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是中國文化的一大特質，請客吃飯又是這一特質中的特質。過去，魯迅先生髮現了歷史的冊頁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吃人”二字，現在，大小老闆都樂見“吃貨”之多。吃貨當中，還不乏暗裡吃人者在。

五月，丙寅，禁天下屠殺及捕魚蝦。江淮旱，飢，民不得采魚蝦，餓死者甚眾。右拾遺張德，生男三日，私殺羊會同僚，補闕杜肅懷一啖，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對仗，謂德曰：“聞卿生男，甚喜。”德拜謝。太后曰：“何叢得肉？”德叩頭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預。然卿自今招客，亦須擇人。”出肅表示之。肅大慚，舉朝欲唾其面。

《資治通鑑》

《資治通鑑》記載，公元692年5月，信佛的武則天心血來潮，下令天下禁止殺生、禁捕魚蝦。江淮地區恰逢乾旱，糧食無收，百姓沒了生路，餓死人多。朝中有個做右拾遺的大臣叫張德的，多年來盼生一個男孩，恰在這一年，老婆給他生了個茶壺嘴。老張大為高興，兒子出生三天後，他做“三朝酒”，大宴賓客。興奮中忘了武則天的禁令，私下裡殺了只羊來招待同僚。同事中有一個做“補闕”叫杜肅的，吃完酒席，偷偷地往懷裡塞了塊羊肉，告辭而去。

一離開老張家，杜肅他就直奔皇宮，向武則天告密去了。

武則天畫像

告密，是武則天時期大力表彰的政事。武則天規定：“有告密者，臣下不得問，皆給驛馬，供五品食。” 《唐六典》規定，五品食的標準是：“每日細米二升，面二升三合，酒一升半，羊肉三分，瓜兩顆，鹽、豉、蔥、姜、葵、韭之屬各有差。”告密有功者另有封賞，“無實者不問”，即使誣告也不追究。一時間“四方告密者蜂起，人皆重足屏息”。杜肅大概不滿足於做一個拾遺補闕的小官，於是趁機向武則天揭發同事違禁。

第二天朝會。武則天對張德說：“聽說愛卿生了個男孩，非常高興。”老張一聽趕緊拜謝。誰知，武則天又問：“你請客的肉是從哪裡得來的呀？”這一問，將老張德嚇了一跳，三魂丟了二魂，立即知道違禁宰羊的事情暴露了，趕緊叩頭認罪。沒想到，武則天卻笑了，道：“朕禁屠宰，吉凶不預。然卿自今招客，亦須擇人。”意思是說，我禁止殺生，但民間紅白喜事不受限制，不過，愛卿今後請客，還是要多長一點心，那種前頭吃了好酒好肉，一轉身就去告密的小人，就不要請了。說完，武則天將杜肅的告密信取出來，交給張德。

杜肅呢？原本想邀得大功，沒想到被狠狠地打了臉，頓時羞得無地自容，朝中眾人都恨不得往他臉上吐唾沫。

杜肅是什麼人，正史上一點記載也沒有。《資治通鑑》將他寫進來，既是告誡皇帝，也是告誡群臣與後來人。

然而，儘管如此，但有些杜肅們賀宴照吃，小報告照打，活得滋潤得很。

這些杜肅們，表面上一身正氣，滿嘴正能量，實則滿肚子壞水。本來，作為拾遺補闕官員，假如發現政策規定脫離實際，就應該敢於直諫；發現同事破壞了“禁殺令”，應該理直氣壯當面批評。恰恰相反，他們是巴不得你違禁，巴不得抓到你的把柄，巴不得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們當面做人，背後做鬼，人鬼情未了。

因此，大家一定要記住武則天的忠告：請客吃飯，還要多長一點心，別什麼人都請。

本文撰稿：劉緒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