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4年4月11日,在麥克唐納元帥和科蘭古的陪同下,拿破崙在楓丹白露宮簽署了投降書,也就是《楓丹白露協議》。
根據協議,他和路易莎保留皇帝和皇后稱號,但是他的領地僅限於地中海的厄爾巴島,路易莎的封邑在帕爾瑪,他兩的軍隊合計不能超過400人。他兩每年將得到200萬法郎的年金,他們的繼承人將繼承帕爾瑪公爵的稱號和封邑。波拿巴家族其他成員合計每年250萬法郎的年金。
拿破崙糾結了大概5個小時,才提筆簽字,在簽字前,他對在場的人員說道:
“鑑於反法聯盟一致認為我是維護歐洲和平的障礙,我的存在使歐洲人民都不能安寧、和平地生活。所以我為了法國的利益、人民的利益鄭重宣誓,我及我的後代都放棄法國和義大利的王位。希望你們在波旁王朝中善自珍重。”
在之後的日子裡,陪在他身邊的就只剩科蘭古一人了。這個曾經極力反對他出兵俄國、並因此遭到貶黜的人,每天靜靜地聽著皇帝的嘮叨。
然而讓皇帝更加失落的訊息的不斷傳來,路易莎母子在逃亡途中被洗劫一空;母子兩人回到奧地利後即被軟禁;貝爾蒂埃、康斯坦拒絕同他一起去厄爾巴島;內伊成為了波旁王朝新的元帥;奧熱羅在里昂投降;他的男僕偷盜他的財物。。。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現在,法國人的皇帝成了一名戰俘。
作為一個當了十四年皇帝的人,這種屈辱是他不能接受的。勝利者們將他作為手中的玩物,就像他曾對他的手下敗將們做的一樣。
拿破崙並非沒預想過這一天的到來,所以他提前做了準備。徵俄失敗後,他命令自己的貼身醫生為他製作了一顆毒藥,由鴉片、顛茄和嚏根草製成,服用後24小時即可確保死亡。
4月12日傍晚,他摒去左右,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給路易莎寫了最後一封信。他本來還想給約瑟芬寫一封,但是又覺不該打擾前皇后平靜的生活,就放棄了。然後他把那顆藥丸拌入水中,服下,安靜地上床,等待死亡的到來。
4月13日凌晨,拿破崙感覺胃部劇痛,他自知時日不多,讓僕人找來了科蘭古。
科蘭古到來後,拿破崙用顫抖的雙手遞給他一個紅色的摩洛哥皮包。科蘭古開啟,裡面是一封封路易莎曾寫給他的信件,最上面是拿破崙給她寫的絕命書。
科蘭古此時還不知道皇帝已經服毒,看著這些東西,他以為皇帝是在離開巴黎前囑託後事,他開始哭泣。
拿破崙平靜地撫慰他,然後讓他發誓,一定要把這些東西親手交給路易莎。
科蘭古同意了。
囑託完畢後,拿破崙握著科蘭古的手,顫抖地說道:“請您告訴約瑟芬讓她給我寫信,我是一直很想她的。”
其實,拿破崙寫絕筆給路易莎是因為愛她,不給約瑟芬寫信也是因為愛她。
然後他繼續說道:“祝願您幸福,我親愛的科蘭古,您應該得到幸福。”
不久,拿破崙全身痛苦地痙攣起來,四肢發硬。科蘭古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叫來了伊萬醫生。
“想死是多麼困難哪!為什麼我沒有在戰場上被打死!”拿破崙在劇烈的抽搐中喊道,“大夫,再給我一顆更毒的藥丸。這是您的義務,是所有跟我貼心的人應該對我盡的義務。”
伊萬沒有服從,他說他不是個兇手。但是拿破崙拒絕服用任何解毒藥物,很快昏睡過去。伊萬醫生和科蘭古一連幾個小時守在拿破崙的床邊,試圖給他灌服解毒湯藥,但根據伊萬的經驗,藥性已經深入內臟,幾乎無望搶救。
科蘭古一直握著拿破崙的手,不斷哭泣,向皇帝講述曾經的勝利和輝煌,但皇帝早已昏死。
天亮時分,伊萬感覺迴天無力,走出房間。科蘭古也感覺皇帝已經沒救了,正打算離開。
就在這時,拿破崙甦醒了。
那顆毒藥丸調製於1812年,已經過了保質期了。數日後,他慢慢恢復了正常。
之後,他要求左右不要透露夜裡發生的這件事。在他看來,自殺未遂是件很丟人的事情,還可能給路易莎和他的兒子帶來麻煩。然而此時,他已經不能主宰一切了,這件事情很快傳遍了全歐洲。
4月18日,他收到了他的妻子的來信。
她確實做到了,雖然她在獨處期間也找了一個情夫,但是直到拿破崙死後她才公開了兩人的關係。
1814年4月20日,在楓丹白露宮的正廳裡,拿破崙同追隨他10多年的近衛軍們舉行了莊嚴的告別儀式。當拿破崙從宮中出來時,排列整齊計程車兵們舉槍敬禮,旗手把老衛隊的旗幟放在他的面前。拿破崙發表了極富感情的告別講話:
“我舊日近衛軍計程車兵們,我向你們告別。你們跟隨我南征北戰,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輝煌的戰績,事實已經證明,你們是勇敢和偉大的。我隨同你們在榮譽和光榮的大道上前進已有20年之久。但現在我卻要離開你們了,我是為了法國人民退位的,我不願意讓法國人民在自己的家門口響起炮聲。我退位之際,希望你們在享受和平安寧之時,不要忘記繼續為法國人民效勞。我們雖然要分別,但我的心會跟你們在一起為了法國而生!再見了,我的孩子們!我會想念你們的。”
拿破崙說不下去了,他的眼淚順著他蒼白消瘦的臉頰滾落下來。他擁抱和吻別了旗手和軍旗,然後慢慢走下臺階,一一擁抱著將士們,將士們用“皇帝萬歲”的呼聲和同樣哽咽的淚臉擁抱了他們心中的英雄。許多老近衛軍泣不成聲。
“再見了,士兵們,要永遠英勇而善良;再見了,我的朋友們,我永遠祝願你們,不要忘記我。”
隨後,拿破崙最後凝視了一眼鷹徽旗,匆匆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登上了四輪馬車,踏上了前往地中海的道路。
在剛剛走出巴黎時,“皇帝萬歲”的口號不絕於耳,沿途遇上的軍隊也都舉槍向拿破崙致敬,田野上響起陣陣鼓聲。
4月21日晚上,車隊到了納韋爾,拿破崙再也聽不到“皇帝萬歲”的呼聲,聽到的只是“聯盟各國萬歲”。
4月23日夜裡,車隊穿過了里昂城。在瓦朗斯,拿破崙遇到了奧熱羅。
他拉著奧熱羅的胳膊問道,“你這是上哪兒去?你要到巴黎去?”
奧熱羅回答說去里昂,然後反問:“陛下,您還好嗎?這是要去哪裡?”
拿破崙長嘆一口氣,緩緩地道:“我戰敗了,目前要去厄爾巴島,也許那裡將成為終結地。”
奧熱羅直言不諱地說:“陛下的狂妄野心斷送了法國的前程,也使無數士兵做了無謂的犧牲。”
拿破崙聽罷很不高興,他相當粗暴地當著各國使者的面,把頭上的帽子朝地下一扔,轉身登上了馬車。
客觀來說,奧熱羅並沒有辜負拿破崙,而是拿破崙負了他。雖然奧熱羅一直渴望複製拿破崙的成功,但他從未反叛過拿破崙。在帝國岌岌可危的時候,他還在南方堅守,直到拿破崙抽調了他一半兒的兵力,他才力竭而降。
車隊走過里昂後,民間氣氛開始急轉直下。這裡的保王派勢力很大,沿途的人們大聲辱罵著這個使自己失去丈夫、兒子和朋友的專制皇帝。
4月25日黎明,車隊到達阿維尼翁驛站,一幫手持武器的人早已再次等候,他們高呼著“打倒暴君!殺死波拿巴!”的口號,攻擊、阻攔車隊。但這些民間武裝很明顯敵不過護送車隊的奧地利騎兵,經過並不激烈的戰鬥,皇帝及其隨行人員還是順利通過了阿維尼翁。
在接下來的途中,沿途人們用石頭和木棍敲打著拿破崙的車廂,把拿破崙模擬像懸吊起來絞死,向車隊投擲動物內臟。
這一切讓拿破崙感到害怕,於是他離開了自己的馬車,讓貝特朗將軍坐在自己的車子裡,而自己則跨上了一匹小驛馬,揚鞭上路,扮演起驛夫的角色。
4月26日,車隊到達索利尼亞克農莊,拿破崙走進一家客棧客棧,他自稱為尼爾·埃貝爾爵士,與老闆娘聊起天來。聊著聊著,他們說起了皇帝拿破崙,老闆娘怒氣衝衝地說:“這個魔鬼!要把波拿巴和他的同夥扔到海里餵魚才好呢!否則,3個月後,他準會捲土重來。”
拿破崙打斷了她的話,問道:“這麼說,您對這個皇帝恨之入骨嘍,他幹了什麼對不起您的事?”
“您問這魔鬼幹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就是因為他,我的兒子,我過繼的侄子,還有那麼多的年輕人才送了命……”然後,她又說,“我非常樂意為這樣一個魔鬼準備一頓最後的晚餐。”
這番對話強烈地震撼了拿破崙的心靈,他一動不動地呆坐在那裡,雙手支撐著腦袋,眼裡噙滿了淚水。
一會兒,護送拿破崙的車隊來了,代表和侍從們走進客棧餐廳,發現他一動不動地呆呆坐在那兒,雙手支撐著腦袋,齊聲喚他。當老闆娘聽到他的同伴們稱呼他“陛下”時,嚇得魂不附體,一屁股坐在地上。
4月26日晚,拿破崙到達了離呂克不遠的布伊杜城堡,拿破崙對這座城堡十分熟悉,從埃及凱旋時曾在此逗留。在這裡,他見到了妹妹波利娜。波利娜對拿破崙感情深厚,她哭泣著擁抱了哥哥,親吻他的雙手。整個下午,他倆都待在一起。波利娜堅持要和他一起去厄爾巴島,拿破崙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為能在島上有一個忠誠的人交交心而感到幸福。
第二天早晨,在波利娜的要求下,拿破崙脫下了偽裝服,出發前往聖拉斐埃爾。
4月29日,兩艘三桅快船將拿破崙押解往厄爾巴島,同一天,路易十八到達法國的貢比涅。
5月3日,路易十八進入飾有白旗和紙製的百合紋章牌的巴黎。拿破崙的銅像被從旺多姆圓柱上取了下來,暫時換上一面白旗。
這個旺多姆圓柱,始建於1807年。三皇會戰勝利後,法國元老院決議,為皇帝建立一座功勳建築。它以法國在歷次戰役中繳獲的1250門大炮為原料,模仿羅馬的圖拉真紀功柱修建。高44米,直徑3.6米,周身雕刻青銅浮雕,內容為拿破崙45場戰役事蹟。柱頂立有皇帝的古典銅像,頭戴羅馬皇帝桂冠,一手拿著權杖,一手握著金球。
路易十八復辟後,拿破崙銅像被取下,換上了亨利四世的騎馬塑像。
波旁王朝的遠支奧爾良王朝開始後,又重新換上拿破崙的銅像,只是造型更為時髦,即頭戴鷹徽帽、身披灰大衣的形象。
拿破崙三世上臺後,又給他伯父恢復了古典的羅馬皇帝形象。
巴黎公社期間,銅柱被推倒,12天后,公社倒臺。
1875年,資產階級政府上臺後,再次恢復旺多姆銅柱。
一個建築,見證了19世紀法國曆屆政權的興衰。
1814年6月4日,路易十八這位身軀碩大、胖得連走路都要倚靠一支柺杖的王位繼承人,穿著一件藍色翻領大袍,胸前掛著一箇舊式金牌,蹣跚地進入了杜伊勒裡宮。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他一直在四處乞憐,他給巴拉斯寫信,給富歇寫信,給西哀士寫信,給拿破崙寫信,誰當政他就給誰寫信,乞求恢復他的王位。當國內的希望破滅後,他又向歐洲各國乞討,聯絡外敵,攻擊自己的祖國。
現在,在超級陰謀家塔列朗和歐洲各國的支援下,他再次成為杜伊勒裡宮的主人。
他上臺後,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作倒行逆施。
在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將1萬多名軍官免職,將無能的貴族安排在高官顯職上;他取消了近衛軍的編制,重新建立了一支舊貴族警衛軍;他免除教會學校一切租稅,並使教會不受政府管轄,而繼續向普通人群加徵“綜合消費稅”;他封因謀殺拿破崙而被處死的卡杜達爾為貴族。
總而言之,他幾乎取消了法國大革命和拿破崙帝國時期的一切制度。
與此同時,就法國未來的命運,盟軍內部正在激烈地爭吵。
沙皇終於成功裝了一下,作為盟軍陸軍的中流砥柱,亞歷山大一世此時到達了人生巔峰。在1815年春的維也納會議上,他像歐洲皇帝一樣品評在場的國王們。他嘲笑薩克森國王不久前還曾倒戈;嘲笑奧地利皇帝有名無實,曾厚顏無恥地跪倒在自己的女婿面前;嘲笑奧地利元帥施瓦岑貝格被僅有三四萬殘兵敗將的拿破崙打得抱頭鼠竄;嘲笑梅特涅,毫無原則,兩面三刀。
然後,基於俄軍的巨大貢獻,他要求吞併整個華沙大公國。
然後,奧地利、英國,甚至法國均表示反對。
在此之前,關於戰後處置法國的問題,各方也是爭吵不休。沙俄、普魯士主張嚴辦法國,讓法國稱為一個歐洲中等國家。沙俄的企圖是,一旦法國衰落,歐洲大陸的一流強國就只剩下俄、奧兩方,這樣俄國就可以稱霸歐陸。
普魯士之所以追隨沙俄,是為了恢復自己之前的領土,即威斯特伐利亞,如果可能,它還想獲得法國佔據的萊茵河左岸地區。
英國本著它一貫的歐洲大陸均勢的原則,不主張過分削弱法國,一個強大但不威脅英國的法國是對沙俄有力的制衡。
奧地利自知並非反法第一功臣,而且加入同盟時間較晚,分不到最大的利益。而一旦沙俄得到的便宜過多,自己跟沙俄接壤,將首當其衝。所以它也反對過分削弱法國,不然自己將獨自面對龐大的沙俄。
這樣,出席維也納會議的四強形成了兩個對立陣營,即俄、普為一方,英、奧、法為另一方。塔列朗瞅準時機,以被決定命運者的身份轉變為參會者的身份,加入英奧一方,最大限度地儲存了法國的利益。
最終,英、奧一方佔據上風,確定了以“古時邊界”確定法國疆域,即你現在看到的法國版圖。法國吐出了大革命以來長久佔據的北義大利、瑞士、萊茵河左岸、比利時、盧森堡。
橘黃色區域,即所謂的法國古時疆域
法國談判代表塔列朗在和會上縱橫捭闔的同時,也沒忘記遠在厄爾巴島的拿破崙。
1814年12月底,他從阿爾及爾僱用阿拉伯殺手到厄爾巴島,企圖殺死皇帝。他始終擔心,皇帝的存在是他謀劃法國未來的巨大障礙。但被守軍識破,刺殺計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