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命運與社會邏輯
石成仁
討伐匈奴的大軍剛要出發,一個老兵衝到漢武帝的馬前跪下說:我不去跟匈奴打仗,請陛下恩准。
老兵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在場的人和漢武帝都大吃一驚。
漢武帝問老兵,知不知道不肯去跟匈奴打仗是要殺頭的。
老兵說知道。
漢武帝又問,既然知道要被殺頭,為什麼還敢攔住馬頭請求不去打仗。
老兵告訴漢武帝:高祖重用武將,為了得到國家的重用,那時他就一門心思習武。
剛剛學出個眉目,就到了文帝的時候,文帝重用文人,他只好罷武檄文。
文剛剛學出個眉目,又到了景帝當政。開始不知道景帝會重文還是重武,只好先觀望觀望。
後來覺得不如文武一起學,這樣就隨時都能得到國家重用。
年齡一天比一天大,文武一塊學也就不可能學精。
當初自己就想過,要是有個皇帝什麼人才都重用,自己也就不會一事無成。
陛下倒是既重文也重武,然而,小民已經到了晚年。
現在去跟匈奴打仗,那些年輕力壯的,如果戰死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每個人都應該為國家出力,而且每個人都會爭先恐後地立功。
那麼只要活著回來,陛下就會對他們論功行賞,給他們加官進爵。
因此,他們去打仗,不光是會戰死,還有希望呢。
而自己除了戰死,什麼希望也沒有。即便僥倖活著回來,陛下也不會重用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就算陛下能格外開恩,也賞賜自己,那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又有什麼用呢?
自己與其到戰場上去死,還不如在這兒被殺頭。
漢武帝聽他說得在理,也就沒殺他,而是讓他留在了長安。
在皇帝的好惡與思維方式裡權利就是一切,根本無法有個性鮮明的公民,也就根本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
由於個人命運充滿許多不可知性,國家的命運也就隨之充滿許多不可知性。於是,中國歷史幾乎始終都沒能真正擺脫忽盛忽衰的重複。
文藝復興之後的世界,最鼓舞人的變化就是創造條件,讓公民在許多方面都可以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運,
因為,政權的性質已經由統治人民正在轉向服務人民.
然而,據說,某個歷史時期,在某些地方,生在農村的人,基本上沒有希望到別處謀求發展。
在前蘇聯的專制時期,某些人如果一旦殘疾,無論怎樣奔走呼號,無論怎樣抗爭,恐怕也很難再爭得正常受教育和工作的權利,不僅如此,甚至某些最基本的生活權利都會變相被剝奪.
另據傳說,還有一些人某天早晨莫名其妙地就被取消了正常生活的資格。
這些人中間,偶爾也會有一兩個幸運的寵兒,被隆重地推上社會大舞臺,使他們風光無限。
他們會滿懷激情地在那裡煞有介事地鼓動:親愛的兄弟姐妹,你看,在我們這片光輝的土地上,只要你肯奮鬥就會有燦爛的前程。你看我……因之立刻就會造就許多亦步亦趨的效仿者。
過了若干時候,人們才覺得,這些稀世珍寶一樣的寵兒,背後有著太多鮮為人知的秘密。
於是,在那樣的國度那樣的歷史時期,那樣的典型最容易受到人們的崇拜,也最容易遭到嫉妒和仇視,恐怕也最應該遭到嫉妒和仇視。
固然,這種類似危害健康邏輯的黑色病毒,也不是一點沒有侵入我們的社會生活。
選優拔尖活動,看上去相當公平,明確規定了應該有什麼證書,按著什麼程式進行。一位名牌大學教授卻坦言:要想獲獎,你不得有人嗎。某社團主席感嘆:哎呀,你得有那個圈,人家才會承認你。
說白了,在某些方面,就是還沒有走出暗箱操作。
而農民工等弱勢群體仍然有處於邊緣化的傾向。
某些人曾經慷慨激昂地讚美過,我們有多少多少自豪。
可是他們早晨還在這麼慷慨激昂地為當地領導人歌功頌德,晚上卻跑到別的地方謀求更多實惠去了。
這些人為什麼早晨還在口若懸河的為上司歌功頌德,百般獻殷勤,可晚上怎麼就跑到新的上司那裡效勞去了呢?
難道新的上司會讓他過上飯來張口衣來張手的所謂天堂般的生活嗎?
實際上,哪兒都不會天上掉餡餅。
在哪兒要想讓自己的人生成功,都離不開奮力進取,而只有每個人都能奮力進取,國家才會強盛。
那麼這些曾一再信誓旦旦宣稱要為自己最初的上司效勞一輩子的人,為什麼卻義無反顧地換了上司呢?
有人剖析的很精確:在A地生活很艱辛,在B地生活也很艱辛(尤其是邊緣人群,在任何地區都不會絕對沒有邊緣人群)。
但看清事實真相的人還是願意到B地生活。因為在B地你奮鬥到哪一步,你就可以在哪一步上收穫。這就是有邏輯可遵循。
而在A地,你奮鬥不一定就有收穫,不奮鬥也不一定就沒有收穫,這就是沒有邏輯可遵循。
A地與B地的社會邏輯如此迥然,肯定與當地歷史文化背景有關:在A地上司就是絕對權威絕對真理,因此一個人的頭腦可以取代一群人的頭腦,當地始終被上司的邏輯所充斥。
B地呢,智慧和奮鬥面前人人平等,上司只是智慧和奮鬥的測量者和召集者,所以在B地是一群人的頭腦 去豐富和鞭策一個人的頭腦。
左右當地的邏輯,是奮鬥和智慧的邏輯,
智慧與奮鬥的邏輯,就是希望與公平的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