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介休嶽鴻舉先生(1846年-約1923年),字遠候,號處園。鴻舉先生光緒十四年優貢,1905年任新成立的太原中學堂主講,一生教書育人,著述頗豐,有《明代雜事詩》、《處園文稿》、《處園吟稿》、《處園楹聯》《處園隨筆》等傳世。當年介休還有一位嶽寶樹老爺更是了得,寶樹(1860-1918)老爺字建侯,號㐆(音yi或yin)山,宣統年間任山東文登知縣,書畫兼長.尤善畫仕女。二人相與唱和不絕,絃歌不止,佳話連篇。
辛亥年間,風雲突變,寶樹老爺遇上麻煩了。也就是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山東巡撫孫寶琦迫於革命輿論及社會各界壓力,玩弄兩面派手法,於十一月十三日宣佈假獨立,由巡撫而變為都督;另一方面卻又把同情革命的駐魯新軍誘調北京,並撤掉力主獨立的省府官員,密謀捕殺革命黨人,鎮壓瓦解革命力量,孫又於二十四日宣佈取消獨立,並大肆鎮壓革命黨人。文登籍的叢禾生、叢琯珠等,屬當時在濟的學界要人,同盟會員,又是省獨立聯合會成員,均在孫寶琦密謀迫害之列,遂先後由濟東返,經煙臺回到文登,以圖再舉。叢琯珠先行迴文登做若干準備工作,至十一月底即形成了以叢琯珠、林基逵、李文瀾、畢仲海、叢琦珠等為首的領導核心。接著,發動組織商學各界人士,於辛亥年夏曆十二月一日起事,一舉成功,驅除了清王朝最後一個縣令岳寶樹,成立了文登革命軍分政府。沒辦法寶樹老爺又驚又怕輾轉回鄉,與鴻舉先生更是來往密切,知音知己,喝酒吃肉,不分彼此。民國三年的一天,被革命回家的寶樹同學為了緩解心中鬱悶就娶了個小老婆,同為遺老的鴻舉老師聽說了就來祝賀。酒足飯飽後,二人越發覺得這小老婆不錯,於是商量了一下說,咱為了慶祝慶祝,吟詩作賦,不亦樂乎?
說到這裡,看官就有疑問了,你才多大,盡胡說,當年風花雪月的故事,你咋知道?後樓山人在此保證言之有據,絕無虛言,有詩為證。
小紅曲(並序)
㐆山新得侍兒,取白石詩意,字以小紅。昔洪文卿納傅彩雲,友人贈詩有“豔福如君幾世修”之句,用此語演之作小紅曲。
豔福如君幾世修,家居隨處是溫柔。
綠窗正讀妝樓記,紅袖添香問孰優。
(謂讀書也)。
其二
春花秋月共登樓,豔福如君幾世修。
正畫遠山眉一角,侍兒含笑一回眸。
(謂作畫也)
其三
磨墨拈毫雅韻流,遠追北海近山舟。
美人親界烏絲格,豔福如君幾世修。
(謂作字也)
山人無戲言,此事不假吧。說到這兒還得顯擺幾句,這幾首詩清雅意明,不需過多解釋,烏絲格,即烏絲欄,版本學用語。謂書籍卷冊中,絹紙類有織成或畫成之界欄,紅色者謂之朱絲欄,黑色者謂之烏絲欄。欄亦作闌,或作襴。烏形容其色黑,絲形容其界格之細。還有序言中提到的兩個人物得交代一下。這裡的白石可不是指齊白石,那時老齊還是木匠呢,是指宋代姜夔,字堯章,鄱陽(今江西波陽)人。因居與白石洞天為鄰,因號白石道人,又號石帚。夔詩詞均自成一派。詩格秀美,為楊萬里、范成大等所重;詞尤嫻於音律,好度新腔,繼承周邦彥的詞風。姜夔生平有一段情事,銘心而刻骨。他早年曾客居合肥,與一對善彈琵琶的姊妹相遇,從此與其中一位結下不解之緣,卻因白石生計不能自足而不得不遊食四方,遂無法廝守終老。姜白石詩中提及此一情事的,只有《送範伯訥往合肥》絕句三首,而他的詞中,與此情有關的佔其全部詞作的四分之一,足見其縈心不忘。前人多因不曉本事,常常責其費解,白石用情之專之深,在兩宋文人中只有陸游差堪比擬。這也使得他的詞具有極為感人的品質,誠如夏承燾先生所說的,“在唐宋情詞中最為突出”。
還有一位就名聲更大了。洪鈞(1839-1893) 清末外交家。字陶士,號文卿。江蘇吳縣(今蘇州)人。同治年間中狀元,任翰林院修撰。後出任湖北學政,主持陝西、山東鄉試,並視學江西。1881年任內閣學士,官至兵部左侍郎。1889年至1892年任清廷駐俄、德、奧、荷蘭四國大臣。開中國史學界利用外國資料研究元史的先河。回國後,曾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主張加強軍訓,鞏固邊防。洪老爺居家服喪期間結識了一名妓叫傅彩雲,本姓趙。13歲那年便開始去"花船"(一種妓船)上賣弄風情。怕有辱家門,便用"傅"為姓。上"花船"不久,便結識了在家服喪的洪鈞。洪鈞在家閒著沒事,便與三、二個朋友玩牌。他們打牌時,洪鈞常把彩雲叫去作陪。朋友們見洪鈞鍾愛彩雲,便勸他納了她。洪鈞已有一妻一妾,妻是江寧(今江蘇南京)人,姓王;妾乃同治十三年狀元、元和(今江蘇蘇州)人陸潤庠之女。彩雲來了,是二姨太。她祖母嫌是個偏房,執意不肯,洪鈞再三託人去說合,趙家提了若干條件,洪鈞一概應允。趙家也就同意了。翌年正月十四,洪鈞把彩雲娶了過去。他給彩雲起了個新名:夢鸞。這年,夢鸞年方14,洪鈞年正50歲。年齡的懸殊且不必說,服喪期間納妾是違背封建禮教的,幸好當時無人干預此事。後來洪老爺離世,彩雲重操妓女行當,以曹夢蘭、賽金花等名在京、津、滬諸地活動,名聲很響。同代人曾樸以洪鈞、彩雲為主線,寫了清末四大譴責小說之一的《孽海花》。
說得遠了,言歸正傳。二位老爺覺得還不夠盡興,何不寫個扇面,記載下來,或可傳世,也未可知。說幹就幹,不得敷衍。不就是寫個扇面嗎?這有何難,小事一樁,一人作圖一人寫字,你看看民國時期多好,包二奶還可以玩清高,逼格那不是一般的高。先上扇面,看官過眼。
有詩為證,詩曰:
四月二十一日祝㐆山誕,飲酒過量,遂至沉醉。歸途兩足不克自主,彳於道旁,幾至顛仆,賦此解嘲並告主人。
為祝千秋誕,來稱百歲觴。
小紅溫酒熟,大白引杯長。
煮茗心先醉,栽花手試香。
老夫消受得,爛醉莫辭狂。
題紅袖侍飲圖
㐆山為予作是圖,竊謂㐆山,有侍姬復有侍婢,稚齒髫齡,左宜右有,侍酒侍飲,無所不侍。處園則烏蟾告邁,齒髮兼凋,青燈作伴,興味如僧,無所謂袖,又安得紅?作一韻詩八十字,以質㐆山並告紅袖。
㐆山有紅袖,處園無紅袖。
亦嘗求紅袖,無緣得紅袖。
目所見紅袖,皆不稱紅袖。
如㐆山紅袖,誰能比紅袖?
雲中降紅袖,淫席攝紅袖。
果有此紅袖,亦樂享紅袖。
黃金買紅袖,白髮愧紅袖。
一笑謝紅袖,來世再紅袖。
說到這裡,時候不早了,山人口乾舌燥,也得歇緩歇緩了。不過還得絮叨幾句,以正視聽。山人說古不道今,說好不說賴。古人風流雅事,不是教你們包二奶養小三,是挖掘一段歷史,茶餘飯後聊補寂寞,古人可學的地方多了,詩詞書畫皆可以學,不可學的地方也不少,切切注意。山人敢言,然娶小納妾之心絕無,此事甚大,此處不可小便,有傷風化云云。故事還得講,作為反面教材,時時警醒,以利教化。此事沒完,若還想聽二位老爺的故事,欲知後事前因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