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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初年,劉邦的次子劉章與呂雉以及身後的呂氏皇親發生了衝突,右丞相陳平像卻一隻縮頭龜閉門冥思,不知所想。面對呂雉的囂張氣焰,還是俗話說得好呀,惹不起,總可以躲得起吧。

當然,陳平奉行的不是鴕鳥主義。躲得了和尚,永遠躲不了廟。他之所以鬱郁寡居,不過是憂慮所致。此憂慮之事,也就是眾劉氏子弟們思慮的問題:除呂氏之外,滿朝上下,人人自危。而呂雉勢力到底能撐多久,他這個右丞相,又到底能坐多長?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三個人才能回答,也就是天知,地知,呂雉知。

好車,不是閉門就能造成的;好的安身立命之謀,也不是關起門來就能想得出來的。陳平日想夜思,不能自已。沒想到的是,就在他手足無措之時,有人猶如清風拂雲,給他送來了一個好計謀,一掃陰霾心情。

此人,正是以蹭吃蹭喝出名的陸賈同志。

當初劉邦打天下時,陸賈和酈食其主打外交,縱橫天下。那時侯的陸賈,他映襯酈食其,猶如星星點綴月亮。只可惜,酈食其這輪光茫四射的月亮一夜消失,漢朝外交的星空裡,陸賈這顆星星就顯得特別的孤獨和耀眼了。

事實上,陸賈亦是一位政績出色的同志。酈食其死後,他沒有活在後酈食其時代的陰影裡,相反,他珍惜上天賜給他的機會,開闢出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外交時代。奠定陸賈在漢朝中央外交地位的,最出色的一件政績是搞定南越王。

南越王,尉佗者,真定人也,姓趙氏。當時,秦始皇統一天下,在南方設定三郡。它們分別是,桂林郡,南海郡及象郡。而尉佗本人,則是南海龍川令。

秦二世贏胡亥上任時,搞得天下怨聲載道,戰火紛爭。這時,就在北方諸侯紛紛掛名稱王時,南方的尉佗也迎來了他的黃金時代。

提拔尉佗的,是他的老上司南海尉任囂。當時,任囂聞聽北方戰爭,諸侯崛起,亦想跟風做大事。只可惜,上天不助,使他落得一身大病,淹淹一息。

就在他生命的最後,他想來想去,能接他在任行大事的,唯尉佗是也。於是,任囂便召來尉佗,做了一翻為了告別的屬咐。

其內容大約如下:秦為無道,天下苦之;項羽,劉邦,陳勝,吳廣等諸侯都興軍聚眾,虎爭天下。現在,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裡,又有許多中原人世居於此相輔,這麼一塊寶地是完全可以立國的。本來這件事,應該讓我來完成的。可是身體不行了,我也即將告別人世,我見你挺有兩把刷子,才召你來見。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就看著辦吧。

任囂說完,一腳登天。於是,尉佗接過南海郡尉之棒,將立國事業進行到底。當北方的諸侯把秦王朝撕成碎片時,南方的尉佗擊並桂林和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

劉邦搞定中原所有大王成為名副其實的天子時,他也想過要幹掉尉佗。可是,這個成本花得實在太大了。想想又算了,不如承認尉佗為南越王。

當然,交易是必須講究公平原則的。尉佗還必須承認劉邦提出的一個條件:承認劉邦天子至尊,和平萬歲!

代表劉邦和尉佗談判的任務,理所當然地落在了陸賈身上。

機會,他不僅僅留給有準備的人,他還會留給有把握的人。南越之行,如果談判成功,對陸賈個人來說,是邁出一小步;可是對漢朝的和平事業來說,卻是邁出一大步。

事實上,傳說中的不辱使命並不是一碗好吃的飯。當尉佗見到陸賈好不容易爬山涉水地一到他面前時,並沒有表現出一絲之感激,反而耍盡地主傲慢作風,擺出一幅酷酷的樣子。

按《史記》記載,尉佗接見陸賈時,所擺酷樣大約如下:梳著當時流行的錐子一樣的髮型,像簸箕一樣叉開兩腿。不要說外交場合,就是連平常的宴會,只要君對臣擺出如此模樣的,都是挨批的料。然而陸賈沒有拍桌子對尉佗大罵無禮,更沒有拂袖而去,職業感覺告訴他,這是一種紙老虎。只要他微啟朱唇,就可戳穿對方的全部狂妄自大。

陸賈首先問尉佗:請問,你從哪裡來?

尉佗一笑:我從中原來。

陸賈:如果沒有說錯的話,你不過是南越的第一代移民,你的很多親戚朋友,甚至祖宗的墳墓都還在中原真定吧。

尉佗又一笑:在下所言沒錯,有話請講。

陸賈:中國,禮儀之邦。足下中國人,不識禮儀,今天反本性,棄冠帶,就想以區區一南越之地就想與天子之國抗衡,你難道是想自尋滅亡嗎?

尉佗心裡冷笑,暗語道:狗屁的禮儀,別以為打著一個幌子老子就怕你了。天子在北方,老子在南方;正所謂山高皇帝遠,老子欺負的就是你漢朝的使者,這又怎麼著?

陸賈看著尉佗一幅不屑的樣子,心裡亦冷笑。小樣的,換了個馬甲,還真以為自己天下第一了。今天不好好給你上一課,你還真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了。

於是,陸賈繼續陳述利害,他擺出的道理,意思大約如下:首先,你尉佗牛,總不能牛過項羽吧。項羽曾經是天下第一霸王,可結果呢,跟劉邦苦爭五年,還不是照常被幹掉。其次,韓信,英布,彭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也比你牛吧。可結果呢,還不是一人被劉邦翦除。再三,別以為劉邦死了,你就想跟漢朝作對。虎死其威在,劉邦代表著漢朝,漢朝也代表著劉邦。漢朝之所以有今天,不僅僅是人力就能達到的,那是天在幫他。

老實跟你說。你窩居一方,只顧自享自樂,不助天子誅暴逆,漢朝中央本來要幹掉你的。可是天子顧慮到戰爭會傷害百姓,只得派我帶著金符印,封你為諸侯王。你不效迎於野,反而如此擺酷,待我猶如村野之夫,實在不可思議。如果漢朝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相信,他們肯定會把你中原的先祖墳墓全部掘燒,夷滅宗族,興兵遠來,搞掉你易如反手矣!

真正的外交永遠都是,握緊利劍,示之橄欖枝。橄欖枝不行,行利劍之道。這也就是我們常所說的俗話,打狗還得看主人。你尉佗欺負漢朝使者,也要看看他背後的老闆。別把眼睛長到屁股後,睜著大眼犯著低階錯誤。

事實上,尉佗也就是想在陸賈面前耍耍威風,蹭過面子,過一把癮罷了。然而陸賈這翻話立即又讓他醒悟,原來有些酷還真是耍不得的。

當即,尉佗一反傲慢之態,立即跳了起來對陸賈行大禮道:實在不好意思啊,我沒有擺酷,只是久居蠻夷之地,把中原禮儀忘光了。

嗯,有要就是你這種認錯的態度,陸賈滿意地點點頭。然而,有些沽名釣譽的虛榮,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明明摘不下,偏偏還是有人仰月興嘆,或俯首於水中撈月。尉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耍酷顯威,要的不僅僅是漢朝是原本就屬於他的那頂南越王的帽子。他現在最想要的只有一個答案,我與漢朝那幫大佬比起來,誰更厲害。

尉佗接著問陸賈:我與蕭何、曹參、韓信比,誰更賢?

陸賈心裡一笑,這個問題很簡單嘛,你南越王不是想說自己比漢朝三傑優秀嘛。於是,陸賈微微一笑,答道:你比起他們來,似乎要強一點點兒。

漢朝三傑,心比天高,氣比山壯。就算是比他們強一點點兒,也不算是白問一場了。於是,尉佗乘興追問陸賈:那麼,我和劉邦比起來,誰又更賢呢?

於是,陸賈滔滔不絕又給尉佗講了諸多道理,但是概括起來就是:劉邦草莽起家,直到一統天下,把漢朝做大做強,乃古今第一人也,是真正的天生龍子。你和他比起來,就像江河見大海,就像山丘望高嶽,根本就不是一路貨!

陸賈義正辭嚴,一幅鐵打不動的樣子。尉佗看得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說道:“玩笑而已,千萬別當真。”接著,尉佗連忙舉杯勸酒,自打圓場。

有些人,就像水乳一般,不遇則罷,一遇像難分難捨,水乳相交。對尉佗來說,陸賈就是他相識恨晚的人。他,識大體,懂靈活;會拍,拍得響亮;會說,說得漂亮。緣份啊。

於是,陸賈出使南越,最後則變成是來南越度假的。愛情有蜜月,政治亦有蜜月。陸賈和尉佗這段政治蜜月被載入史冊。數月之後,尉佗方戀戀不捨地放陸賈歸去。

臨走前,尉佗賜陸賈千金,足足裝了一麻袋;同時,又賜值千金之物產貨品。如果非用一句話來形容陸賈此行,那只有四個字:滿載而歸!

陸賈功德圓滿歸來,劉邦大悅,拜他為太中大夫。有些人,一旦走上官場,就好像把魔鬼引得了黑暗,只能是一路走到黑,更黑。有些人,官場就像是動物園,他之所以走進來,不是當動物發獸威,而是持著一種有趣的態度來觀賞動物的。是獸物,還是看客,不僅僅是一念之差的問題。他涉及到性格修養問題,生存悖論問題。說到底,兩種人,兩條路,都是一種境界,只是各自的境界各自愛。

兩種人生之中,陸賈獨愛後一種。他不像別人,首先是一隻兇猛的動物,然後才是政治家;他則先是一個斯文的讀書人,然後才是一個外交家。天生讀書人,必治《詩》《書》。於是,搞外交,談詩書,成了陸賈兩不誤生活。

但是,陸賈這種作風,劉邦馬上發表了不滿之意見。他對陸賈說,你學什麼不行,偏偏學詩書,煩不煩呀你。

要看一個人是不是真流氓,就看他對讀書人的態度。劉邦這話不但深刻地傷害陸賈,更是傷害到了廣大讀書人脆弱的心靈。於是,陸賈當即反駁劉邦:你別小看了我們讀書人,請問你一個基本問題,你馬上打得了天下,下馬能治得了天下嗎?如果不是我們這些讀書人替你打理朝政,統籌天下,恐怕漢朝還停留在爾虞我詐的混亂時代呢。

陸賈所說沒錯,漢朝禮儀是誰弄出來的?叔孫通是也;南越王是誰搞定的,陸賈是也;又是誰把你從匈奴馬蹄下解救而出的,陳平是也;總之,漢朝的昨天,可以沒有豎儒;漢朝的明天,不能沒有讀書人。

劉邦一時啞語,無話可說。只得低頭向陸賈認錯,並且要求他將秦之所以失天下,有漢之所以得天下之成敗經驗和教訓通通寫出來,供後世學習。於是,陸賈轉交政治理論研究,著書十二篇,彙編成《新語》一書。

然而,好景不長,劉邦駕崩,呂氏專權,陸賈再也無心研攻學術,面目全改,一幅玩世不恭之模樣,到處浪蕩遊玩。陶淵明當初辭官歸隱時,寫下一首著名的《歸去來兮辭》,以表入世之迷茫,出世之逍遙。其文放歌曰: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陶淵明辭官歸隱,是官場如牢籠,身在其中如鳥入其籠,倍覺不爽。然而,陸賈之所以無所事事,一半是對呂雉充滿畏懼,避災避禍地;一半則是逍遙出世,自樂自在。為了把逍遙進行到底,他對未來進行了一翻規劃。

首先,把當初出使南越時尉佗送他的那麻袋禮物全賣了,得了千金,然後分給五個兒子,每人二百金。他本人以稱病為藉口,在好畤買了一塊好地安身立命。正所謂,食肉者鄙。這年頭,靠權貴不如靠田地。於是,他命令五子亦學他從事生產,自力更生,知足而樂。

其次,陸賈給自己留下的財產有一輛安車駟馬,十來個善長歌舞鼓琴瑟的侍者,一把價值百金的寶劍。陶淵明持鋤南山腳下,真正的一無所有,連想喝的酒都要別人送他。他要逍遙,逍遙離他竟然還有十萬八千里。因為,沒有面包和美酒的逍遙,不能算是真正的逍遙。如果算是,也只能叫他苦逍遙。

但是,陸賈卻是實實在在的樂逍遙。他公開對他的五個兒子放話道:“我和你們定個規矩,我無論是經過誰家門口,你們都得儘量滿足我和侍者,甚至馬匹的伙食。每隔十天換一家。如果我不幸死在你們其中一家門口,那我的全部家產就歸他所有。當然,你們不要煩我蹭吃蹭喝,我還要去別人家,一年之內去你們各自家,最多二三次罷了。所以,你們見我的光陰也是比較少的,不必擔心給你們帶來生活的負擔!”

我們有理由相信,對陸賈的五個兒子來說,父親後半句話才是關鍵。好啊,在家靠兒子,出門靠朋友;老爹啊,希望你多靠朋友,少靠兒子,兒子肯定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於是,外交家的陸賈,變成了靠外交蹭吃的玩世之徒。陸賈還是一個厚道之人,要蹭也要找些油水足的人下手,比如太尉周勃,比如丞相陳平,這些人,千放萬放,就是不能放過他們。

這就不得不回到前面的那一幕,當陳平正為呂氏專權苦無心計時,陸賈直接闖到他的丞相府上來了。當陸賈坐在大廳等待陳平見他時,這時侍者卻告訴他一個掃興的訊息:丞相身體有恙,不便見客,請回吧。

陸賈抬頭看著傳話的人,臉上先是愕然,後又是微微一笑。請佛容易,送佛難啊。況且我這尊佛不是你請來的,你不出來請我喝頓酒,兩手空空想趕我出門,只有兩個字:沒門!

於是,陸賈告訴陳府侍者:傳話丞相,我不是來蹭喝的,是專門來給他看病的。

陸賈這話傳到陳平耳裡時,讓他著實大驚。好你個陸賈,還真看出我有心病來了,請他進來吧。

陸賈進入陳平臥室,眯著佛眼,像綻開的兩眼蓮花。他第一句話就對陳平說:你有什麼心事,就直接告訴我吧,讓我替你擺平;免得我也白來一趟。

陳平一笑:先生既然知我有心病,不防替我猜猜?

陸賈笑:根本就不用猜。你貴為丞相,食三萬戶侯,已是人臣之極。正所謂,富貴極,無慾求;然你心中有病,無非患諸呂專權,危害劉氏萬里江山罷了。

陳平搖頭長嘆:知我者也,替我心憂;先生既然瞭如指掌,可有計策替我劃之?

都說是來治病的了。如果沒有幾分謀略,也不敢硬闖你陳丞相府。於是,陸賈當即說了一句:天下安,注意將;天下危,注意將。

陳平伸長著脖子等待著陸賈把話說完,見他半路打住,不由奇怪地問道:還有呢?

陸賈繼續說道:將相和調,則士務附;士務附,天下雖有變,即權不分。

陳平又問:還有嗎?

陸賈: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

陳平已經聽出陸賈的弦外之音,故意又問道:您的意思是?

陸賈笑道:這還用說嗎?你為文相,主朝政;周勃為太尉,掌軍事。你們倆聯合起來,試問天下,誰主沉浮?然而周勃這個人經常與我嘻嘻哈哈習慣了,總是不太相信我的話。陳丞相何不主動結交周勃,以待時變呢?

陸賈這席話,如若穿世良言,直抵深處,照亮了陳平那潮溼陰暗的靈魂。是啊,千謀萬慮,怎麼就沒有考慮到周勃那把利劍呢?毛澤東說,槍桿子裡出政權;我陳平為什麼就不能說,刀劍權裡能保政權?

陳平當即大悅,然其計。陸賈此計,舉足輕重,猶如狂風掃黑雲,不但使陳平心爽氣闊,更使漢朝天空的明天,撒下了彩色的染料。也正因為如此,陳平和周勃實現了第一次文相武將的合作。同時,陸賈從陳平那裡狠狠地撈到了一筆豐厚的財富: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夠了,不要說蹭吃蹭喝,就算是躲著吃,這輩子也綽綽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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