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之國的形成<三國曆史篇> [第119回]
第119回 三分歸晉(下)
諸葛誕之亂後鎮守淮南的揚州都督,是司馬懿一手提拔的石苞。援助諸葛誕的行動中,吳軍就是被石苞打敗的,放他在這裡應該是非常合適的。此外司馬炎代魏就是在石苞和陳騫的極力進言下這麼快操作的,算得上是開國功臣。不過石苞的出身不太好,前面介紹過,跟鄧艾一樣出身寒門,以寒門之身佔據如此重要的位置,難免遭人嫉妒。與之比鄰的淮北監軍王琛就很想取而代之,密奏石苞通敵。
與此同時淮南一帶“宮中大馬幾作驢,大石壓之不得舒”童謠傳播,暗指石苞要謀反。當日司馬昭在的時候,“三馬食槽”之說流傳於市。帝王家對這種傳言,都是寧信其有。智者疑鄰的心理影響下,石苞聽聞吳國將起兵,堵塞水道的做法,以及他在洛陽的兒子遲延了幾日沒上朝的失誤,都被司馬炎認定是石苞可能謀反的跡象。
未雨綢繆,司馬炎開始調動宗室領軍向淮南移動,準備平叛。也怨不得司馬炎有此疑心,淮南這地方都三叛了,而且叛的都是能征慣戰之將。當然,朝中還是有不少大臣幫石苞說話的,並沒有因為他的出身加以排擠。石苞這邊感覺到被懷疑,遂主動離開軍隊,到府署中待罪。隨後司馬炎召他入京,更是當即起行,到京後亦沒有任何怨言,算是徹底打消了司馬炎的顧慮,後來還被升為司徒,位列三公。
事實上,“宮中大馬幾作驢,大石壓之不得舒”的童謠是吳人所散佈,目的就是為了把他們最為忌憚的石苞調走。石苞一調走,東吳的大軍就北上了。然而戰爭比拼的是國力,石苞雖然在對吳戰場上屢立戰功,卻不能說晉國少了他就不轉。
為晉國坐鎮荊州的是在滅蜀之戰中立有大功的新任荊州刺史胡烈。比較奇怪的是吳軍在實際操作中並不是幾路並進,而是荊州這邊先開戰。這是因為胡烈這邊亦提前收到吳軍將北伐的訊息。胡烈的特點是自信,戰術上有點輕敵冒進,不過要是打勝了就算是善出奇兵。荊州戰場先燃戰火,應該是他知道訊息後主動出擊。此前原本出鎮長安,統領雍涼諸軍的司馬望被調回了洛陽,司馬炎就派他率領中軍兩萬,駐軍於許昌西南的摩陂(曹叡因摩陂進中曾現過龍,將之更名為“龍陂”,及改元青龍)。準備看哪邊戰事吃緊就先救援哪邊。
結果主動出擊的胡烈擊敗了施績,司馬望見不用自己上場就準備班師回洛陽。還沒回到洛陽江淮戰場又戰火燃起。孫皓即已把都城遷回建業,還是要以江淮戰場為重的,荊州方面不管誰主動發起進攻,能牽扯住對手不給江淮派援軍,目的就達到了。為了打個漂亮仗,開戰後孫皓親自坐鎮東關(濡須塢)督陣。
合肥並不是這次征伐的核心目標。粗略算起來,這些年東吳在合肥這個方向征伐得有十次左右了。其實合肥新城的面積並不大,也就330米X210米的樣子,還不到故宮面積的十分之一,但吳軍就是拿不下這座地勢較高,又有護城河環繞的城池。拿不下合肥,不光是合肥城本身城防堅固、儲備充足,更在於他身後的壽春乃至許昌、洛陽能夠為之提供支援。以當時的補給來說,合肥守將只要能撐夠一百天,就算援軍還沒到,吳軍也很難撐下去。反過來,魏軍如果想打濡須塢,一樣會遇到這樣的困境。
這次吳軍的目標是取壽春,這個目標現下也是新常態了。石苞被調走後,原為豫州都督司馬懿的第七子司馬駿,被調到壽春城設防,與丁奉二人戰於芍陂。絲毫不讓人意外的是,吳軍仍然沒有突破這個瓶頸。見司馬望的中軍又調轉身前來壽春支援,孫皓只得下令撤軍。這次北伐,算是以吳軍的完敗落幕。倒是讓其實一仗沒打的司馬望得以升任晉國的大司馬。
那麼交趾戰場的情況又如何呢?能不能為孫皓挽回點顏面?答案是不能。前面說了,霍弋委任的交趾太守是南人豪族出身的爨谷,結果沒多久爨谷就死了。霍弋又派了馬忠的兒子馬融去接任,還是沒多久又就又病死了。考慮到越南與地處高原的雲南,氣候環境差異很大。應該是水土不服。等到東吳興兵準備收復交州時,接任晉國交趾太守的已是犍為人楊稷。幸運的是,楊稷的抵抗力可以,沒有再染病身亡。
北線不給力,交州那邊同樣不順,更應該說是慘敗。吳國任命的交州刺史劉俊,以及他的前鋒修則三次發動進攻,皆以失敗告終。楊稷乘機派遣毛昱、董元反攻北四郡,在合浦一個叫古城的地點大敗吳軍,斬殺了劉俊、修則,殘餘的吳軍在顧雍的族弟顧容率領下,方才力保合浦不失。而與南中、交趾兩面相接的鬱林郡則落入晉軍之手。此戰中立下大功,斬殺修則的毛昱旋即被加封為鬱林太守,董元被升為九真太守。
孫權死後,每次北伐失敗,建業城的權力架構都會重洗一次,出師不利的孫皓看起來也危險了。然而受益於前期的內部清洗、整合工作,這次失敗並沒有影響到孫皓。東吳這一階段的一個突出變化,是將權力重新歸於皇帝之手。為此孫皓取消了大將軍和丞相一職,以施績為左大司馬,丁奉為右大司馬;陸遜的侄子陸凱為左丞相、萬彧為右丞相。為的就是不再將軍政大權集於一人之手。這樣的話,就算再有什麼內憂外患,孫皓也不至於被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做掉。
雖然沒有因敗生亂,但一個皇帝沒有場勝仗立威卻是說不過去的。尤其是沒把交州三郡收回來,還把鬱林給丟了。次年正月(公元270年),孫皓再派丁奉北伐,同時派出幾路大軍再徵交趾。這次丁奉沒有去合肥也沒有去壽春,而是直指渦水入淮處的“渦口”。吳軍每每北伐,都是因北軍援軍南下而不得不撤軍,索性這次就直接進抵淮河,切斷對手的後援。
此時的揚州刺史是牽招的兒子牽弘,揚州都督則是陳矯的兒子陳騫。最終是牽弘率軍將丁奉擊退。雖然取勝,陳騫卻認為牽弘這個人和胡烈一樣有勇無謀,剛愎自用,不是能安定邊疆的人,很可能會喪師辱國。淮南將帥不和的事發生過很多起,司馬炎認為陳騫這樣說只是因為個人矛盾,便把牽弘給調到涼州去做刺史。事後證明,陳騫對二將的評價並非出於私心,一切都讓他給說中了。
北線沒有進展,南線同樣無功而返。這次再次交趾,孫皓的準備可以算得上是比較充分的。以虞汜為監軍,薛珝為威南將軍,陶璜為蒼梧太守,由荊州陸路出征;將領李勖領軍由今屬福建的建安郡,沿海路向南。水陸兩軍至合浦合兵,然後再共擊交趾。
虞汜是虞翻發配至交州時所生的兒子,薛珝和陶璜的父親分別做過交趾太守和刺史,大機率也是生長於交州。換句話說,三人都是地頭蛇,熟悉交州的風土人情。問題出在李勖身上,李勖並不是交州人,這次出征仰仗嚮導馮斐。結果李勖並沒有如期抵達合浦,並以嚮導不利為由殺了馮斐撤軍。如此勞師動眾,甚至可以說丁奉那邊都是在唱配角,卻就這麼灰溜溜的回來了。李勖毫不意外的承擔了所有後果,被孫皓族滅。
海路走不通,還是要靠出身交州的三將,由陸路南下。只是因為李勖這一路沒有如期抵達,整個準備時間又推遲了一年,而且仍然是兩邊兩線一起推進。公元271年,吳建衡三年正月,孫皓從建業出發親征伐晉。算起來,短短三年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比較奇葩的是,孫皓這次甚至還把太后、皇后及後宮數千人帶上。看上去簡直不是去打仗,而是準備直接入駐洛陽。
有此舉動的原因說來十分可笑,是因為有個叫刁玄的官員,當日出使蜀漢時,帶回了司馬徽的書。臥龍、鳳雛都是司馬徽向劉備推薦的。這位水鏡先生涉獵甚廣,對運命之術亦有所研究。刁玄從蜀地帶回了他的一些著作,學習加工後把自己包裝成了預言家,宣傳孫皓必將統一天下。這次孫皓的出征,導火索就是刁玄的讖文“黃旗紫蓋,見於東南,終有天下者,荊、揚之君。”朝堂群臣雖然拼命勸諫,亦無法阻止。
晉國那邊聽聞吳主親征,派出司馬望領中軍兩萬、騎兵三千南下壽春準備迎戰。結果這次又沒打起來。原因是天降大雪,那些後宮所乘車輛,每輛車都要上百人推拉牽引,苦不堪言。士兵們紛紛怨恨的說,如果真遇到敵人,乾脆倒戈投降。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佔。孫皓怕激起兵變只能退了回來。
江淮這邊一場鬧劇收場,交州那邊卻是事不過三,先敗後勝奪回了交州。吳軍這邊率先請命出戰的是陶璜,仍是沿陸路進軍交趾,與之接戰的是任職九真太守的董元。不過在山地中作戰,是這些前蜀軍的特長。陶璜在損失兩員戰將後,只得退回合浦,並差點被身為主帥的薛珝軍法處置。陶璜認為這是調配給自己的軍隊不太聽命造成的失敗。當天夜裡,陶璜率自己的部曲數百襲擊董元,乘對手不備劫得了不少財物,扳回了一局。
薛珝見陶璜證明了自己能力,一邊表示感謝,一邊陣前任命陶璜為交州刺史,負責制定整個進攻計劃並充當先鋒。走陸路並不是吳軍的特長,陶璜的計劃是走海路,直取交趾郡治龍編城。受慣性思維影響,晉軍那邊的確沒有想到吳軍會走海路。陶璜出其不意抵達龍編城後,又用計設伏大破董元。更為關鍵的是,利用之前繳獲的財物,熟悉交趾情況的陶璜收買了龍編以北山地的扶嚴夷首領梁奇,後者率部萬人前來相助,讓戰場形勢呈一邊倒狀態。
此時除非霍弋能從南中派出援軍,否則城破只是時間問題。當日霍弋在派諸將出徵之前,曾對天發誓說:如果被圍的話,守城未滿百日而降者,家屬誅;如果百日救兵不到,霍弋自己領罪。問題是霍戈這時正好去世,晉國一直沒有派軍入駐南中。本質上是靠這些蜀漢的南中將領,獨自在幫助晉國經營交州。
霍戈一死,援軍來不來可就懸了。城中糧草又不足以支撐百日。為此,楊稷決定用這個理由說服對手,讓他們守足百日。不顧吳軍眾人的反對,陶璜不僅同意對手緩降,還送糧食進去讓他們守夠一百天。按陶璜的說法,這樣做“使彼來無罪,而我取有義,內訓吾民,外懷鄰國,不亦可乎”,而且他判斷霍弋已死是不會有援兵的。由此可以看出陶璜的政治智慧。後來交州在陶璜的治理下,一直非常安定,東吳亡國之後,陶璜仍被任命為交州刺史,去世之時“舉州號哭,如喪慈親”。
最終陶璜給的糧食吃盡,楊稷還是沒能等到援軍,城中軍民亦死亡過半。晉國那邊所做的,只是派使者前來加封楊稷為交州刺史、毛炅為交趾太守(還不到城就破了),激勵他們死守。絕望之下,有部將王約開城投降。經過長達八個月的戰爭,吳軍算是正式收復失地。值得一提的是,楊稷被囚送到合浦時就吐血而亡。毛炅更是誓死不降,被修則的兒子修允剖腹挖心所殺,以祭奠父親在天之靈。整個過程毛炅一直與修允對罵,著實算得上是硬骨頭。
吳國如此三番五次的主動挑起戰爭,整體實力碾壓的晉國就沒有反擊嗎?那倒也不是,在滅吳之戰開啟之前,除去那些小打小鬧的邊境摩擦之外,晉國對吳最大的一次進攻發生在荊州戰場。這場戰役還牽扯到一段佳話——羊陸之交。羊指的是羊祜,陸指的是陸抗。
孫皓主動挑起戰事後,司馬炎做了一系列軍事調整,派駐襄陽都督荊州軍務的就是夏侯霸的女婿,泰山人羊祜。當日夏侯霸雖然降蜀,留在魏國的家人卻因祖上之功未受牽連。羊祜是標準的世家子弟,往上數九代都有人出仕太守級別的官職,與司馬家族也有姻親關係。羊祜是清廉謙卑著稱,屢屢推辭招他入仕和加官進爵的詔令,被時人視為當世之顏回。越是這樣推託,反倒越是為司馬昭父子所器重。與之配合擔任荊州刺史的,則是同為世家子弟的滎陽人楊肇。
荊州是三國時代的博弈焦點,魏國得到它的北部後,戰事幾乎就沒停過。羊祜到任之後,發現不光百姓無法安居樂業,連軍糧也難以為繼,史稱“軍無百日糧”。這種情況下,羊祜並沒有把軍事放在首位,而是將軍隊一分為二,一半屯田,一半戍守,同時致力於安民固農。三年之後,便積了足夠十年吃的糧草。
要說羊祜的這些措施倒也沒什麼稀奇之處,基本上每個有些文化的主官都會想到並實施。荊州地區一直不安定的原因,在於吳人頻繁溯漢水北上襲擾北境。吳人在水上本來就有優勢,逆水行舟又有個特點,前行相對較慢,後撤非常迅速。吳人看準時機偷襲,又有水上優勢,就算走得慢點也容易偷襲得手,等到得手後撤回去,你又追不上。
吳晉交界的節點,是關羽、樂進擺設過戰場的青泥山,也就是尋口,對應現在的湖北省鍾祥市。過了這個節點,就進入荊山與大洪山包夾而成的漢江通道。之前這個節點設有名為“牙門戍”的軍事據點,吳人將之升級為了“石城縣”,以之為基地對魏晉的襄陽郡實施戰略襲擾戰術,這讓襄陽軍民感到苦不堪言。
羊枯想留一半人屯田,勢必就會影響防禦力。對此他自有獨門妙招,那就是“以德服人”。羊枯要求,但凡與吳人作戰,必先通知對方約戰,絕對不允許偷襲。抓到對方將領或者家屬一律放回,在戰場上死於己方之手的吳軍將領,嘉賞其節厚殮送還吳國。戰爭當中,如果收割了吳國百姓的稻穀充作軍糧,都要統計好數量,用絹來償還。就算是打獵,如果發現獵物是吳人先射傷的,都會送還回去。
中央之國自宋襄公之後,戰爭形式就已徹底進化為“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的無差別全面戰爭形態。羊枯這樣反其道行之,徹底贏得了吳國軍民的尊敬,吳人甚至都不稱其名,尊稱他為“羊公”。在羊祜出鎮荊州後,吳國這邊派來了陸抗入駐江陵,都督荊州軍務。
對於羊祜的以德服人,陸抗一直是有警惕之心的,認為這是在收買人心。如果自己這邊還是用之前的手段襲擾,反而會失去民心,所以也約束手下,包括放在石城那些打襲擾戰的軍隊都撤了回來。
雙方邊界因此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和平。羊、陸二人更以君子之禮相交,甚至陸抗生病了,還會派人去問羊祜求藥,藥到手也不疑有他,跟懷疑藥有毒的下屬說,羊祜是不可能用毒藥害人的。孫皓曾對“羊祜之交”產生過懷疑,陸抗告訴他,如果不以信義對抗羊祜的以德服人,反而是在幫羊祜做宣傳。陸抗說得沒錯。羊祜的這個方法,不光是為了降低防禦成本,更是為了在戰略上爭取人心,讓博弈的天平不知不覺向自己傾斜。效果則是非常明顯的,除不斷有百姓投奔,不時還有被施恩的吳軍將領,率軍歸附。
這場心理戰最大的收穫是步闡。步騭死後。公元272年,孫皓決定將步闡調至建業。孫皓上臺後,整肅了很多前朝重臣。步闡擔心這是一條不歸路,於是將步協的兩個兒子送至晉國為質,率西陵歸降了晉國。晉國這邊,則派出楊肇領軍三萬前往西陵支援步闡,羊祜領軍五萬兵出江陵打援,同時巴東駐軍亦越境攻擊吳國的建平縣(重慶市巫山縣)。
大戰將臨,陸抗即沒有死守江陵,更沒有去強攻西陵,而只是在西陵以北築圍,切斷步闡與晉國的聯絡。西陵城就是以前的夷陵城,當年這座城池的加固工程就是陸抗主持的,非常瞭解情況。在他看來,兩座城池都非常堅固,不僅羊祜短期內拿不下江陵城,自己同樣也不可能在晉國援軍到來之下拿下西陵。於是陸抗決定主力不守江陵也不取西陵,而是守在西陵城北去打晉國的援軍。
之前陸抗曾在江漢平原築壩截斷沮漳水蓄水為陂,阻止魏軍南下,在孫權阻斷塗水後,這已經成為東吳的標準操作。沒想到這樣做反而提高了上游水位,讓羊祜能夠藉機用船運輸糧草到前線。為了迷惑對手,羊祜故意說要派軍去破壞堤壩,被陸抗識破主動毀了堤壩,逼的羊祜還是隻能陸地轉運糧草。戰術正確,加上晉軍補給困難。最終陸抗取得了一場大勝,全殲楊肇的三萬人,羊祜亦不得不退兵。
羊祜以德服人的做法,很容易讓人感覺他是一個主和派,但其實是晉國最堅定的主戰派,一直在勸說司馬炎伐吳。只是說羊祜認為要打就大打,平時這種消耗是沒有必要的,不如一邊休養生息,一邊展開對敵心理戰。公元278年,晉咸寧四年十一月,羊祜病逝。臨終前羊祜申請回朝養病,實際是拼著最後一口氣向司馬炎面陳伐吳之計。
羊祜死後,司馬炎親著喪服為之舉哀。一年之後,在羊祜週年之際,“晉滅吳之戰”終於按下了啟動鍵。諡號武帝的司馬炎,一共組織二十餘萬兵馬,分為六路進攻吳國。第一路兵馬由司馬伷統領,進逼與建業隔江相望的塗中地區(塗水流域);第二路兵馬由王渾統領,至橫江口渡江;第三路兵馬由王戎統領,進抵武昌;第四路兵馬由胡奮統領(胡烈的兒子),攻擊吳屬夏口;第五路兵馬由杜預統領,圍攻江陵;第六路兵馬由王濬統領,自蜀地出發,順流而下直取建業。
如此強大的攻擊陣營,可以說把所有的攻擊點和攻擊路線都考慮到了,整個伐吳計劃都是羊祜生前一手製定的,包括向建議由王濬治蜀,打造出一支強大水軍。羊祜死後,王濬繼承他的遺志,成為了滅吳之戰的主力推進者。換個角度,這個排兵佈陣也讓大家看到了一個強大計程車族集團。六位主帥,司馬伷是司馬懿第三子,王渾是是王昶的兒子,王戎是王雄的孫子(位列竹林七賢),胡奮是胡烈的兒子,杜預是杜畿的孫子。祖上名氣稍弱的王濬,亦是累世為二千石的官吏之家。
相比晉國士族當道,此時的吳國卻是另一番景象。西陵之戰後,孫皓連封了十一個宗室為王,並一改之前的制度,給每個王配了三千兵,目的就是為了防止豪門大族坐大。六年後(公元278年),孫皓又再封了十一個王,再給三千兵。一直到晉軍兵臨城下時,孫皓還封了十一個王。這種任人唯親做法,雖然讓東吳沒有再出現權臣當道的現象,卻也使得最後時刻,吳軍的戰鬥力嚴重不足,也沒有出現蜀漢那種,大量將領殉節的情況。
在這場最後的戰爭中,晉軍所到之處很少遇到真正的抵抗,史書用了“土崩瓦解,靡有御者來形容”,偶爾敢戰者也旋即被消滅。晉軍各路兵馬發揮最大作用的,是來自蜀地的水軍。經過十年的準備,晉國在長江上游已經擁有了一支強大的水軍,甚至建造有能夠承載兩千人的大船。
這些準備並不可能不讓吳國方面知曉,為了抵禦必然到來的攻擊。當水戰優勢不再屬於吳軍後,吳國方面的應對是在三峽出口(西陵峽東口)佈設鐵鏈、鐵椎吳國方面只能用在西陵峽口的做法被動防禦。而這一做法,同樣被羊祜提前獲知,並通知王濬提前想好應對之法。
王濬的應對之法,是製作了幾十個大木筏,筏上紮上披甲執杖的草人偽裝成戰船,開戰之後命令善於游泳計程車兵乘筏先行。這樣的話鐵錐刺到筏上都被筏帶去。同時在木筏船頭佈設長十餘丈的油罐,灌上麻油(謂之“火炬”)。遇到鐵鏈阻礙便點燃火炬,用不了多久便能將鐵鏈燒斷,打通航道(駕駛木筏計程車兵則游泳逃生)。
當東吳水軍和鐵鎖都不能封鎖航道,一切就變得簡單了。公元280年,晉天紀四年三月,僅用了四個多月時間,由蜀地出發的晉國水軍,就一路攻城拔寨,率先兵抵建業城。50年後,羅馬帝國在連線黑海與地中海的海峽之側,選擇一個半島構築了舉世聞名的“君士坦丁堡”。作為西方歷史上最著名的城市,君士坦丁堡在1000多年的歷史中只被攻破過兩次。除了堅固的多重城牆以外,一條可以戰時封鎖海灣(金角灣)的鐵鏈同樣功不可沒。如果歷史上那些試圖征服君堡的征服者,有機會熟讀中國歷史的話,相信早就能夠知曉破解鐵鎖橫灣的辦法了。
回到1700年前的三國戰場。屋漏偏逢連陰雨。戰前嶺南又發生了兵變,吳將郭馬於廣州起兵叛亂。吳國在嶺南的駐軍都在忙於平叛,無法對長江戰場作出支援。在這種形勢下,吳國境內可以說是遍地狼煙,徹底沒了退路的孫皓只能效法劉禪,把自己綁了,向王濬請降。需要說明的是,在王濬船抵建業前,王渾於橫江浦擊敗吳丞相張悌、大將軍孫震所率領的數萬中央部隊,斬首七千八百餘人。為此王渾認定自己才是滅吳首功,甚至上書羅列王濬的罪狀,要求拘捕後者。
好在司馬炎及時安撫了王渾,並沒有讓“二士爭功”之亂再次重演。值得玩味的是,魏國的亡國之君被司馬炎封為“陳留王”;蜀國的亡國之君被封為“安樂公”,到了吳國這邊,就只被封為“歸命侯”了。
由於孫皓在集中權力之時,用了很多殘酷手段清洗士族,使得他在吳國內外的口碑很差,有很多關於暴行的傳言。歸降晉國之後,賈充曾就那些傳聞向孫皓本人求證,問道:聽說閣下在南方時挖人眼睛,剝人面皮,對什麼人會用這種刑呢?孫皓的回答是:對人臣弒君,奸詐不忠者,就用這種刑罰。弒殺曹髦是賈充永恆的汙點,一句話把他給噎的說不出話來。後來又有人向孫皓的侍中李仁求證孫皓的暴行。李仁的認為這都是落井下石之言,因為孫皓現在是亡國之君,身居下位,方把天下的惡行都歸於他。這也是作為末代之君的悲哀,昏庸、殘暴總是要佔一項的,既然劉禪頂了昏庸的帽子,行事張揚的孫皓有個殘暴,更能襯托出三分歸晉的結果是應了天時。
至此,波瀾壯闊的三國曆史應該算是劃上了句號。唯一留給大家的疑惑,是為什麼司馬炎立國之後等了十幾年再伐吳。在此期間,除了霍弋、羊祜因對手有人叛歸,被動捲入的兩場戰爭之外,晉國在此期間完全沒有組織一場象樣的伐吳之戰。不要著急,後面還有一個彩蛋,會幫助解釋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