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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了西北軍幾乎所有機動兵力的唐軍精銳部隊,出人意料的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在靈寶之戰中全軍覆滅,連帶潼關也跟著失守。當這個訊息傳到長安城大明宮中的時候,皇帝處於極度的震驚之中,無法置信。以至於他接連問了好幾遍,伴隨著一遍遍相同的回答,皇帝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與顫抖。

訊息很快就傳遍了長安城,首都的軍民亂成一團,巨大的恐慌在首都的每一寸空間蔓延著,現在皇帝必須要馬上做出選擇,他要不要盡一個皇帝的職責,以一貫以來的強勢形象,重拳出擊,安撫軍民的不安,壓制投機分子的蠢蠢欲動,堅定的守衛京城呢?

如果我們冷靜的分析,靈寶之戰的結果固然令人驚訝,靈寶之戰的損失也不可謂不大,可是唐軍仍然有著強大的力量。唐軍最主要的損失在擔任主攻的五萬精銳主力,其餘的小十萬的部隊,大多隻是潰散了,只要帝國的旗幟依舊堅定的飄揚在長安城,他們完全有可能很快回歸。

唐軍的主要潰敗,來自於傍晚燕軍六千同羅王牌的背後衝出,這個時候其餘燕軍打了一天的仗,早已精疲力竭,真正大量殺傷唐軍的也就是這六千同羅騎兵。同羅騎兵固然精銳,可是一夜之間,就是十幾萬頭豬,要殺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實際上,同羅騎兵從側後殺出後,主要殺向的是擔任主攻的西北邊軍前鋒,而這些唐軍最大的傷亡其實是來自在士氣崩塌後,士兵們爭先恐後的跳入湍急的黃河逃命,從而被河水吞沒。 其餘的部隊,殿後的五萬中央軍和各色雜牌部隊,和同羅騎兵一接觸就潰散逃命去了,之後的同羅騎兵主要精力都在追殺唐軍前鋒,等到追殺完畢,這些部隊早就跑得沒影了,而燕軍急於打掃戰場佔領潼關,也沒那閒工夫再去追殺這些散兵遊勇。至於北岸的大約三萬唐軍,和燕軍隔著一個黃河天險,連線觸都沒接觸上,純粹就是自己潰散奔逃的。

也就是說,只要帝國的旗幟依舊在首都高高飄揚,大部分部隊都會陸續歸隊的。士兵們在帝國當兵,有吃有喝還有不低的工資,要是逃跑了,家也不敢回,一個人空著手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亂混,沒有幾個能混下去的,只要帝國擺出一副大家儘管戴罪立功,過去的失敗既往不咎的態度,歸隊是絕大部分士兵最好的選擇。

如果帝國能夠收攏五六萬士兵,其中還包含一兩萬精銳邊軍,那麼長安城是完全可以守得住的,因為燕帝國此時實在沒有多少進攻的力量了。前兩節都反覆為大家介紹過,燕帝國十萬大軍分割在三個戰場動彈不得,洛陽方向最多五萬部隊,由於山西在唐帝國手裡,洛陽陝郡都需要大量兵力防守,能夠打進關中的機動部隊,也就撐死了兩三萬人。從後面的事實看,這種判斷是合理的,因為後來唐軍和燕軍在關中殊死搏鬥,燕軍在關中也一直就兩萬的主力部隊,無論關中局勢多危急,燕軍也始終抽不出任何支援。 而唐軍在西北實際上仍然有大量部隊在原地防禦吐蕃,帝國完全可以放棄西北的部分邊地,再次抽調1-2萬精銳勤王,唐軍別說守住首都綽綽有餘,甚至收復潼關也不是不可想象的。

然而,在一片慌亂之中,我們很難指望皇帝能夠冷靜下來,畢竟他已經是70歲的老人了,他只知道部隊全完了,他不知道部隊到底還剩下多少,其中又有多少是西北軍,多少是中央軍,他只能在一片茫然的未知中做出決定。

皇帝一直以來都以雄才大略而著稱,當時幾乎所有的人一直都把皇帝比作是新時代的漢武帝,在面對遠方的征伐時,皇帝也一直都表現得強硬無比,在青海石堡城,在契丹,在南詔,皇帝都堅定的號召軍民不畏艱難,不畏傷亡,雖遠必誅,將鬥爭進行到底,一次不行,那就再來一次。可是,這次是發生在身邊的戰爭啊,一個不好,那是要死的!皇帝又怎能不害怕呢?

皇帝此時的害怕固然主要來自於燕軍,但是恐怕也有一半的恐懼,在於西北軍的立場。第十節裡我們可以看到,西北軍在潼關這半年,沒少打清君側的主意,現在皇帝要死守長安,可以倚賴的部隊仍然是剩餘的西北軍,可是西北軍是被皇帝強令出征的,是被保皇黨的中央軍背棄,才迎來一場出人意料的迎來了慘敗的,這些損失了無數戰友的西北軍,會如何對待皇帝,會如何介入最高權力的爭奪呢?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於是,六月八日潼關失陷,十二日,唐帝國一代雄主唐明皇李隆基,終於決定御駕親征,親自率軍討敵了,只不過這次御駕親征不是去潼關迎敵,而是準備“南下抗燕”,當然實際上是逃往四川。皇帝的逃亡是如此的匆忙,以至於大部分王爺和公主都沒來得及跟上,此刻緊緊跟隨皇帝的,只有以首相楊國忠為代表的少量高階官員,以高力士為代表的貼身太監們,以及護衛皇帝的幾千親兵,接下來就是太子李亨和他的隨從。

從大道理上來說,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從四川打向長安,要穿越整個秦嶺,道路險阻異常,自古以來就沒有立足四川能拿下陝西的先例,皇帝逃往四川,某種意義上來說意味著今後迴歸長安只怕是希望渺茫。眼下帝國的主要精銳部隊,仍然都在西北,皇帝能如果逃往西北,就可以時刻保持對長安方向燕軍的巨大威脅,收復長安也要比逃往四川要方便很多。

可是對於皇帝來說,他如果要選擇逃往西北,那他就乾脆不逃離長安城了。皇帝之所以逃離首都,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相信西北軍的政治立場,他害怕自己會在睡夢間突然看到明晃晃的刀槍逼近,讓自己丟掉性命或者被打入冷宮成為孤苦伶仃的太上皇。

不由得皇帝不擔心啊,唐帝國到今天,除了他自己,正兒八經的皇帝就六個,其中就有三個成了太上皇,分別是高祖李淵,女皇武則天和他的老爸睿宗李旦。其他三個皇帝下場也好不到哪去,中宗李顯被殺了,高宗李治中風癱瘓二十年,唯一得以善終的,只有太宗李世民,而太宗的善終也來自一片片腥風血雨——他先殺了哥哥、弟弟和十個侄兒,接下來又殺了兩個親生兒子。

相較於貧瘠的西北,南方的四川,天府之國,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山川險要,而最重要的是,這裡一直都是楊國忠的地盤,四川的三萬部隊雖然戰鬥力可能不夠強,政治可靠性卻無需懷疑。

這樣一分析,我們就能明白逃往四川對於皇帝,對於皇帝身邊的親信和太監們來說,是最安全和最有利的選擇,可是對於跟隨保護皇帝計程車兵們來說,卻又不見得了。自從漢朝以來,各個定都長安的皇朝領袖們,都認為陝北和甘肅是全國最優質的兵源地,因為這裡的人們純厚朴實,勇武好戰,唐朝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此刻跟隨皇帝南逃的禁軍部隊,也基本上都來自陝北、甘肅或者長安以西的關中地區,這些將士們大都不願意背井離鄉,逃往遙遠的四川。

皇帝到了成都依舊是皇帝,依舊是天下之主,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楊國忠、高力士們到了成都,依舊是大官,依舊是富甲天下,可是這些背井離鄉計程車兵們呢?他們雖然享受不錯的薪水待遇,比一般人富裕一點,可也最多勉強算是中產之家,而且他們的產業,他們的主要田地,都安置在首都附近或者西北的老家,他們到了四川,就等於是拋家舍業,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要重新來過。

將士們有著嚴重的不滿與擔心,但是他們畢竟是皇帝的親兵,是緊緊依附於皇帝的,正常情況下,皇帝總還有機會去安撫疏導大家,去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去給大家封官許願。可是,如果此時背後有著眾多高級別的官員將領,在有意的鼓動大家,如果最高級別的鼓動者,就是當今太子,他也有能力為大家封官許願,那局面會變成啥樣呢?馬嵬坡就是答案。

皇帝逃出長安城是在十二號,馬嵬坡之變發生在十四號,僅僅過去兩天,很顯然,皇帝逃走的實在太匆忙了,以至於完全沒有時間給大家做思想工作,以至於皇帝和他的親信,完全沒有料到將士們有這麼大的不滿。

皇帝對於潛藏在身邊的不滿,麻痺到了什麼程度呢?馬嵬坡之變能夠發生,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於得到了飛龍廄的部隊的支援。這支部隊數量不多,也就幾百人,但卻是皇帝身邊最重要的部隊之一,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支部隊的任務是替皇帝看守所有皇家馬匹,是一支規格很高的騎兵部隊,而且這支部隊的高階將領都是由太監擔任的,屬於皇帝最最信得過,最後拿來保命的部隊。三年前,長安城出現了小股動亂,與官兵一時間僵持不下,就是由皇帝最親信的太監高力士,親率這支部隊迅速平定的。

太子身邊最親信的太監李輔國,也是從這支部隊混出來的,因此,當皇帝南逃的時候,李輔國就立即對這支部隊展開了串聯,很快就讓這支部隊全部站到了太子一邊,最親信的部隊倒戈,皇帝的處境立馬就岌岌可危。

馬嵬坡政變得以實施,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原因,在於太子一系與禁軍最重要的將領陳玄禮達成了一致。陳玄禮是什麼人呢?四十五年前,正是他和葛福順一道倒向李隆基,帶禁軍衝進宮門,發動兵變殺光韋氏一族,將李隆基推上了皇帝的寶座,四十五年來,他一直擔任皇帝身邊的最高護衛長官,是皇帝最最信任的保衛總長。

然而,現在,皇帝最信任的部隊,皇帝最信任的保衛總長,卻都瞞著皇帝,與太子一道,突然發難,殺掉了楊國忠父子和皇帝最寵愛的楊氏四姐妹。

馬嵬坡之變,皇帝損失了深深寵愛的四個女人,更損失掉了他的最核心的嫡系楊國忠與魏方進。

楊國忠是帝國的宰相,魏方進是帝國的御史大夫,相當於今天的紀委書記。這兩個人有多重要呢,他們倆的官職加上一個國防部長,就是過去大名鼎鼎的“三公”。楊國忠和魏方進這樣的親信,這樣用來執行皇帝一切意志的核心高階長官被清洗,實際上離皇帝本人被清洗也就一步之遙了。

關鍵時刻,又是陳玄禮站了出來,帶著鬧事的部隊拜倒在皇帝前,山呼萬歲,並且明確表示堅決支援皇帝的南巡路線,將繼續跟隨護衛皇帝逃往成都,一下子又讓皇帝轉危為安。

兵變從來都是離弦的箭,張弓就沒有了回頭路,但馬嵬兵變卻是個例外。馬嵬兵變,離皇帝逃離首都只有兩天,離潼關失守的訊息傳到首都,也只有五六天的時間,這並不是一次準備充足的兵變。當太子黨利用遍佈全軍的不滿情緒,立即發難後,對於接下來怎麼走,其實並沒有明確的方向,甚至所有參與兵變的人,也更多的是被將士們洶湧的情緒所裹挾,對於未來該怎麼走,都是一片迷茫。

現在已經不是過去了,現在已經不是搞定了這群中央禁軍就能搞定天下的時代了,現在的最高權力歸屬,更需要看的是數以十萬計的精銳邊軍的臉色。邊軍的高階將領,向來都喜歡打著支援太子的旗號,可是無論是皇帝身邊的的高階官員和將領,還是太子身邊的高階官員和將領,大家都明白,太子只是一個旗號,邊軍們尊崇太子,未必是因為他們真的有多喜歡和忠於太子,更多的只怕是為了透過拉太子的大旗,來擺脫皇帝的控制,獲得更多的權利。

等太子真的成為了皇帝,邊軍們是否還會給新皇帝面子呢,就算邊軍們願意給新皇帝面子,是否會給新皇帝身邊的太監和保鏢們面子呢?一切都是未知數!

群情洶洶,即便是陳玄禮這樣跟了皇帝一輩子的親信,也不敢逆著來,因為搞不好火就會燒到自己頭上。但是大家一起合作清君側是一回事,一起挾持皇帝甚至更進一步直接謀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太子煽動並帶著大夥北上,可是你能搞得定如狼似虎的西北軍,朔方軍嗎?誰也不知道,能擋得住如狼似虎的燕軍的繼續攻擊嗎?誰也不知道。如果大家都跟著太子北上,可太子卻成了西北軍頭們的一道菜,成了一個被架空的傀儡,那作為原來老皇帝親信的陳玄禮們,馬上就成為了爹不親孃不愛的可憐孩子,隨時會被丟擲來犧牲掉。

所以陳玄禮們的底線很簡單,你要我隨你們殺了楊國忠一系,可以,我給你這面子,因為殺了楊國忠說破了天去那也是清君側,今後在皇帝面前彼此還有圓轉的餘地。可是你想讓我跟著你走,跟著你進一步對皇帝有所動作的話,那可對不起,你太子的面子,恐怕還沒那麼大。

對於太子一系來說,現在也是進退兩難,理論上來說,兵變都已經發生了,一步到位是最好的辦法,可是一旦陳玄禮為代表的保皇黨不支援,太子一系的人,也都實在沒有足夠的自信。現在大家就這麼點蝦兵蟹將,還在這裡殺個你死我活,能不能贏先不說,即便是血戰獲勝,太子又拿什麼去面對如狼似虎的西北邊軍呢?相反,現在放老皇帝南下,大家路歸路、橋歸橋,反而是給自己加了個保護罩,軍頭們的刀再想不長眼的時候,就得掂量掂量了。即便你能捏死一個太子,可南邊還有個雄才大略的老皇帝在呢,一旦老皇帝號召天下封鎖你西北軍,那西北軍只怕就真的只能呆在西北喝西北風去了。

最終,在刀尖上走了一圈後,彼此又達成了新的默契,大家分道揚鑣,各走各的陽關道,這等於是正式宣告天下,現在的唐帝國,有了兩個中央,那麼到底哪個中央才是真正的中央呢。一切,都交給帝國的各方大佬們,來做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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