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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何官?金大將。

汝何名?陳和尚。

好男子,明白死。

生金人,死金鬼。

脛可折,吻可裂,七尺身軀一腔血。

金人憤泣元人誇,爭願再生來我家。

吁嗟乎!衣冠左衽尚不恥,夷狄之臣乃如此。

這是明朝大學士李東陽的詩句,寫的卻是一個胡人,是誰呢?

成吉思汗病逝的時候,蒙古已經是亞洲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地盤從中原到欽察草原,諸多小國在蒙古鐵蹄下瑟瑟發抖,即便是昔日的宗主國金國,也被迫遷都南下,放棄河北大地。

成吉思汗死後,蒙古各路貴族返回漠北草原,召開忽裡勒臺大會,商議新大汗的人選,拖雷有強大的軍隊,窩闊臺則有成吉思汗的遺囑,察合臺和朮赤的後裔也想從中分一杯羹,一時間紛紛擾擾,新大汗始終定不下來。

或許是在草原待得煩了,或許想要在不管是誰的新大汗面前展示一下功勞,“四傑”之一的赤老溫率領麾下八千兵馬,入侵金國。

雖然看起來是劫掠,但赤老溫和蒙古騎兵的赫赫威名擺在那裡,金國上下還是為之戰慄,新上任的平章政事(算是宰相的檔次)完顏合達親自領兵前來抵禦,而他的前鋒,則是一個叫完顏陳和尚的年輕將領。

完顏陳和尚並不是和尚,他的本名叫完顏彝,可能是他老爹嚮往佛法,就給兒子起了個“陳和尚”的小名。完顏陳和尚的父親是金國將領,與南宋交戰時戰死,現在呼和浩特附近的豐州是完顏陳和尚的老家,1213年蒙古軍劫掠豐州,完顏陳和尚成了蒙古人的俘虜。

他長得高大,蒙古軍將領很欣賞他,將他留在身邊當了個侍衛。完顏陳和尚在軍中待了一年,藉口回家探望母親。蒙古將領派了幾個士兵監視他一同返回,完顏陳和尚和奉養他母親的族兄完顏斜烈一起殺死了監視的蒙古士兵,弄了十幾匹馬要逃回金國。

途中被蒙古軍發現,他們不得不丟掉了馬,但他們的母親年事已高,兄弟二人弄了一個人力小車,一個人推,一個人拉,硬生生南下千里,渡過黃河進入了金國。

千里送母南歸的事情讓金宣宗對他們很是欣賞,完顏斜烈升任都統,完顏陳和尚則升為小軍官,跟在族兄身邊做事。

有一年,軍中兩個將領鬥毆,完顏陳和尚認為一個人理屈,杖責了他,可那個將領性格太剛強,鬱鬱而終,其妻子跑到金國京城狀告完顏陳和尚,完顏陳和尚被下獄。在監獄中待了十八個月,他始終坦然,還能讓獄卒那些書來誦讀。

完顏斜烈病逝,金哀宗念起功勞,便赦免了一直沒有證據定案的完顏陳和尚,命他掌管忠孝軍。

忠孝軍聽起來很好聽,但不是什麼好地方,其由包括回紇,羌,漢等多個民族從蒙古兵鋒下逃走的人組成,他們沒啥軍事訓練,也沒啥軍事紀律,也沒啥凝聚力,是個軍中公認的刺頭部隊,人數也不足五百,所以沒有人願意去當忠孝軍的軍官。

完顏陳和尚奉命前去,他處事公允,治理有方,情況複雜的忠孝軍對他心服口服,在他的帶領下,居然做到了行軍路上秋毫無犯,作戰則相當驍勇,成了一支強軍。

赤老溫南下,完顏合達詢問誰敢當先鋒,完顏陳和尚應聲而出。

他提兵趕到蒙古人的必經之處大昌原,果然遙遙見到了蒙古軍隊的旗幟。

見到蒙古軍,完顏陳和尚大喝一聲,身先士卒地衝了上去。

遠遠看著忠孝軍向自己衝來,沒準赤老溫心裡還有點想笑,區區四百人,就想撼動天下無敵的八千蒙古大軍?他一聲令下,蒙古軍隊便發起了反衝鋒。

接下來的戰鬥,簡單,粗暴,沒有什麼神奇的戰術,完顏陳和尚當先,忠孝軍隨後,他們不畏生死的廝殺,四百對八千,他們竟然正面擊敗了赤老溫和八千蒙古士兵!

這場大昌原之戰,是金國和蒙古交鋒二十年來,難得的大勝,不光以少勝多,擊敗的還是蒙古頂層人士赤老溫。

完顏陳和尚和他的忠孝軍一戰名動天下,金國上下大為振奮,蒙古人也不是不能擊敗的!

大昌原之戰後,完顏陳和尚又在解圍衛州的戰鬥中,擊敗了蒙古軍中頭號漢人大將史天澤。

衛州大戰剛結束,蒙古軍中第一代的名將,欽察草原的征服者,未來征服步伐直抵多瑙河畔的速不臺又來了,他領兵四萬入侵潼關,要打通陝西到中原的通路。

救援開封北大門衛州的,是完顏合達,現在輪到開封西大門被攻擊,被派去救援的,仍是完顏合達,給完顏合達打前鋒的,仍是完顏陳和尚。

三千忠孝軍,解圍衛州的戰事中,難免有些損失,完顏陳和尚手中的兵馬,僅有兩千餘人,完顏合達便又調派了一名將領,挑選了萬餘名精銳為完顏陳和尚後繼。

他們日夜兼程,奔赴潼關。得到訊息的速不臺並沒有因為大昌原和衛州兩場戰事,而多麼畏懼忠孝軍,正相反,他覺得兵力還不如自己,名氣不小的忠孝軍是送上門來的功勞,便決定正面迎擊。

此時的忠孝軍,裝備較之前有了極大的提升,每個人兩匹馬,均擅長騎射,立下功勞後,還配備了鎧甲,算是防禦力頗高的騎兵部隊,還訓練了使用火器作戰的能力。

當他們在完顏陳和尚率領下時,擁有強大的機動能力和戰鬥能力。速不臺按照之前與金國人作戰時的經驗,來預估忠孝軍行進的速度,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陣列還沒有排好,忠孝軍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忠孝軍人數不多,但擁有著不同的作戰兵種,一部分騎兵分出來,遠遠地拿出騎射功夫阻擋蒙古人列陣,一部分騎兵索性下馬,拿起射程更遠更易瞄準的步射弓箭瞄準站好隊的蒙古人,亂箭齊發。人數最多的一部分騎兵則暫緩馬力,稍許休息下,照舊以完顏陳和尚打頭,整隊發起衝鋒。

因為忠孝軍馬快,兩軍遭遇的地點是一處山谷,蒙古人對山地作戰,還是缺乏經驗,猝然間被忠孝軍衝入陣列之中,吃了個小虧,但速不臺多年宿將,蒙古人又有兵力優勢,漸漸地糾纏住了忠孝軍,兩軍短兵廝殺起來。

蒙古人將忠孝軍困在陣中,嘗試著要將這支聲名鵲起的金軍盡數殲滅。

關鍵時刻,後路的萬名金兵及時趕到,完顏陳和尚連聲大喝,組織兵馬向外突圍,金軍內外夾擊,速不臺抵擋不住,只得步步後撤。

要不是速不臺見過許多大場面,應對得當,不利於行軍的山谷中,怕是會成為這支蒙古軍全軍覆滅之所。饒是如此,蒙古軍也陣亡了數千人,戰馬更是丟失了數萬。

面對天下無敵的蒙古鐵騎,完顏陳和尚和他的忠孝軍挺身而出,四五年時間,他們屢屢擋住了蒙古鐵蹄,還讓不可一世的蒙古人嚐到了失敗的苦楚。完顏陳和尚本人更是每戰必先,成了蒙古人的夢魘。

但是,戰略主動權始終在蒙古一方,他們可以失敗一次,兩次,而金國在南遷開封后,卻容不得任何一次失利。

三峰山一戰,金軍二十餘萬大軍先是被拖雷避實擊虛的戰術拖垮,又遭遇大雪,士兵們“披甲僵立”,戰鬥力大失。蒙古軍趁機全線進攻,金軍幾乎全軍覆沒。

僅有千餘名殘兵跟隨完顏陳和尚退入鈞州,還沒來得及整軍,蒙古人便追了上來,鈞州連一天都沒有守住,城破後,完顏合達在亂軍中被殺。

完顏陳和尚仗著一身勇力,死戰到了最後一刻,幾乎突破了重圍。但他見身邊的金軍越戰越少,已是無力迴天,便長嘆一聲,剩下兵器說道:“我乃是金國大將,要見你們的主將。”

蒙古士兵懾於他的氣魄,不敢下殺手,帶著他前去自家將領那裡。

見到蒙古將領,完顏陳和尚高聲道:“我是忠孝軍主將完顏陳和尚,在大昌原擊敗你們的是我,在衛州,在藍田,擊敗你們的都是我!要是死在亂軍之中,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有負國家,死在逃亡路上。今日我要死得光明正大,天下必有了解我的人!”

如此好漢,蒙古人想要招降他,拖雷親自出馬,卻被完顏陳和尚一口回絕。

蒙古人暴怒,你不肯投降,那就逼著你求饒。他們先砍腳踝,再砍膝蓋,再在臉上從嘴巴到耳朵割出大大的傷口。

酷刑之下,完顏陳和尚自始至終,噴血大呼,至死不屈。

死了的好漢最值得尊敬,自拖雷以下,圍繞著完顏陳和尚的屍體,以馬奶酒祭奠,禱祝道:“好男兒,他日再生世間,當為我所用。”

即便是金國的世仇,南宋人也對完顏陳和尚的忠勇讚歎不已,宋末大儒郝經也寫過“陳侯膽勇絕世無,也曾深入身陷敵。”的詩句

能贏得三國尊重,完顏陳和尚不愧是千古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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