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朝鮮戰爭來說,1953年7月27日是一道坎,這天之前,中國人民志願軍和所謂的“聯合國軍”是不共戴天的敵人,這天之後,雙方握手言和,暫收武器。
戰爭暫停,士兵們最高興,畢竟不用在戰場上廝殺了。然而,跟敵人的矛盾沒了,自己人的矛盾又出來了。
停戰後,志願軍一位翻譯在邊境巡邏時,跟一個美國士兵成了朋友,二人無話不談,美國兵恨透了自己的上司,想要打他。志願軍一番話感動了美軍士兵,對方流淚說,世界上最關心他的人,除了女友,竟是一箇中國人。
這件朝鮮戰爭中的奇妙軼事,得從停戰那天說起。
以下內容由原46軍136師翻譯李雨田老人回憶整理,下文以老李代稱:
老李在46軍136師當翻譯,1953年7月27日,他隨志願軍一支部隊駐守在板門店附近的大德山。
白天無數直升機在板門店周圍降落,沒有防空炮開火,大家知道志願軍正跟美軍談判,談好了估計就停戰了。
雖然板門店在談判,但其實雙方都沒停手,其他地方仍舊戰火紛飛,而且比以前打得更兇。志願軍擅長依託山勢挖坑道防守,美軍攻不不上去,就氣急敗壞地叫囂:“讓炮彈說話!”
一頓轟炸過後,發現志願軍不僅沒有後退,反而依託坑道又蠶食了他們的一部分陣地,美軍不得不改口說:“坐下來談判!”
就這樣,打了談,談了打,間斷交火了近一年多。
直到1953年7月27日這一天,老李知道,仗可能真的要停了,因為那天的炮戰比任何時候都激烈。
當天晚上9點,老李奉命去基層某排辦事,他剛走出連部坑道,轉入兩米深的交通壕,耳朵就聽出了不對勁。
常年在前線待著計程車兵,耳朵都特別靈,他們辨別炸彈的聲音,就像聽哆來咪一樣明顯,老李聽到不遠處的炮彈爆炸聲十分密集,立刻壓低身子。
幾秒之後,交通壕外爆發一聲巨響,炸彈爆起的土塊濺入壕內,砸在他的身上。
老李甩甩頭,壓低身子向前跑,此時炮彈落地更加密集了,彷彿在他周圍前後左右炸成了一圈。
炮彈菸灰隨著衝擊波落入交通壕,老李因為跑步大喘氣,全都吸入肺中,不住地咳嗽。他當時不停奔跑,只有一個念頭:炸彈千萬不要落入交通壕裡!
沒有人希望被戰爭結束前的最後一顆子彈擊中,老李當時預感戰爭就要結束了,所以不想成為被最後一顆炮彈炸死的人。
他用盡平生中最大的力氣跑出交通壕,躍入了坑道。剛跟陣地上的排長交代兩句,連裡資訊也傳到了,內容很簡單:晚上10點停戰,所有人不準再開火,違者以破壞停戰的罪名審判。
老李抬起手腕,腕錶上顯示9點半多一點,炮火聲漸漸稀少,過了一會兒,整個天地都安靜了下來。
後來在談判時,有美軍透露說,他們接到通知10點停戰,於是在9點至9點半這段時間內,把所有的庫存炮彈都打了出來,反正也沒法運回去,乾脆類似發洩一樣打到志願軍陣地上。
第二天破曉時刻,以往從不在白天跳出掩體的志願軍,全都大膽地跳出坑道在陣地上歡呼。不遠處的美軍也走出工事,呼應著志願軍的慶祝。
停戰了,接下來的事交給雙方決策者,由他們去談判,士兵的歷史任務完成了。
看著滿目瘡痍的戰場,雙方戰士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發瘋一樣在陣地上又唱又跳,盡情吶喊,這是一種跨越了國家和種族的情緒,三八線南北的所有人都被裹挾進了這種震撼的大浪中。
不過,雖然停戰了,但戰爭並沒有完全結束,還有一些棘手的問題等待解決。
按照停戰協議規定,在志願軍和美軍雙方控制的地域之間,劃出一條軍事分界線,兩邊各自後撤兩公里,騰出一個四公里寬的非軍事區。
在這個區域內,兩邊只有少量的秩序維持人員可以進入,老李因為會英語,所以被選進了秩序維持連。
7月27日後,老李所在的秩序維持連主要部署在臨津江北岸,西起板門店的一段30公里的非軍事區內。
在這個地段內,他們經常會跟美軍的秩序維持部隊見面,對方來自美軍陸戰一師。
剛開始巡邏的時候,因為戰爭剛結束不久,雙方心裡還憋著火,一見面就鬧摩擦,誰也不讓著誰,推推搡搡是常有的事。
後來志願軍首先改變了態度,因為彭德懷司令員曾經在停戰第二天視察前線部隊時說,應當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我們要大度一點,懂英語的戰士主動跟美軍交朋友,爭取他們與我們一起維護朝鮮的和平。
有了總司令的說法,老李知道了該如何與美軍相處。有一天,他跟美軍聊天時,說得興起,對方卻嘆氣說:“無論如何,我們終究還是敵人。”
老李一聽這話,覺得不對味兒,趕緊糾正:“我們現在都在維持秩序,有著相同的光榮職責,我們要維護朝鮮半島的和平。因為任務相同,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也應該成為朋友。”
對方一怔,隨後笑著點點頭。此後不久,雙方關係緩和,友好的氣氛開始擴散,見面再也不是怒容滿面,而是脫帽致意,還互相贈送香菸和糖果。
美國人多愁善感,還都有一點自來熟,跟志願軍熟絡了,有些美軍士兵居然向志願軍傾訴自己內心的苦悶。
老李跟一名高個子的年輕士兵聊得多,兩個人關係也最好。有一次這個士兵跟老李說悄悄話:“我討厭我們連長,他太可惡了。”
老李問發生了什麼事,對方啐了一口回答:“他是一個刻薄的人,昨天我起床時動作慢了一點,他走過來當著所有人的面訓斥我,還讓我幫他擦皮鞋,這是人格侮辱!沒人能讓一個德克薩斯人擦皮鞋,我要報復,至少揍他一頓!”
老李知道年輕人做事衝動,再加上當兵的人血氣方剛,說不定真能弄出點意外,於是勸對方:“還是忍耐一次吧,不要把事情鬧大。別讓你老家的父母和女朋友擔心。”
對方搖了搖頭,拍了拍老李的肩膀,算是告別。
一個星期後,老李在巡邏中再次碰到了這個美國兵,他紅光滿面,拉住老李說:“我寫信把事情跟女朋友說了,你們倆說的話幾乎一樣,她也勸我冷靜,忍耐。”
“我突然發現,世界上最關心我的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女朋友,另一個就是你這個中國人,是你們沒讓我幹出愚蠢的事。”
說完,這個大高個子竟然抽泣了起來。老李見不得人流淚,尤其是男人,趕緊拍拍對方說:“我希望咱們成為好朋友,不打仗,享受和平,都安全地回國去。”
對方握住老李的手說:“你說得對,別打仗,咱們都活著回去!”
老李後來回憶說,朝鮮戰爭,美國人插手別國的事,還把問題擴大,不對;中國人講道義,出手幫了鄰居,對。總的來說,中國是正義的一方,美國人不佔理。
但是退一步說,美國兵也有可憐的地方,他們不是決策者,只是作為服從命令計程車兵來到前線。中國人講究統一戰線,並不把美國兵完全視為敵人,只要他們嚮往和平,知好歹,明善惡,還是可以相處的。
老話說“朋友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獵槍”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