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在清華任教的物理教授周培源正在一張一張地翻著面前一疊照片。這一年28歲的周培源仍然單身,整日忙於教學和研究的他一直沒有搞定自己的終身大事,他不急,他的朋友都替他急。在外人看來,周培源實在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1902年,周培源出生在江蘇一個書香家庭,父親周文伯是清朝秀才。天資聰明的周培源3歲入私塾讀書。辛亥革命爆發後,周文伯棄政經商,周培源隨著父親輾轉去過南京,上海求學。
1924年,從清華畢業後,成績優異的周培源憑藉庚子賠款留美基金去往美國芝加哥大學物理專業就讀。
天賦過人的周培源在美國三年半時間就讀完了學士、碩士、博士三個學位。一路開掛的周培源沒有留在美國工作,而是義無反顧地回到了當時還很貧窮落後的祖國。
周培源成為了清華大學最年輕的物理教授,事業有成,卻始終沒有遇到傾心的女子。
據周培源說:“清華的女生少,物理系的女生更少,美國大學裡學物理的中國女生簡直稀有,哪裡有人瞧得上我。”
為了幫助周培源早日脫單,他的朋友劉孝錦拿出了一疊女生照片,這都是她的校友,是北京最好的女子學校北平女子師範大學的女學生。盛情難卻,周培源也就細細地看起了照片,其中一個女子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當即告訴劉孝錦:“就是她了。”
被周培源相中的女子叫做王蒂澂,長相秀雅清麗,是北平女子師範大學的校花。
透過劉孝錦的牽線,兩人就如當今的相親男女,以飯會友。
周培源在吃飯的過程中發現王蒂澂吃得很少,以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便一直給她夾菜,堆滿了她的飯碗。
王蒂澂事後才解釋道,其實當時是飯菜不合她的胃口,偏偏周培源是個一根筋的理工男,給她夾了很多她不喜歡的韭菜。
雖然直男,但很可愛。王蒂澂對周培源也頗有好感,兩人談戀愛後,成了一時的佳話。
【雷雨】的作者曹禺曾對周培源的小女兒說:“當年,你媽媽可真是個美人,你爸爸也真叫瀟灑。那時,只要他們出門,我們這些青年學生就追著看。”
被曹禺認證的美人王蒂澂也被物理學家葉企孫深深愛著,因為沒有得到佳人芳心,甚至終生不娶。
王蒂澂和周培源於1932年在北平結婚,時任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親自主婚。梅貽琦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分心,甚至唸錯了開場白,“今天是王蒂瀓先生和周培源女士的結婚典禮”,此話一出,臺下賓客都笑了起來,梅校長大大的活躍了現場氣氛。
兩人婚後十分恩愛,王蒂澂為周培源生下了兩個可愛活潑的女兒,一家人其樂融融。
婚後第三年,王蒂澂患上了肺結核,在當時,肺結核是一種很嚴重的疾病,林徽因,梅蘭芳的妻子都因此喪命,實在是來勢洶洶。
王蒂澂在香山進行隔離治療,周培源既要教書還要帶兩個女兒,每天還要騎腳踏車往返五十公里去看望愛妻,一天也不能少。
有時到了探望時間,被護士請出房間後,周培源還要偷偷溜到王蒂澂窗外,兩人隔著玻璃你看我我看你,周培源不敢出聲,只能比著手勢告訴王蒂澂一定要好好養病,王蒂澂笑著點頭,他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經過一年治療,奇蹟發生了,王蒂澂痊癒了,也或許是上天都被兩人深情打動,不忍拆散這對恩愛夫妻。
愛因斯坦對周培源來說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多年後,周培源女兒曾經問他,為何當時不和愛因斯坦合影留念呢?周培源說:“他是愛因斯坦,那麼偉大,我怎麼能站到他身邊去呢?”
周培源一直都是一個很謙遜的人,他從來把自己的成功歸結於勤奮,而不是天賦。
抗戰爆發後,清華,南開,北大遷往了昆明,組成了西南聯大。周培源一家居住在離學校19公里的村子裡,此時的王蒂澂剛生下第三個孩子,為了讓妻子可以多休息,當孩子在晚上啼哭的時候,周培源不讓妻子起床,而是自己來哄孩子入睡,等孩子不哭了以後,往往還要備課到深夜。
日子很辛苦,但只要有愛妻在身邊,苦也帶著甜。
因為離學校實在太遠,周培源專門買了一匹馬作為通勤工具,每天早上先騎馬送女兒去讀書,再騎馬去學校,周培源因此被聯大的學生稱為周將軍。
周將軍還給自己的小馬取名為龍華,王蒂澂始終覺得這個丈夫傻得可愛。
後來物價飛漲,周將軍買不起草料餵馬,只有把馬賣了,買了一輛腳踏車騎。
西南聯大當時的條件很艱苦,無論是學生還是老師,住宿條件都很差。警報常常有,日軍轟炸機是常客,師生時常上著課,一聽見警報,就集體逃命,待到轟炸機走後,又回來繼續上課。
日軍越兇殘,大家的愛國心卻更加熱烈了。
周培源的知名學生有很多,他培養出一批中國近代科學家,如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楊振寧、“近代力學奠基人之一”錢偉長、數學家陳省身等等。
解放後,周培源在北大任教。他喜歡種花,還戲稱自己家裡也有五朵金花,四個女兒和老婆都是他的寶。
他編了一首順口溜:“老大我最疼,老二我最愛,老三我最寵,老四我最喜歡。”但他最愛的肯定是他老婆,每次一家人出去郊遊,他一定要牽著老妻,怕她摔著絆著。
一路跟在後面吃狗糧的幾個女兒拎著郊遊裝備,看著老兩口秀恩愛,總是要逗逗他們:“對不起!麻煩你們兩位分開一會兒,幫我們照看一下東西。”
晚年的王蒂澂癱瘓在床後,周培源就不喜歡賞花了,他寧願把賞花的時間留來照顧妻子。對老年人來說,過一天少一天。
周培源很珍惜兩個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不僅從行動上珍惜,他還從語言上表現。
周培源和妻子結婚後,每天清晨都會對妻子說一句:“我愛你”,當妻子癱瘓後,“每天的我愛你”也有了升級版,:“你今天感覺怎麼樣?腰還疼不疼?我愛你,60多年我只愛過你一個人。你對我最好,我只愛你!”
周培源因為晚年一隻耳朵失聰,說話音量變得很大,他對妻子的告白不僅女兒聽的見,就連鄰居也聽的見,這讓王蒂澂怪不好意思的,有時也會打趣周培源:“你好煩啊”。
周培源並不覺得不好意思,愛就要大聲說出來。妻子臥病在床後,他每天都對妻子說這幾句話,深情款款,堅持到了他人生最後一天。
1993年11月24日早上,周培源晨練後回家,看到王蒂澂醒來,對她告白後,王蒂澂看他精神有些疲倦,讓他休息休息,周培源這一休息卻再也沒醒過來,他在睡夢中與世長辭,享年91歲。
王蒂澂一直以為是自己先走,卻沒想到丈夫走在了自己前面,這讓她傷心欲絕。夫妻情深,恩愛萬千,如今只剩她孤零零地活在世上,王蒂澂淚如雨下,她對女兒說周培源不講信用,說好先送走她,可連個招呼都不打,說走就走,連個再見都不說。
王蒂澂讓女兒為她寫一封信,收信人是周培源,王蒂澂想了又想,幾次刪改,她是一個靦腆的女性,不會說熱烈的情話,最終寫下了:“培源:你是我最親愛的人,你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對不會說甜言蜜語的王蒂澂來說,這是她對丈夫最深情的告白。
這封信被放在了周培源的衣服口袋裡。
周培源如果泉下有知,能夠看到妻子對他的這番表白,一定會笑得很開心,因為王蒂澂是他這一生最喜歡的人啊。
王蒂澂在周培源走後時常夢見他,現實分離了兩人,只有在夢裡,才能再相聚。
2009年6月22日,王蒂澂對女兒說:“我又夢見你爸了,我要跟他去了。”
這一天,王蒂澂離開了人世,去往另外一個世界和她的丈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