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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三十八年三月,己未科殿試在紫禁城皇宮舉行。明《皇明歷科狀元錄》、《狀元圖考》等史書記載:考試之後,讀卷官把成績排名和前十名卷子一起呈給皇帝審閱。原本選出的第一名並非丁士美,但嘉靖帝(明世宗)看了卷子以後並不滿意。當看到丁士美卷子,眼睛就一亮,見開頭就寫道:“帝王之致治也,必君臣交儆而後可以底德業之成,必人臣自靖而後可以盡代理之責。”深愜帝衷,用玉管筆朱圈“君臣交儆”、“人臣自靖”八字,置於卷首。

就這樣,丁士美成為狀元。

當時嘉靖皇帝的策問是這樣的:“朕恭承上天明命,君此華夷,亦既有年矣!夙夜持敬,不敢怠恣,一念在民,欲人人得所,夫何與我共理者,彼各一心,皆未見以我心而是體百務,惟欺君以欺天,害民亦害物,彼嘗言之者後盡背而棄之。夫大學之道,專以用人理財為急,用得其人,政自治理,財得宜用自足。籲,人之不我用,而代理之責,豈獨我能耶?茲欲聞人得用,財得理,以至治羙刑平,華尊夷遁,久安之計,何道可臻,爾多士其言之,必盡所懷焉!”(《明世宗實錄》卷之四百七十)

當了近四十年皇帝的明世宗對國家與朝政其實很清楚,對朝廷內外各自異心辦事不力很為苦惱。為了實現心目中的“治羙刑平”和“華尊夷遁”的理想治國目標,他出了這道考題。他的策問,實則是一個囊括內外政務、直指吏治財用的難題。他希望聽到剛選拔出來的優秀貢士們的計策,也從中發現出類拔萃者。

《御書堂丁氏族譜》收錄了丁士美的殿試策論。他用三千多字闡述了自己的論點。在策論的一開頭,他就畫龍點睛地說道:“臣聞帝王之致治也,必君臣交儆,而後可以底德業之成;必人臣自靖,而後可以盡代理之責。”

這幾句在寫作方法上叫做“破題”。破題十分重要。在科舉考試中,它往往決定能否勝人一籌,因為考試官必定著重先看破題是否得當和優美。丁士美的“破題”“破”得相當有水平,用簡潔數語將皇帝出的難題給解開了。令人叫絕的是,在論述君臣關係時,獨具匠心地提出了一個“儆”字,即告訴世人:君臣之間只有相互告誡、相互砥礪,帝王德業才可望有所成,人臣才會安寧做事,隨之大家也會盡到分司代理天下之責。

破題之後便是承題,就是進一步闡述破題的意思,充分闡發主題。丁士美對於為何君臣之間應該相互告誡、相互砥礪做了進一步明確的闡述:“天地之大德曰生,而其所欲生者,莫甚於民,故立之君以理之。是君也者,承天之命者也,當以天之心為心者也。聖人之大寶曰位,而所以守位者,莫要得於民,故設之臣以分理之。是臣也者,承君之命者也,當以君之心為心者也。君以天心為心,則有純天之心,有憲天之政,宗子之責盡矣。”

緊接承題的是“起講”和“入手”等步驟。“起講”也十分有講究,即必須緊扣朱熹的《四書集註》內容,以古人之氣,代聖賢立言。丁士美在策論中這樣寫道:“臣以君之心為心,則事君如事天,事君如事親,家相之責塞矣、是知君責任乎臣,臣責難於君,是謂交儆,交相得而益章,泰道之所以成也。志存乎立功,事專乎報主,是謂自靖。君得臣而化行理道之所以永也,然則一心一德,君臣固當共成其體,而自靖自獻,人臣又可不自盡其心也哉?帝王所以禮樂明備,而天地官刑,政肅清而民大服,蒞中國而內順治,撫四夷而外威嚴者,胥此交儆之戒,自靖之誼有以致之也……”

這篇策論沒有糾結於具體的皇帝猜疑、明爭暗鬥和上下相隔等敏感問題,而是提出獨到的宏觀而有針對性的良方,自然地融入了程朱理學之說,時不時地回頭點題,反覆論證“君臣交儆”。今天讀來,也讓人發出由衷的讚歎!

丁士美緊扣皇帝“人得用,財得理,治羙久安”的策問,以仁政德治起筆,以擢能節流收封。其綱領是“君臣交儆”、“人臣自靖”八字,其細則分別為用人和理財之策。用人方面,丁士美主張“精其選、嚴其課、久其任”;理財方面,他主張“去三浮、汰三盈、審三計”。丁士美溯古論今,提出用人最在於“陛下之居敬而已矣”,而理財最在於“陛下之崇儉而已矣”。

丁士美之所以認為“君臣互儆、人臣自靖”是德業之成的根基,這是源自於傳統儒家認為君王“君權神授、命定於天”的傳統理念。而大臣作為承君之命之人,必須以君心為心,達到“君責任乎臣、臣責難於君”的君臣互儆效果。而身為臣子,應當“志存乎立功、事專乎報主”,一心一德,君臣同體,達到自靖自獻,投身於國家事功。方此,才能“撫四夷而外戚嚴、蒞中國而內順治”。

在此總綱統攬之下,丁士美又分別從用人、理財兩大方面提出了“選賢任能、賞罰分明、開源節流、崇儉節約”的治國策略。應該說丁士美的對策既深循儒家君臣尊卑之舊道,又頗具扶危濟困之苦心。其“選賢任能”、“賞罰分明”直指明世宗忽智忽愚的任人之法並暗勸其應明辨忠奸、分職定責;“開源節流”、“崇儉節約”又是勸諭聖上能夠休養生息、繁業安民,透過節約節流、積蓄國力以治內攘外。

丁士美的策論深深觸動了明世宗,明世宗充分肯定丁士美並擢定他為狀元,是與當時的歷史背景、政治環境以及世宗個人性格密切相關的。

《國榷》記:“(世宗)晚年雖不御殿,而批決顧問,日無停晷。雖深居淵默,而張弛操縱,威柄不移。”(明末清初史學家談遷著)世宗在位45年,有二十多年長居深宮,但始終掌握大權。他深知用人是關鍵。

嘉靖一朝先後有13名首輔,卻換了23次,最長的是有人做了14年,這個人就是嚴嵩,而短的不過一兩個月。前20年,明世宗走馬燈似地換人,以這種辦法,既防止任何柄政太久、尾大不掉的情形出現,也隨時宣示他的威權。但是到了1542年後的25年間,只有4位首輔,他也意識到頻繁換人並不是治國長久之計。

1559年,正是嚴嵩任首輔時期,但世宗對嚴嵩的不滿也由來已久。“用誰”、“怎麼用”?這該是世宗最關心最煩心的問題。

丁士美答的是“君臣交儆,人臣自靖。”什麼是交儆呢?他解釋說:“是知君責任於臣,臣責難於君,是謂交儆。交相得而益章,泰道之所以成也。”

《孟子﹒離婁章句上》中有“故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意思是:用高標準來要求君王就叫做‘恭’,向君王出好主意而堵塞壞主意就叫做‘敬’,認為自己的君王不能行仁政就叫做‘賊’。”

丁士美這句話意思是:君主把責任交給大臣,大臣高標準來要求君主,是謂交儆。通俗一點就是相互信任、同時相互警醒的意思。

什麼是自靖呢?丁士美文中有:“志存乎立功,事專乎報主,是謂自靖。”意思是:作為人臣,志向應當是立功,做事只為報達君主,稱為自靖。

嘉靖政治上集異納諫,勤於政務,打擊權臣和封建地主貴族勢力,整頓朝綱,總攬內外大政,中央集權得到復興和加強,使朝政為之一新。他希望人臣時刻對皇上保持恭敬,和臣子之間應相互警醒。所以嘉靖非常認可丁士美這段話。

關於“財得理”。明代中期的商業有過空前的繁榮,到嘉靖初年達到極盛。但是,以特權強權為後盾的官店、皇店、藩店、衛店、紳店的壟斷經營,以及對民間商業的重稅盤剝,都對商業的繼續發展構成威脅和破壞。使得原本興盛活潑的商業,太為萎縮。

嘉靖經濟上嚴革貪贓枉法,勘查皇莊和勳戚莊園,重新整頓賦役,減輕租銀,體恤民情,這一系列措施,極大地緩解了當時激烈的社會經濟矛盾。

丁士美在策論中提出“去三浮,汰三盈,審三計”。“三浮”是指官浮於冗員、祿浮於冗食、用浮於冗費;“三盈”是指賞盈於太濫、俗盈於太侈、利盈於太趨;無疑是切中要害,指出了當時面臨的困境。“三計”是指:有不終歲之計,下也;有數歲之計,中也;有萬世之計,上也。這不僅切合了嘉靖改革的謀劃,更是為嘉靖改革提出了方略性的辦法。

嘉靖尋求“治美刑平,華尊夷遁,久安之計。”也說明當時面臨的實際困境。

明朝中葉,在北方,蒙古韃靼部興起,屢次軍騷擾內地,當時明朝邊將為保官升職,軍糧大半賄賂了當朝內閣首輔嚴嵩。同時駐在邊關的兵卒忍受不了將領們剋扣軍糧,經常爆發譁變。攪得明朝的北邊幾乎沒有安寧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韃靼部俺答汗率軍長驅直入北京郊區,燒殺搶掠數日,史稱“庚戌之變”。

在東南沿海,海防十分空虛,一些重要地段計程車兵僅有原額的三分之一,戰船十存一、二。致使海盜大舉進犯。僅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以後的三四年間,江浙軍民被倭寇殺害的就有數十萬人。所以,當時是東南沿海倭患極為嚴重的時期。

丁士美在策論中提出的“萬世之計”是什麼呢?他策論中指出,“孔子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言純心為用賢之本也。”最終治理國家還在於重用賢才。

孔子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禮記·中庸》)意思是:“治理國家大事,首先要得到人才,選拔人才取決於他自身的品德修養,品德修養取決於這個人是不是遵循正道,遵循正道又取決於他有沒有仁心。”

這便是給嘉靖帝提出了一條根本性的治國策略。

綜觀整個明朝,嘉靖朝是人才輩出,這和嘉靖帝善於發現人才,以及政治氛圍比較寬鬆是分不開的。

丁士美整篇策論一氣呵成,文筆優美,實際是一個邏輯嚴密的治國大綱,既高屋建瓴,又實實在在;既深謀遠慮,又綱張目舉;既看出這位狀元郎拳拳愛國之心和值得欽佩的憂患意識,更看出他宏闊深邃的思想胸襟和廣博深厚的學識才華。所以即使是以奸詐出名的嚴嵩任主考官,這篇策論也能通得過,並最終“深愜帝衷”,丁士美被擢為狀元。

雖然不能說後來明世宗就照此方案梳理國政,治平內外,但是,不久後奸臣嚴嵩就被解職、抄家、兒子被處決,朝綱得到重新治理,不能否定明世宗也受到了丁士美策論的觸動與激勵。

(丁祖宏根據馬渭源、馬宇陽、陳達、楊民僕文章整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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