝可能是被司馬越給毒死的。
（惠帝）後因食餅中毒而崩，或雲司馬越之鴆。
——《晉書·卷四·帝紀第四》
永安元年（304年）十二月，司馬衷曾經下詔，封自己的異母弟弟豫章王司馬熾為皇太弟。晉惠帝死後，羊獻容不希望讓司馬熾當皇帝。因為司馬熾繼位的話，她就會變成新皇帝的嫂子，地位遠不及皇太后來得高，自然，權力也沒有皇太后大。
更重要的是，司馬熾已經20週歲了，早就已經成年，根本就不是她這個“皇嫂”可以掌控的。而原先的皇太子司馬覃，才只有9週歲。如果司馬覃繼承皇位，她這個皇太后就可以輔政了。所以，羊獻容便派人去催司馬覃趕快進宮，好立他為皇帝。可惜，沒成功。
會帝崩，後慮太弟立為嫂叔，不得稱太后，催前太子清河王覃入，將立之，不果。
——《晉書·卷三十一·列傳第一》
從這點可以看出，羊獻容在經歷了5次被廢后，逐漸在艱難困苦中成長了不少，至少知道為自己的利益去爭取，而不是乾坐在那裡任人安排。只可惜，她的勢力太單薄了點。
永嘉五年（311年），劉曜、王彌、呼延晏帶兵一起圍攻洛陽。洛陽城內早就沒有了糧食，都出現了人吃人的慘狀，百官也沒有了抵抗的心思。晉懷帝司馬熾想出逃到長安去，卻被劉曜的軍隊抓住。
劉曜放縱手下焚燒宮廟，侮辱后妃，搶奪宮人和珍寶，並且隨意殺人，洛陽的皇族、百官和百姓總計有3萬餘人喪命。
搶完了、殺完了，劉曜便將晉懷帝司馬熾、晉惠帝皇后羊獻容，以及傳國六璽一起，打包送去了平陽。
宣陽門陷，彌、晏入於南宮，升太極前殿，縱兵大掠，悉收宮人、珍寶。曜於是害諸王公及百官已下三萬餘人，於洛水北築為京觀。遷帝及惠帝羊後、傳國六璽於平陽。
——《晉書·卷一百二·載記第二》
根據《晉書》中的記載，已故晉惠帝太子司馬遹的妻子王惠風，也被劉曜的部隊所俘虜。劉曜將王惠風賞給了部下喬屬。王惠風就拿了把劍，不讓喬屬靠近她，說她是太尉公女，皇太子妃（雖然已經離婚了），寧死也不被胡人侮辱。喬屬一生氣，就把王惠風給殺了。為此，王惠風還被《晉書》收錄進了《烈女傳》。
當時劉曜應該是將那些皇家貴女和後宮婦人們都集中到了一起，把她們當做戰利品一樣，賞賜給了諸位將領。
按照常理，羊獻容的人生算是徹底“完蛋”了。就好比“靖康之恥”中的那些后妃們，被抓到外族人手裡，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可羊獻容估計是因為之前黴運太多了，觸底反彈，她居然被劉曜給看中了。
03劉曜是劉淵的族中子弟，從小被劉淵收養。劉淵是匈奴冒頓（mò dú）單于的後人。因為漢高祖劉邦曾經嫁漢室公主與匈奴和親，並且和冒頓以兄弟相稱，所以，冒頓單于的後人都以“劉”姓。
初，漢高祖以宗女為公主，以妻冒頓，約為兄弟，故其子孫遂冒姓劉氏。
——《晉書·卷一百一·載記第一》
永興元年（304年），劉淵以漢室後裔自居，自立為漢王，定年號為“元熙”，並且追尊劉禪為孝懷皇帝，立三祖五宗（西漢、東漢和蜀漢的八位漢朝皇帝）的神位祭祀。
劉淵那一輩的匈奴人，已經不是大家所理解的蠻荒之族了。他們也接受漢文化的教育，讀漢人的書，像劉淵，就很喜歡讀諸如《春秋左氏傳》、《孫吳兵法》等書。
（劉淵）幼好學，師事上黨崔遊，習《毛詩》、《京氏易》、《馬氏尚書》，尤好《春秋左氏傳》、《孫吳兵法》，略皆誦之，《史》、《漢》、諸子，無不綜覽。
——《晉書·卷一百一·載記第一》
或許是受劉淵的影響，劉曜也不是那種只知道帶兵打仗的粗人，他也是博覽群書的文化人。
（劉曜）讀書志於廣覽，不精思章句，善屬文，工草隸。
——《晉書·卷一百三·載記第三》
正因為如此，出身名門、知書達理的羊獻容，在劉曜那裡，受到的，並不是一般俘虜的待遇，而是當起了女主人。
羊獻容給劉曜生了3個兒子，劉曜不但冊封羊獻容為皇后，還允許羊獻容參與政事。
羊氏內有特寵，外參朝政，生曜三子熙、襲、闡。
——《晉書·卷一百三·載記第三》
關於羊獻容的年齡，史書中沒有明確記載。假設她在永康元年（300年）被冊立為皇后時有15歲，那劉曜攻陷洛陽城那年，羊獻容應該是26歲左右的年紀，總之不到30歲。
《晉書》中並沒有關於羊獻容相貌的描述，羊獻容能被劉曜看上，應該長得並不差。但劉曜看上羊獻容，應該不僅僅是因為她長得好看。
要是換做其他後宮貴婦，看到匈奴人入侵這樣的陣仗，早就嚇得花容失色、哭哭啼啼的。而羊獻容之前被諸侯王、及大臣們廢立的經歷，早就將她鍛鍊得寵辱不驚了。
估計當羊獻容被帶到劉曜面前的時候，真正吸引劉曜的，就是羊獻容的從容淡定：既沒有怕得要死的恐懼，也沒有視死如歸的仇恨。這時候的羊獻容，正好印證了電影《卡薩布蘭卡》裡的那句話：“如今你的氣質裡，藏著你走過的路，讀過的書和愛過的人。”
除了相貌和氣質，羊獻容的智商和情商應該也不低。
《晉書》中記載，劉曜曾經問過羊獻容：他和司馬衷比，誰更好？（拿自己去和對方的前任比，純屬是在給自己挖坑）。
看看人家羊獻容教科書式的答案是怎樣說的：“你們2人怎麼能拿來比較呢？您是開國聖主，他是亡國之君。他貴為皇帝，連妻子孩子都保護不了，隨意讓他人欺負，那時我都不想活了，哪裡會想到還有今天的好日子。我出身於大家族，以為天下男子都是這般無能，自從跟著您，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真有像您這樣的大丈夫呢。”
因問曰："吾何如司馬家兒？"後曰："胡可並言？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不能庇之，貴為帝王，而妻子辱於凡庶之手。遣妾爾時實不思生，何圖復有今日。妾生於高門，常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以來，始知天下有丈夫耳。"
——《晉書·卷三十一·列傳第一》
你要是劉曜，聽了這一席話，開不開心？驚不驚喜？關鍵是羊獻容這話說得，不但有理、有據，還有感情。嘖嘖，羊獻容這情商。
有人可能會覺得羊獻容是在刻意討好劉曜。可是，這或許就是她的真心話。羊獻容跟著晉惠帝司馬衷的時候，真是沒什麼愉快的回憶：被那幫臣子廢來廢去、害得她家破人亡不說，還時刻都有性命之憂。
結束語
羊獻容雖然前半生命運坎坷，好歹結局還算不錯。不過，後世卻有批評她毫無節操，身為一國皇后，怎麼可以改嫁給胡人呢。應該像王惠風那樣，打死不從，當貞節烈女才對。這種思想，在羊獻容那個時代，應該不是主流。不然，蔡文姬和左賢王是咋回事？曹操為啥要花重金把蔡文姬給贖回來？
當然，《晉書》的編撰者房玄齡等人也不敢過度批評羊獻容。一來是因為唐朝的民風本來就比較開放；二來，房玄齡的頂頭大Boss唐太宗李世民，也是有外族血統的，將手下敗將的妻子、以及亡國公主搶來當妃子的事，李世民也沒少幹。如果房玄齡他們這麼罵羊獻容，那不就等於在罵李世民嗎？
羊獻容能逆襲翻盤，除了有命運的因素外，主要還是她思想樂觀。如果羊獻容不堪忍受屈辱，直接就尋短見了，那在歷史長河中，她永遠都只能是一個倒黴又可憐的皇后。
所以，無論在任何時候、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要過早地失去希望，或許更好的，就在下一站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