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我國第一批留美學生回國,一位叫任鴻雋的留學生,1916年畢業於康奈爾大學,獲理學學士學位,同年人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化學工程專業,1918年獲碩士學位,同年秋回國。然而,此公後來的貢獻不在化學方面,不在化學工程方面。而是在宣傳科學方面,組織實施科學研究教育和文化方面,成為中國現代科學事業的開拓者。由於他的主觀努力,也是當時形勢使然,試想當時,能有一間化學實驗室供他安心研究嗎?
曾幾何時,任鴻雋(1886-1961)已為人們所遺忘,直到近年才有幾位治中國近現代科學史的學者偶爾提起然而,從新文化運動到新中國成立,此公一直是中國科學文化教育界的風雲人物。
中國科學社第一屆董事會(攝於民國四年十月二十五日),後排左起分別為:秉志、任鴻雋、趙明覆,前排左起分別為:趙元任、周仁。
他是《科學》雜誌的第一號發起人。《科學》是20世紀上半葉在中國影響最大的綜合性科學刊物,195年該雜誌的創刊是中國近現代史中一件劃時代的大事。它最早舉起了“科學”和“民主”的大旗,和同年創刊的《新青年》一道,標誌著新文化運動的開始。
他是《新青年》主將胡適的摯友。胡適之所以倡導“文學革命”和他不無關係;在美留學期間,他曾就白話詩問題和胡適有過長期的爭論,認為白話不能人詩,胡適被“逼上梁山”,致力於去思索文字形式與文學的關係,一場“文學革命”由此而發端。
他是中國科學社的第一號創始人。中國科學社是20世紀上半葉在中國產生最早、影響最大、覆蓋面最廣、參加人數最多的科學團體,“是推進中國科學體制化的里程碑”。從1915年10月25日成立到1960年5月4日停辦,中國科學社的負責人一直是他。
他是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多年的實際主持人。在他的主持下,這筆由美國退還的庚款被投到了“科學研究”“科學應用”和“科學教育”上。他和他的合作者們為20世紀30年代中國科學的事業,為施澤其後幾十年的科學人才的培養,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他曾經是北京大學教授、教育部專門教育司司長、國立東南大學副校長、四川大學校長,在中國的教育史上也留下了厚重的一筆。在擔任四川大學校長期間,他銳意革新,給該校帶來了巨大的變化。
他還是前清的末代秀才、同盟會會員、孫中山的秘書、章太炎的弟子、莎菲女士的丈夫、中央研究院化學所所長、中央研究院總於事…雖然在日本、美國留學多年,一直學的是科學,此後所關注的也一直是是科學,但和丁文江、竺可楨茅以升等人不同任鴻雋並不是某一專門學科領域的大家。在中國的學問領域,他是“科學論”的開山大師(樊洪業先生語)。他所關心的是整個的科學,是整個中國科學事業的發展。所以他要辦《科學》雜誌,要向“無科學”的中國“紹介整個科學”。所以他要寫《科學精神論》《科學與工業》《科學與教育》《發明與研究》《科學之應用》《科學與近世文化》《科學與社會》《科學與國防》《科學概論》等總括性的文章、著作。所以他一輩子鼓吹科學精神強調科學方法,熱衷科學普及。
他認為科學之有無是中西文化差異之所在,中西國勢差異之所在,救國、強國必須從發展科學、培養科學家做起。
所以他一輩子為發展中國的科學事業而魂牽夢縈、奔走呼號、鞠躬盡瘁。所以,在20世紀初期,他就向自己和世人苦苦追問“吾國無科學之原因又安在”,期望找出癥結,“引針施砭”,令垂死的中國起死回生。該問題在學術界引起了一定的反響。他本人和竺可楨、馮友蘭等人曾在20世紀上半葉對此問題給出過嘗試性的解答。
這個問題後來引起了大科學史家李約瑟的關注,並做了新的表述,在國際上被稱為李約瑟難題席澤宗院士對此似乎有所不平,多次在不同場合表示“李約瑟難題應該命名為‘任雋難題更好”。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學者又非常關注此問題,又給出了至少數十種解答。作為現代中國科學事業的開拓者,任鴻雋是20世紀上半葉中國科學史的縮影,這樣一位科學老人是不應該被遺忘的。
所幸的是,進入21世紀後,終於有出版社記起了他。2002年8月,繼承了中國科學社不少遺產的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和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一道,共同推出了《科學救國之夢任鴻雋文存》一書。
任鴻雋有關科學之宏論,至今讀之,仍擲地有聲:苟已成之教,前人之言,有與吾所見之真理相背者,則雖艱難其身,赴湯蹈火以與之戰,至死而不悔,若是者吾謂之科學精神。
以上近述的五種科學精神崇實,貴確,察微,慎斷,存疑一雖不是科學家所獨有,但缺少這五種精神,決不能成科學家。
今試與人盱衡而論吾國貧弱之病,則必以無科學為其重要原因之一矣。然則吾國無科學之原因又安在乎?是問也吾懷之數年而未能答,且以為苟得其答,是猶治病而抉其根,於以引針施砭,榮養滋補,奏霍然之功而收起死之效不難也。
吾國則周秦之間,尚有曙光,繼世以後,乃入長夜。沉沉千年,無復平旦之望。何彼方開脫之易,而吾人啟迪之難也。謂東西人智慧不相若耶,則黃帝子孫早以神明著稱矣。謂社會外像利於彼而毒於此耶,則吾國異端之罷斥視彼方宗教之禁制方之蔑如矣。是故吾國之無科學,第一非天之降才爾殊,第二非社會限制獨酷,一言以蔽之曰,未得研究科學之方法而已。
同人等愚見,以為國之不振,國民無學,實屍其咎。竊不自揆力之不副,就修學之暇,發起此《科學》雜誌,將以為傳輸學術之機關,作起國人好學之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