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七月,也就是公元前209年七月,朝廷徵發貧苦人民去駐守漁陽。恰巧天遇大雨,道路不通,按照秦律,誤了期限應當斬首。於是陳勝、吳廣商量道:“現在逃跑也是死,發動起義也是死,同樣是死,何不為國事而死?”“況且壯士不死便罷,要死就該成就偉大的名聲”,於是陳勝發出了石破天驚的吶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在陳勝吳廣起義之後,六國貴族也紛紛響應,經過短短几年的戰鬥,不可一世的秦帝國竟然土崩瓦解。
陳勝、吳廣僅是押解犯人戍守漁陽郡的小小屯長而已,按《商君書·境內》的記載:五什一屯長,百人一將。可見屯長的級別真不高。可就是如此小小戍邊軍中的領隊,都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的氣魄,為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商鞅就沒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呢?是真心沒有想法,還是不敢有想法呢?
《商君書》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早在越王勾踐的時代人們就知道功高震主權臣的下場,聰明的商鞅怎麼會不明白自己的處境,更何況他又得罪過太子,而太子早晚會是未來秦國最高的統治者,商鞅為什麼不利用自己的權勢,想方設法地廢了太子,另立儲君,甚至是直接篡位,除掉秦孝公?也就是說商鞅為什麼不利用自己的勢力來謀權篡位呢?
商鞅內心真實的想法誰都無從知曉了,但是透過對當時社會制度以及人們的思維方式來分析,商鞅還真不可能篡位,就是想篡位也絕對不會成功。
從春秋到戰國,雖然禮崩樂壞,周天子被諸侯欺負,諸侯被卿大夫弒殺、篡逆,甚至卿大夫的權力有時都會被家臣架空,但無論怎樣折騰,權力的交替一直是大貴族參與的遊戲,最高權力的爭奪一直在王室、宗室的人選中展開,其他人員既沒有資格也沒有資本來參與。
商鞅變法
也就是說,能奪取王權的人,只能是王公貴族。各國君主之所以主導變法,就是因為這些王公貴族的權力太大了,君主試圖從制度上限制甚至是削弱王公貴族的權勢。從魏文侯授權李悝變法開始,一直到商鞅在秦國變法,各國的君主一直都在打壓王公貴族,儘可能的實現集權統治。可以說,戰國期間的變法歷程,就是王公貴族被打擊、被削弱的歷程。
雖然各國君主都在打擊本國的王公貴族,但這畢竟只屬於“內部矛盾”,外人是沒有資格參與的。戰國各國的王室公族經過幾百年的發展,已經取得本國人民的認可,也就是說本國的百姓只認本國的王室。即便秦國滅亡之後,六國的舊貴族依然有強大的號召力,如果起義的隊伍不打出恢復六國的旗號,不扶持六國王族後裔為王,在當地根本無法立足。當年陳勝打算立周市為魏王,但是周市堅決不肯,並認為應該立魏國的後人才是正統,最終陳勝只好立魏咎在魏國故地稱王。項梁把楚懷王之孫熊心立為楚王后,楚地反秦武裝才得到統一,並團結在楚懷王這面旗幟之下。可見在當時人們的心中,依然認可王族的血統,認為只有六國王族的後人才有資格稱王割據。
商鞅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就算商鞅有篡位的心思,也有篡位的能力,但肯定不會成功。因為身為一個外來人,商鞅根本得不到秦國百姓的認可和支援,更得不到王公貴族的認可和支援,篡位必然會失敗,一世的英名也會盡毀。秦孝公之所以敢放權給商鞅,就是因為商鞅不是王公貴族,在秦國沒有任何的根基,就算想興風作浪也沒有能力。要想“作浪”必須先“興風”,對於商鞅來說,這個“風”就是秦國的貴族身份,沒有這個先決條件,商鞅篡位沒有任何的勝算。商鞅自己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在被誣告謀反後,第一時間選擇的就是逃亡國外,因為他清楚,在秦國境內,他沒有任何的追隨者和擁護者,當魏國沒有將其收留之後,他才不得已回到自己的封邑商於做最後一搏,但馬上就失敗了。
對比著名的晉陽之戰就會更有意思。當年智伯瑤聯合韓康子、魏桓子一起討伐趙襄子,趙氏有多個封地,但是趙襄子最終選擇了退守晉陽,並在晉陽堅持了兩年之久,最終暗中串通韓、魏兩家,施行了反殺智氏。趙襄子之所以能得到晉陽百姓的支援,跟尹鐸治理晉陽有直接的關係,但背後又何嘗沒有晉陽百姓對趙襄子身份的認同,如果換成非貴族或非本國貴族的人來退守晉陽,那結局肯定會不一樣。商鞅這個外國人,要想得到封地內百姓的支援,至少要經過兩、三代人的努力治理方能打下根基。商鞅沒有像晉陽這樣可以打消耗戰的基地,在秦國之內也沒有可以聯合篡位的盟友,所以商鞅寧可選擇逃跑,也不選擇篡位,這是明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