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訴訟中的奇訴妙判

走四方

古代訴訟，程式簡單。除非重大案件，地方長官一錘定音。判決結果，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訴狀的撰寫水平和官員的素質。在不時出現冤假錯案的同時，卻也提高了辦案效率。時至今日，我們仍能看到一些富於文學色彩的訴狀和判詞。

縣令的一字判決書

一年輕美貌的女子，婚嫁時間不長，丈夫得暴病而死。公爹正值壯年，小叔子也長大成人。共同生活期間，他們屢有輕薄挑逗行為 ，女子不勝其擾，決意擇機改嫁，離開這個家庭。

對於她的訴求，老公公和小叔子橫加干涉。她孃家也是無權無勢的窮苦百姓，幫不上任何忙。她只好請託一位私塾先生，讓其代寫訴狀，告到官府。

這位老先生飽讀經書，略加思忖，寫下了二十個字：

夫亡妻少，

翁壯叔大。

瓜田李下難避嫌，

當嫁不當嫁？

訴狀以女子的口吻，前兩句講明瞭自己的處境：夫君去世，我很年輕，公公正值壯年，小叔子也已長大成人。

第三句陳述了理由：儘管我處處加小心，但在這樣的家庭處境中，想不讓人說三道四，難呀！

最後一句以商量的口氣，提出了自己的訴求：你說我應該不應該改嫁呀？

這個縣令也是個乾脆利落的爽快人，看完訴狀，認為言之有理，拿過筆來，只寫了一個字，“嫁！”便為這場官司畫上了句號。

嚴蕊作詞自訴

宋代唐仲友任台州知府時，朱熹任浙東提舉，兩人不對眼，互相向上告狀。宋孝宗向大臣詢問兩人的是非曲直，回答說是文人相輕，爭閒氣罷了，於是孝宗置之不理。

朱熹有氣撒不出，得知唐仲友眷戀官妓嚴蕊，就想以此為突破口，扳倒唐仲友。他把嚴抓進監獄。關了一個多月，屢經拷打，嚴一直拒不承認與唐有出格行為。她說：“我出身低賤，縱使與太守有不正當交往，也罪不至死。但我不能胡說八道，憑空汙人清白，死也不會那麼做。”反反覆覆，已逾兩月，慘遭折磨，幾至於死。

後來朱熹調往別處，岳飛的兒子嶽霖繼任。時值新年，嶽見其病體難支，頓生愛憐之念，讓她呈請訴求，以便迅速審理結案。嚴蕊不加思索，口占“卜算子”一首。

不是愛風塵，

似被前緣誤。

花落花開自有時，

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

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滿頭，

莫問奴歸處。

淪落風塵，本非我意，似乎被前世孽緣捉弄。凋謝的花朵，重新綻放，需要司春之神的浩蕩春風。我終究是要離開的，經歷這場痛徹心扉的劫難，我又如何能繼續在這裡呆下去呢？如果能還我一個自由之身，就請您不要再惦念我的去處了。

不愧是詩書琴棋皆通的名妓，好詩句張口便來。不怨天，不尤人，婉轉道出了厄運襲來，自己無可奈何的處境，同時提出了離開此地的請求。

嶽霖深深被嚴蕊悲慼哀怨的詞句打動，當即判其從良。後來一位皇上宗室的近親屬，佩服嚴的為人，納其為妾。

張詠嚴判 一錢斬吏

宋代張詠任崇陽縣令時，見到一個官吏從銀庫走出，他的鬢角旁的頭巾下，夾有一枚銅錢。一問，原來是在庫中偷出的，便命令重責幾十大板。官吏不服氣，大叫：“一枚銅錢，值得這樣嗎？你竟敢打我，難道你還敢把我殺了嗎？”張詠聽完，怒火中燒，提筆寫下十六個字：

一日一錢，

千日一千。

繩鋸木斷，

水滴石穿。

用簡單易懂的語言，通俗形象地闡述了量變到質變的漸變過程，道出了事情的嚴重性。然後親手仗劍，走下臺階，斬其首級。事後張詠主動到知府處，報告事情的來龍去脈，自我彈劾。

張詠如此處理此事，確實有些過分，但也有其原因。這個地方從五代以來，軍卒欺凌將帥，下屬輕慢長官，此風相沿至宋，張詠無非是抓個典型，以儆效尤，改變一下這個惡習。對此，崇陽人一直讚不絕口。

決定孩子歸屬的十六字

清代康熙年間，浙江平湖的乍浦，有個以打漁為生的人，沒有子嗣。有一天，在院中晾曬漁網後，外出辦事。再回到家，發現有一嬰兒躺在漁網上。他感覺是神仙顯靈，上天賜給自己的寶貝，從此夫妻倆精心餵養了這個孩子。伴隨著家道的不斷富裕，孩子長大成人，聰明懂事，才華出眾，夫妻倆高興萬分。

有個商販來此買賣，在路上知道了這件事，詢問孩子到來的時間後，大驚道：“我就是在這一天放風箏時，在上邊掛了個竹籃，把孩子放到裡邊。不料突來一陣大風，吹斷了風箏繫繩，風箏飛向大海深處，越飄越遠，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總感覺孩子必死無疑。現在才知道，原來他還在人間。如果不信，可以驗一下他的左臂，上面有一塊紅色的胎記。”

他找到這個漁民，向他索要孩子，兩人發生爭執，最後一塊來到官府。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縣令提筆判決如下：

紙鳶弄子，

絕少人心。

魚網得兒，

實有天意。

十六個字的判詞，決定了孩子的歸屬。言之鑿鑿，順理成章，還是蠻有人情味的。

（2021年2月18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