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被趕出關中後,大唐帝國讓李克用接管了河東地區。
皇帝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顯然是因為其他地盤已被實力派瓜分殆盡了。
河北是老牌軍閥的根據地,這塊地方不會給李克用留下進駐空間。關中是帝國皇帝的大本營,也不會給李克用留下進駐空間。
河南等地現在還是黃巢肆意縱橫的地方,而且當地軍閥遍佈,如果皇帝把這種地方封給李克用,他也未必會稀罕。
更主要的是,這種地方深入中原王朝腹地,皇帝也不可能讓一個異族軍事集團進入。
山西現在分為四個版塊:北部的雲州地區,現在被赫連鐸佔據著;西南部的可中地區,現在被王重榮佔據著,東南部的潞州地區,現在被的孟方立佔據著。
如果皇帝把這些地方封給李克用,這些軍閥還不幹呢。更主要的是,李克用也不會要這種地方的,因為這種地方,絕不是李克用拿著皇帝的一紙委任狀,就能接管的。
這樣說來,只有山西中部的河東地區,可以劃給李克用了。
當時控制河東地區的人,是大唐帝國的宰相鄭儻,現在皇帝讓鄭儻退回來,李克用遂接管了這塊地方。
李克用自長安引兵還雁門,尋有詔,以克用為河東節度使,召鄭從讜詣行在。
更重要的是,在山西已被軍閥瓜分殆盡的背景下,李克用如果想強行接管河東地區,帝國中央政府也缺乏力量阻止。
李克用一入駐河東,就開始向山西東南部擴張了,並且成功奪取了以潞州為中心的地區。對於李克用這種行為,大唐帝國政府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此時黃巢之亂還沒有結束。
冬,十月,克用遣其將賀公雅等赴之,為方立所敗;又遣李克修擊之,辛亥,取潞州,殺其刺史李殷銳。
當然了,因為黃巢之亂還沒有結束,所以李克用還有機會繼續擴張。
話說,中原的各路軍閥聯手,總算頂住了黃巢的進攻,但是仍然感覺力量不夠,於是就向李克用請求救援。
黃巢兵尚強,周岌、時溥、朱全忠不能支,共求救於河東節度使李克用。
面對這種請求,李克用自然是欣然而往,因為這顯然是他向中原擴張的好機會。
面對黃巢威脅的軍閥,自然希望李克用趕緊率軍南下;沒有受到黃巢威脅的軍閥,一看李克用想路過自己的地盤,自然像防賊一樣防著李克用。
他們都在想:李克一旦進入自己的地盤,會不會反客為主呢?所以李克用想從諸葛爽的地盤南下,諸葛爽明確表示拒絕,並且派兵攔截。在這種背景下,李克用只好繞道南下。
二月,克用將蕃、漢兵五萬出天井關;河陽節度使諸葛爽辭以河橋不完,屯兵萬善以拒之。克用乃還兵自陝、河中渡河而東。
因為李克用修成了正果,所以許多讀史者看到諸葛爽竟然這樣對待一心剿匪的李克用,自然會認為諸葛爽太壞了。問題是,現在軍閥混戰的序幕已拉開了,如果那些軍閥不防著李克用,李克用自然會兼併他們的。
事實上,就在前不久,李克用就把孟方立的潞州兼併了。在這種背景下,諸葛爽提防李克用,有什麼好奇怪的?
當然了,因為李克用修成了正果,所以人們自然會誇大李克用在圍剿黃巢時的重要意義。
更主要的是,從表面上看,李克用入長安,黃巢逃出長安了;李克用入中原,黃巢就兵敗逃亡而死了。其實呢,這都是眾多軍閥聯手圍剿的結果,絕不是李克用神功無敵的結果。
面對大家圍剿,黃巢很快就選擇了逃亡。
於是黃巢一系的大部分資源,就被朱溫、時溥和李克用瓜分了。
從某種意義上,朱溫在此過程中獲利最多。因為黃巢一系的眾多大哥,都選擇了率眾投降朱溫。
全忠復告急於李克用,賊遂潰。別將臨晉李讜、曲周霍存、甄城葛從周、冤句張歸霸及弟歸厚帥其眾降朱全忠。
此時投降朱溫的這幾個人,都也不是普通人,因為霍存、葛存周、張歸霸都在此列,這幾個人後來都稱得上名動天下。
他們選擇投降朱溫比較好理解,因為大家畢竟是一個體系出來的。
當然了,徐州時溥在此過程中獲利也不少,因為黃巢一系的二號人物尚讓率眾投降了時溥,黃巢的腦袋也被時溥取得了。
克用悉軍窮躡,賊將李讜、楊能、霍存、葛從周、張歸霸、張歸厚往降全忠,而尚讓以萬人歸時溥。
圍剿黃巢後,最多的勝利果實竟然都讓朱溫、時溥奪取了,李克用一系自然是耿耿於懷的。
因為,他們控制著話語權,他們自然會說了,李克用把黃巢打得落花流水了,只是因為偶然原因,所以讓朱溫、時溥撿了一個現成的便宜。
當然了,在此過程中,李克用也沒少獲利。因為搶了大量黃巢丟棄的物資,還接收黃巢大量的殘餘力量。
巢收餘眾近千人,東奔充州;辛未,克用追至冤句,騎能屬者才數百人,晝夜行二百餘里,人馬疲乏,糧盡,乃還汴州,欲裹糧復追之,獲巢幼子及乘輿器服符印,得所掠男女萬人,悉縱遣之。
把黃巢踢出中原後,大家應該如何酬謝李克用呢?這似乎是一個大問題。
基於李克用的念頭,似乎是想把中原趁亂收入自己手中。但是李克用的這個價開得實在太高了。所以,李克用與中原的軍閥們矛盾很快就激化了。
所以朱溫代表廣大的中原軍閥給了李克用一個大耳光,差點把他們全乾掉。
克用登尉氏門,縋城得出,監軍陳景思等三百餘人,皆為汴人所殺。
面對朱溫這種舉手不留情的舉動,打得李克用再也不敢試圖把腳伸入中原了。
朱溫這樣對李克用,意思很簡單:我們請你到中原,只是幫著剿匪的,如果你識相,我們自然會給你一定報酬;如果你不識相,非要趁亂在中原插上一腳,你李克用很強,但我們中原的英雄也不是吃素的。
表面上,這是因為李克用在酒宴上說話語氣囂張,所以惹得朱溫大怒。其實呢,這是圍剿中原霸權引起的爭鬥。
全忠就置酒,聲樂、饌具皆精豐,禮貌甚恭;克用乘酒使氣,語頗侵之,全忠不平。
我們可以肯定地說,朱溫這樣做,絕不是簡單的因為李克用侮辱他。
一切是顯然的,如果打擊李克用對自己不利,朱溫肯定不會和李克用一般見識的;反過來說,如果打擊李克用對自己有利,李克用和朱溫再套近乎,也是沒有用的。
朱溫敢這樣對李克用,顯然是因為他知道,李克用的基本盤在山西,現在還一時無力南下爭奪中原。現在的李克用,無非是想透過恐嚇的方式,把腳伸進中原地區罷了。
關鍵是朱溫也知道,面對李克用這種咄咄逼人的樣子,中原的軍閥都也非常不爽。所以朱溫自然知道,只要自己敢代表中原軍閥出頭,就會讓自己在中原的影響力更上一層樓。
面對李克用這種囂張的樣子,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就朱溫敢直接把大耳光打在李克用的臉上。朱溫以後在中原說話時,嗓門自然可以更大一些。
李克用受此重挫後,也知道自己實在有些高估自己的實力,更低估了中原實力派的態度與實力。於是,李克用大喊大叫了一番後,也只能無奈接受這種事實。
在此過程中,大家會經常提到一個關於李克用老婆的故事。
李克用想追過去痛打朱溫,但是他老婆勸住了他:你不還手,就是朱溫打了你;你如果還手,就成了你和朱溫鬥毆。你千萬不要還手,而應該找皇帝說理去,讓天下人去評理去。於是,李克用就沒有去打朱溫。
明,克用至,欲勒兵攻全忠,劉氏曰:“公比為國討賊,救東諸侯之急,今汴人不道,乃謀害公,自當訴之朝廷。若擅舉兵相攻,則天下孰能辨其曲直!且彼得以有辭矣。”克用從之,引兵去。
實際上,這不過是李克用一夥欲蓋彌彰的言詞罷了。
如果李克用有能力打朱溫,而且敢打朱溫,肯定早就衝過去了,因為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善茬。
可問題是,朱溫打李克用,是代表中原各大軍閥打的。所以面對這起事件,也沒有一箇中原軍閥願意替李克用鳴不平。
在這種背景下,李克用只能選擇無奈地接受這種事實,因為在這種背景下和朱溫開戰,李克用在中原地區肯定找不到盟友的。
當然了,朱溫也算給了李克用一個臺階下。
那天的事,是我的一個小弟揹著我乾的。並且是把責任推給了一個死於意外的小弟身上。總而言之,害你的人已死了,你消消氣吧。
而且在此過程中,朱溫也暗示李克用,你想把腳伸進中原地區,絕不是我們中原的軍閥看著非常不爽,就是大唐中央政府看著,也感覺非常不爽,所以你千萬不要再痴心妄想把腳伸入中原地區了。
克用從之,引兵去,但移書責全忠,全忠復書曰:“前夕之變,僕不之知,朝廷自遣使者與楊彥洪為謀,彥洪既伏其辜,惟公諒察。”
總的來說,李克用、朱溫兩個人都進行了一場皇帝新裝式的表演,於是這起衝突,就以李克用退出中原結束了。
李克用在退出中原前,還想到許州周岌那裡碰點運氣,問題是,周岌也像防賊一樣防著他,於是只好作罷。
丙子,克用至許州故寨,求糧於周岌,岌辭以糧乏,乃自陝濟河還晉陽。
朱溫這樣痛打李克用,加強了自己在中原的地位。因為這件事表明,誰敢惹朱溫,朱溫都會毫不猶豫地打擊他。比如,李克用牛逼吧,朱溫伸就打得他滿臉都是血,關鍵是,李克用還只能罵罵咧咧地離開,就是不敢還手。
在這種背景下,一個人想與朱溫相爭時,必須得掂量好後果。
朱溫的這種表現,是一世之雄的必備素質。
不論對手有多強,只要他敢侵犯你,這時機允許的情況下,就要舉手不留情。
一個人如果沒有這種素養,就只能給別人當小弟。因為在那種殺人如割草的時代裡,能站在臺前露一下臉的大哥,都也是兇悍到極點的人物,如果你什麼也害怕,估計都不用打仗,嚇也能讓人嚇死了。
在亂世,人們容易培養出這種強悍的性格。
在和平時代,一個人奉行忍讓退縮的態度,雖然未必是最優的選擇,但是這種選擇,顯然是最普遍存在的一種選擇,因為這種選擇可以讓你遠離危險。
在在亂世之中,一個人敢冒險,一個人事事退縮,誰會更容易活下去,實在難說得很。因為在那種時代,你不敢玩命,常常也會很快死於非命的。所以人們更容易傾向於選擇冒險玩命。
但是毫無預兆的,就敢把大耳光打在李克用那種人臉上,也實在不是誰都敢幹的事。在隨後圍剿秦宗權的戰爭中,朱溫能成為時代的主角,很大程度上就是由此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