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瑩說,自清先生之死,可是說死於“窮”字上。
也可以說,自清先生死在骨氣和認真上。
他是一個大事小事公事私事都認真的人,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做事,是他的人生信條。
在清華任教時,學校門口存了一大堆沙子,可能是預備鋪路或者修院牆用的。很多小孩子在沙堆上玩,有的用小桶裝沙子在自家院子裡玩沙堡,這是孩子的天性,校長看見也不過一笑了之。
朱先生的女兒也想取一點沙子玩玩,他說,不行!因為這是公家的沙子。丁是丁卯是卯,他寧願委屈自己的女兒,也不會沾公家一粒沙子的光!
西南聯大時期,李廣田去昆明,在大街上聽到有人喊他,四顧遍尋才發現是自清先生。原來他穿了一件趕馬人才穿的毛氈,樣子像蓑衣,也像斗篷,顏色卻像水牛皮。堂堂大學教授,沒錢買一件長衫,又不肯向學校借錢,只能“加入”馬幫的行列了。
君子固窮,卻才華橫溢。有一次在西南聯大的廣場上開文藝晚會,幾千名觀眾隨便坐在草地上,像草原上隨意覓食的羊群。自清先生的講題是《五四以來的散文》,他說,什麼是散文?像諸位這樣的做法就是散文的做法了。全場鬨然大笑!他的演講就像他的散文一樣,平實而風趣。
清華時期,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自清先生患上嚴重的胃潰瘍,住進了北大醫院,需要交一筆不菲的住院費。朱太太四處燒香化緣,才籌得一半。朱先生去世後,在他的皮夾子裡發現了七萬法幣,而彼時,一個茶杯口大的燒餅,起碼也要十萬,區區七萬,等於沒有,他卻珍藏在錢包裡,使人慾哭無淚啊。
朱先生患病期間,中文系主任吳晗拿來一份拒絕接受美國援助麵粉的宣告,徵求他的意見。他要是不籤,鑑於他的處境,也無可厚非,畢竟一家老小九口人過得太艱難了。但他強撐起瘦弱的身軀堅決地簽了名。
他對吳晗說,我的秉性,吳先生是知道的,春秋時氣節之事,堅持不吃嗟來之食,活活餓死,傲骨可嘉,足可為人師表,故我寧可餓死,也不要帶有侮辱性的美援麵粉。
兩個月後,這位大名鼎鼎的清華教授病死家中,期間沒有吃一口美國援助的麵粉。在彌留之際,朱自清還不忘叮囑夫人陳竹隱,餓死也不要吃美國麵粉,因為他已經在拒絕美援的宣告上籤了字。
先生的散文《背影》、《春》已經成為中學課本永恆的經典,但不知孩子們是否瞭解這位鐵骨錚錚的中國文人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