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照片
可以說,周作人已經熟悉了"兄唱弟隨"的生活。
自從魯迅父親1896年去世以後,雖說家中還有母親在操持,但生活的大部壓力,皆是落在了他的兄長魯迅身上。
他們父親去世時,魯迅才15歲,正因是家中長子,所以不論何時,他都處於奔波的路上。
因為之前魯迅祖父於科場作弊,所以被清廷抓入了牢籠。
本來清廷判給魯迅祖父的罪責是死罪,但由於周家龐大的家底,在金錢的作用下,魯迅祖父的罪責變成了被關押10年。
魯迅先生祖父周福清
亦因此事,當後來魯迅父親生病的時候,周家已經拿不出銀錢供其看病。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變賣祖上的基業換取銀錢。
幾乎每天,魯迅總要出沒於當鋪與藥店之間,將剛在當鋪獲得的銀錢轉而交給藥店換取藥材。
如果這些銀錢還有富餘,魯迅便會將其帶回家中交由自己母親保管。
魯迅深知,除卻自己讀書費用以外,家中的三個弟弟,他們上學亦是一筆巨大的開銷。
三味書屋
所以在年少之時,雖說魯迅有著想要帶著這"大筆"的銀錢出去玩的衝動,但最終還是剋制了這個想法。
而魯迅節儉的性格,亦是在這一時期所養成。
直至後來,魯迅先生的父親病逝,他與自己二弟周作人亦是同時離開了三味書屋,轉而前往南京求學。
魯迅因比周作人年長,所以早先4年教周作人前往日本。
其實在周作人心中,他剛從南京學堂畢業之時,並不想前往日本求學。
周作人照片
皆因他在南京的時候,所學的課程、上課的語言甚至連課堂之上說的話語,都是英文。
因此,剛畢業時,周作人想申請美國公費留學。
抵達日本之後,周作人因為"家境清貧",寄居在東京的留學生宿舍中。
亦是在這裡,他結識了自己的一生所伴——羽太信子。
羽太信子(前排右一)照片
信子是周作人寄居宿舍的服務員,屬於日本的下層家庭。
她的家中除了她是長女之外,還有著一個弟弟與一個妹妹。
雖說信子長得又矮又胖,但二人經過每日的接觸,逐漸產生了對彼此的愛意。
最終在1909年,魯迅離開日本前夕,二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結婚之後,周作人依舊聽從魯迅的安排,繼續於日本學習。
而魯迅則是於日本求學結束,返回國內擔任起了教職。
魯迅先生照片
1912年,臨時政府初立,魯迅應教育總長蔡元培之邀,就任教育部科長。
恰逢同期周作人於日本求學結束,魯迅便推薦他頂替了自己的教職。
同年5月,信子於中國為周作人誕下一名男嬰。
當週家眾人得知此訊息的時候,先是展示出來了一種難以抑制的喜悅,畢竟這是周家第三代的第一人(魯迅暫無子嗣)。
但隨即,又對這個孩子有了深深的擔憂:沒有人可以照顧他。
魯迅與周作人、周建人兄弟三人就不用說了,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男子照顧孩子的先例。
周家三兄弟照片,從左往右分別是:魯迅、周作人、周建人
他們兄弟三人的母親魯瑞雖是女性,但奈何年老力衰,加之魯迅四弟的夭折,她已失去了照顧小孩的耐心。
而至於魯迅妻子朱安,雖說她可以前來照顧信子與孩子,但是這一想法剛被提出,便瞬間遭到了周家所有人的反對,其中便有魯迅與周作人。
最終,百般無奈之下,魯迅只能致書日本羽太家,邀信子弟弟羽太重九與妹妹羽太芳子來紹興,幫忙照顧信子。
隨信寄出的,還有魯迅給他們的路費:10塊大洋。
就這樣,羽太家族除了年長一輩之外,全部來到了中國。
魯迅先生照片
後來,更是藉由周作人與信子的撮合,魯迅三弟周建人亦與羽太芳子邁入了婚姻的殿堂。
1919年,魯迅經由母親同意,賣掉了紹興城中的祖宅,轉而在北平購置了一套房產。
作為家中的長子,魯迅自然之間便負擔起了家中的主要職責。
按照常理來說,本來周家的財政大權應由周氏兄弟母親魯瑞掌管,即使後來魯瑞年老,再無精力管理此事時,也應由魯迅妻子掌管。
可是事實卻是,在魯迅等人搬遷至八道灣(北平魯迅住宅)後不久,整個周家的財政大權,皆是落入了信子之手。
周作人(中)與羽太信子等人合照
按照周海嬰的說法,"朱安大嫂不識字,能力不足以理家",所以,周家的財政大權自然便落在了信子的手中。
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日本婦女素有勤儉持家的美稱,所以對於將每月工資皆交給信子這件事,魯迅倒是顯得滿不在乎。
可是事實卻是,周家這次碰到的卻是一個意外。
連同周作人在內,每月周家可以淨收入大約600元(普通百姓每月收入均為20元),可即便如此,卻是"總是不夠用,要四處向朋友借"。
在信子當家的時期內,周家每月均有10餘名僕人,但是其的兩個孩子,也得有三五人貼身照顧。
給主人家幫忙的小工
這種誇張程度,即使是作為京官的魯迅祖父,也從未如此大手筆地花過錢。
彷彿是突然掌握了大量的資產,信子膨脹了一般。
她經常心血來潮,這邊廚房剛把飯菜做好,她那邊就叫著要吃餃子,廚房只能把菜倒掉開始包餃子。
甚至還有時,只要周作人的兩個孩子生一絲小病,即使是感冒發燒之類的毛病,信子也會喊人去將日本醫生請來。
魯迅父親生病之時,找的中醫的出診費是1元4角;但周作人孩子找的醫生出診費卻是將近10元。
以至於有時,魯迅手頭的金錢因資助學生而用完,找信子要錢的時候,信子總會說早已花完。
魯迅先生劇照
而信子大手筆的代價,卻是魯迅"甚至弄得夜裡寫文章時沒有錢買香菸和點心"。
事已至此,雖說魯迅想要收回家中的財政大權,但卻是由於周作人的"不作為",這件事卻只能草草放棄。
周作人想要的往往只有"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在搬遷到八道灣之後,他除了自己書房內的大小事務,其餘的事情皆是一概不問。
即使有時,周家真的沒了錢,周作人也僅僅是與信子吵了一架。
而最終的結果卻是"信子一裝死他就屈服了"。
周作人照片
所以雖說魯迅對信子的行為有極大的不滿,但為了維護兄弟二人的感情,他只能默默地將這件事自己消化。
當時,魯迅身邊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彷彿信子知道魯迅對她無可奈何一般,後來的生活中,她所做的事情是越來越出格。
當時北平的日本僑民很多,伴之而來的,也有許多日本人開設的專門銷售日貨的店鋪。
而與此同時,信子慢慢將家中所有生活物資都變成了日貨。
日本店鋪
前期先是從集市上購買,後來她對中國產品的質量越來越不滿,便託人從日本買了捎來。
雖說她是在日本人開設的店鋪購買的,但在信子眼中,"日本的任何東西都比中國貨要好"。
除此之外,信子還一直想著要在八道灣建立一個可以容留自己的一家人。
而魯迅,因為之前曾經聲討信子要過財政大權,自然成為了她妄圖"迫害"的物件。
雖說周家有著兄弟三人,但在此之前,周建人早已憑藉胡適的介紹,選擇離開了北平,前往上海工作。
胡適照片
周建人1921年離開京城,當時他的妻子羽太芳子已經懷孕,所以當時他便自己前往了上海。
但是最終,周建人卻是收到了拒絕的回信:芳子不願離開北平,她不願離開姐姐,也不想再回到原來的苦日子中。
周建人拿著信,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亦是生起了對自己大哥魯迅的些許同情。
他知道,芳子的性格,大部分是受到了自己姐姐信子的影響。
圖為周建人
而現在自己沒有在北平,就能感受到芳子對錢財的不捨,更別說住在北平,與她們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魯迅了。
事實真的如周建人所預料一般,在他離去的10個月後,信子終於忍不住對魯迅下手了。
一天,魯迅閒來無事,便前往後院逗自己的小侄子周豐一玩耍。
恰好當時,魯迅剛從教育部上班歸來,路上買了些許糕點,以備晚上寫作時食用。
於是,在前往後院的時候,他便帶了一些前去,想要給自己小侄子嚐個新奇。
魯迅先生照片
本來,周豐一在見到魯迅的時候,表現得十分開心,他本人也願意與自己的大伯一起玩耍。
但當信子出現在他們伯侄二人身前的時候,所有的美好瞬間變成了幻影。
看著魯迅與自己兒子在園中玩耍,信子並沒有選擇前往魯迅身邊去問候,反而怒氣衝衝地將周豐一喊到了自己面前。
而後,她便當著魯迅的面,大聲地訓斥周豐一:不要親近他們(魯迅與朱安),不要去找這兩個"孤老頭",不要吃他們的東西,讓這兩個"孤老頭"冷清死。
魯迅知道,雖說這是信子教訓周豐一的話語,但卻是說給自己聽的。
羽太信子與周豐一
而信子嫌棄自己的原因,皆是因為前後院生活情況的不同:前院清貧如洗,後院富得流油。
彷彿在信子眼中,窮人的東西,永遠都是髒的。
最終魯迅只能將手中的糕點放在桌上,並默默走出了後院。
第二天,他再次見到了自己昨天送給小侄子的糕點,只是他們皆是出現在了庭院內的垃圾桶之中。
魯迅本意就此將這事給徹底壓下去,但是沒過多久,他卻是收到了自己弟弟周作人送來的一封絕交信。
周作人照片(左)
"我想訂正我的思想,重新入新的生活。以後請不要再到後邊院子裡來,沒有別的話。"
據說,當天晚上細雨霏霏。
第二天,魯迅本欲前往後院找周作人詢問清楚,卻是明顯見到他在後院之上裝了一扇門,一扇自己從未見過的門。
當天,魯迅開始與周作人家分開吃飯。
而後不久,他便與母親、朱安一起搬離了八道灣衚衕。
魯迅母親魯瑞(左)與朱安(右)
八道灣是魯迅親手買進,並親自監督改造設計的,但沒想到,最後卻是落了個分家的下場。
魯迅更沒有想到,後來自己再次回到八道灣的時候,周作人竟然會不顧兄弟情義對自己大打出手。
1924年6月11日,魯迅返回八道灣想要帶走自己之前留下的書籍,但他還沒走到自己家中,便遭到了信子對其的肆意辱罵。
同時,周作人得知魯迅回來後,也加入了對魯迅的辱罵隊伍中。
魯迅本欲還擊,只見周作人突然轉身,拿起了放在身邊的一尺高的銅香爐,朝魯迅砸去。
圖為周作人
幸虧他們兄弟二人的關係鄰里皆知,故此旁邊看熱鬧的人也不少,周作人才沒有砸中魯迅。
亦是因此,魯迅帶著滿肚子的氣,離開了八道灣。
後來,亦是由於"女師大風潮",魯迅離開了北平。
而周作人則是一直生活在信子掌控的八道灣中,終身未另換他所。
魯迅在年少之時,為了求得長壽,便前往寺院求得一個法名——長庚。
周作人亦是為了求得長壽,求得法名——啟明。
周作人與羽太信子
而《詩經-小雅》有云,"東有啟明,西有長庚…兩星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