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160期】
海戰英雄張逸民回憶錄161注:發文有刪節,“101”系四野林總在戰爭時期的代號
東海艦隊政委戴潤生代表組織向我宣佈的第六條“罪狀”,是“張逸民入伍前當過日本人的翻譯,有人揭發他有血債”。這又是完全無中生有的誣陷。
我會說日文不?當然會一點。因為我是生活在偽滿時期那個吃人的社會環境里長大的。從小學開始,學校就教學日文,到中學學日文就更多一些。日文的程度究竟如何,因為只是學校裡的副課,所以會一些日文,但距離當日文翻譯還相差很遠。戴政委指控我當過日本人的翻譯,這條罪狀實在是高抬了我。
我不僅日文水平有限,而且在我的人生履歷上,根本不存在可以去當翻譯的時間段。日本1945年“8.15”宣佈投降時,我還在賓縣國民高等學校裡的學生,還不曾離開過學校的大門。1946年初,離開學校我就參加了革命。離校時當時的年齡只有十七歲,才成年。1946年7月1日我正式入東北軍政大學學習,入校即入伍,從此參加了人民解放軍。在軍大學習期間,有一次在齊齊哈爾市時正趕上部隊遣送日僑回國,軍校領導根據上級的要求就從我們這些學生兵中選擇了有高中學歷並有一點日文基礎的同學作為宣傳隊員,進行對日本僑民遣送回國政策的宣傳。我也有幸被選中參加了。
當時的任務,就是每天拿著大喇叭筒子,按照上級印發的日文稿子進行宣讀,宣傳遣送日僑的政策。我學過一點日文,這是第一次在外使用日文,而且就是向日僑宣傳政策,這是正面的應用,是為宣傳政策服務的,這是我的光榮。
我學的日文為組織處理日僑進行政策宣傳,這跟誣告我給日本人當翻譯,完全是不同的性質,怎麼可以如此偷換概念呢?
他們就是將我身穿解放軍軍裝,宣傳政策的經歷,篡改成了給日本人當翻譯。這是地地道道的惡意編造,我還能說什麼呢。
《東北軍政大學》學生在齊齊哈爾留影(1948年)
《東北軍政大學》校徽
東海艦隊政委戴潤生代表組織向我宣佈的第七條“罪狀”,是“張逸民是個異己分子,是地富反壞的孝子賢孫”。
這條罪狀表明,他們已經不僅僅將我打入了另類,而且還劃入了異己分子。我真的想不到,我面對的參加會議的這其中三、四位中將級的高階軍官,為了打倒,我竟然如此信口雌黃、無視事實,如此隨心所欲不擇手段。這一盆盆髒水,將我從頭淋到腳,我聽了深感痛徹心寒。這也許就是內鬥的殘酷與無恥吧。
事實總歸是事實,而誣陷即便可以得逞於一時,也得不了一世。
關於我家庭出身與家庭歷史,我從未隱瞞過。參軍後,在軍政大學時尚未劃家庭成分。只是由學校的教導主任根據我對家庭情況的口頭描述,他自己給我定了個家庭成分是富農(這是1946年底的事)。到1953年回家探親時,我才知道家鄉里在土改時,地方政府給我家確定的成分是“中農”。我歸隊後,要求將家庭成分改寫為中農,此事由我打報告並由上級審批的。時任張朝忠大隊長和郝振林政委都知道此事。
其實,各級組織對我的家鄉情況早已掌握得毫髮無差。在我的軍旅生涯中,每一次提拔使用,組織都要到我家鄉派人去查祖宗三代。據我所知,前後共調查過四次,可謂是大審查了。說將我祖上三代都查了,說是挖地三尺、查根查脈那是不為過的。一次次調查,響動又很大,弄得我老爸不勝其煩地來信說,你這個官就別當了。我隔審時,專案組又到我家鄉。這次響聲更大,搞得雞飛狗跳的。真的找到了什麼證據嗎?若是有就拿出來示眾吧!沒有、一點點都沒有!
有一點我必須在這裡說明一下,1946年底到1947年初,黑龍江土改時,我的家庭確實被鬥過,不僅被鬥,而且全家還是淨身出戶。但這不是政策範圍內的事,這是農村個別人搞土改擴大化的結果。我家在被鬥後半年時間,就由縣委督促家鄉立即改正了。因為我家是軍屬,整改時不僅分給了土地,而且還分給了上等好地,又把原來住房給退返了回來。
“101”事件後,他們為什麼那麼熱衷於給我戴上一頂“異己分子”的帽子,為什麼要抓住這條不放呢?真實的目的就在於要把我搞下臺,而且要你永世不得翻身。那個時代,給你扣上一頂“異己分子”的帽子,是他們最解恨的一個詞彙了。
他們帶著全艦隊所有團以上幹部到湯山辦學習班,費時77天,在南京軍區親自領導下,最終在湯山辦出來“不菲戰果”:查出了一個東海艦隊的“小集團”,並以此為由隔離審查了11人,他們是:艦隊政治部主任石烽,舟山基地司令員李靜,政委張逸民,東航副政委路先,上海基地副政委薛安詳,海航六師師長姜培玉,戰鬥英雄“海空雄鷹團”舒積成,福建基地快艇21支隊1大隊副政委戴濤,艦隊保衛部長韓維昌,艦隊黨委秘書張瑞信,幹事劉公偉。非常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11人中我和戰鬥英雄舒積成是海軍中僅有過的三位受到過主席單獨接見的海軍英模中的二人(另一位的麥賢德)。我們兩個由人民海軍的聞名的英模標兵,如今成為了十惡不赦的“敵人”,真是莫大的諷刺和笑話,歷史再一次讓人目瞪口呆。
學習班臨結束時,又在湯山連續開了四場批鬥會,這實際上是艦隊範圍內的“示範行動”。這還不算,還有一個學習班的大總結,結論是艦隊抓出了一個以石烽為頭子的,以李靜、張逸民為骨幹的“小集團”。總之,我們都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這就是77天學習班的戰果。
張逸民與戰鬥英雄舒積成(2014年)
這些人惡意給我們編造出來的所謂“罪行”,兩年後全又化為烏有了。參與了“兩謀”的說法又站不住腳了,這是怎麼回事呢?其實,這些所謂的“罪行”和“罪證”,都是為了把人拉下馬服務的。拉下馬後,真的、假的、有用、沒用都一樣。目的達到了,還會顧及手段嗎?學習班的真正目的,說白了,就是為了把那些他們認為是101山頭和自己對立面的人拉下來、關起來。學習班期間所發生的一切顛倒黑白的陷害,都是為此目的而服務的,僅此而已。
我的職務雖是個“兵頭將尾”不起眼的角色,照理說跟高層的事沾不上太大的邊,然而這種鬥爭往往都是以排山倒海之勢,衝擊著社會的各個角落,根本沒有人能獨善其身與世隔絕。奔向理想的大車一旦駛進了左車道,那結果一定是你左我比你更左,大家爭先恐後層層加碼,最後必然發展到“極左”。這早已被歷史所反覆證明了。
張逸民書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