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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政權時代的阜康戰亂

楊國樑

戰爭風雲

一九三三年初,迪化一帶發生反抗金樹仁政權暴政的回民戰亂。二月二十一日,暴動頭目馬世明和馬全祿鼓動並裹脅部分回民圍攻迪化城垣,受到盛世才所率省軍的彈壓而未能破城舉事。然迪化之危雖解,但戰亂卻未結束,在米泉古牧地及長山子一帶,時有暴動回民與省軍之間的零星戰爭發生。由於戰亂,米泉三道壩等地的漢族農戶約四十餘戶逃往阜康,更加劇了阜康縣境內的戰亂恐怖氣氛。一時間,風聲鶴唳,人心惶惶,人人驚恐,個個自危,每天都有人車拉馬馱家眷財物,成群結夥入城避難,有的搭窩鋪作臨時安身之所。有的投親靠友寄人籬下,有的棲居於古廟會館,情景極慘。

是時阜康縣長周振豐耳聞目睹戰亂之風愈刮愈猛,為防萬一,立即召集農官張存,商總曹淑田,徐萬林,王起雲守備蘭延福,縣府科長劉向乾開會研究守城事宜。會上決定馬上成立民團,以張存為團長,曹淑田,徐萬林為幫辦,另以閒散營長湯吉貴為操練,王起云為執法隊長,負責處理戰亂期間的一切不軌行為,維持城內秩序。會議之後,縣城內軍民投入緊張備戰的工作,所有漢族青壯年一律編為團丁,造冊登記,劃編班隊進行操練;又新建了幾處鐵匠爐子,每天加班趕製刀矛武器:還將存放縣庫的據說是清光緒年間清軍遺留的幾十支抬槍(又名二人抬)及為數不多的來福槍發給民團進行操練試射。除此以外,又調動為數眾多的群眾加城牆,補修垛口。當時這項工程十分繁重而又緊急。因早康縣城廓重建於-一八九〇年(清光緒十六年),至此時已有四十三年的歷史.城牆牆體及城端上的攔馬牆(垛口)經數十年風雨侵蝕,有的已經坍塌,或者早就殘破不堪,尤以西城牆一段為最,急需修補加固。為此,執法隊長王起雲挨家挨戶督促民工晝夜搶修,連十三四歲的兒童也無例外地參加勞動,搬運磚石。

在加固補修城牆的同時,縣府還調配了武器和兵力,做好城防布暑。在火力方面,原先安放在縣府頭門外兩側的清道光年間用生鐵鑄造的四尊土大炮(又名火銃,根據口徑大小及填藥量的多少分為“大將軍”和“二將軍”,炮身安裝在一個固定的木架上)也搬上城牆,四個城樓角上還築了簡單的炮臺。這種火炮雖威力不大,但還能助威壯膽,在當時確也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在兵力方面,除依靠民團作為防守縣城的基本力量之外,又動員了蘭延福的守備連。守備連的前身是楊增新時代招募的軍隊,大多為回民,又叫“小教軍”。因阜康人沿襲清代的習慣尊稱其連長蘭延福為蘭大人或蘭守備,故又稱守備連,該連號稱為連,實則只有兵勇二十餘人,連部駐紮在阜康東營房(現人武部院內)。金樹仁就任主席之後,逐漸對回族兵失去信任,加之管理無方,士兵不操不練,終日無所事事,只知賭博遊逛,欺壓百姓,成了一夥遊手好閒之徒,所持武器也僅有一些九響毛瑟,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戰亂髮生之後,周振豐把守備連由東營房遷入城內,著令其配合民團巡邏放哨,觀察城外動靜,共同守護城池。

兵臨城下

二月底三月頭,馬仲英部下葉某(人稱葉指揮,團長,原籍西寧早年在焉耆活動,一九三二年隨馬世明到迪化南山)在圍攻迪化未能得逞之後,竄到米泉長山子和梧桐窩子一帶,糾集獵手田成福,馬祿鼓動並裹脅回族青壯年共七十餘人,於三月三日(農曆二月初八日)上午竄進阜康城郊魚兒溝、蘑菇場、黃土樑子等回族聚居的地區,大肆鼓動遊說,招兵買馬,擴充隊伍,糾集了三百餘人,於當日下午進入東關,擺開攻城的陣勢。

三月四日上午,葉部開始攻城,兵分兩路直取東西兩城門。在混戰中,雙方各自傷亡十餘人,仍相持不下。此時,葉指揮在東關清真寺屋脊上構築射擊掩體,挑選優等射手三、四人,利用清真寺屋脊高於城牆的有利地形上.很快形成了一個新的火力網。守城的團丁,特別是南城牆的團丁,均暴露於射擊範圍之內,不到兩三個小時,守城團傷亡二十餘人,在這種的情況下,守城團丁士氣嚴重低落,加之指揮失靈,許多人甚至自行離開崗位去到各處躲藏,自顧逃命,有好幾處已經無法防守。此時負責守衛東城牆的蘭延福亦處境兩難而防守無力。他身為省軍連長,如守城作戰不力或有差弛,怕事後受軍法治罪;如認真指揮士兵向外射擊,又礙同屬伊斯蘭教徒而於心不忍,他只好暗示士兵假裝射擊,或朝天鳴槍,或吶喊恐嚇,胡亂應付,看風使舵。

對南城牆防守失利的情況和東城牆蘭延福消極的防衛態度,周振豐是很清楚的。他也清楚地知道如不能及時而迅速地處理和應付戰爭中出現的新情況,城內數千人的生命安全就沒有保障,後果將不堪設想。因此他立即在自己的辦公室召開了一個有蘭延福、張存、徐萬林、曹淑田、孫效俊、劉向乾等人蔘加的戰時緊急會議,中心議題是就孰戰孰和作出裁決。會上週和蘭各懷心事,相互推讓,其它人則面面相覷無以為告,氣氛十分低沉,會議沒有作出決策。最後周振豐為解燃眉之急,自作主張決定投降議和。他令門房大爺崔某在東城門上豎起白旗,此時城外射擊戛然而止。周振豐帶護衛方汝年一人由馬道走向東城門樓下,安撫守城團丁說:“我將出城投降講和,你們不要怕,有我周振豐在,就有你們在……”態度非常鎮靜。話後立即墜繩下城,坐在城壕邊的椅子上,等待和葉對話。葉見狀即派一名副官前來聯絡,並將兩條作為投降標誌的白布條分別系在周和方的衣鈕上。此時周對那名副官說:“你們要殺就殺我周振豐,城裡的百姓一個也不能傷害。”那個副官操著兩寧腔說:“周縣長何出此言?!你已經投降我們,葉指揮還打算重用你呢!”話畢即帶周等到葉的指揮部(設東關單有才大店,現公安局對門)和葉見面,隨後葉、周同去清真寺議事。雙方議定達成五項協議,即(一)周振豐負責將城內所有武器彈藥全部收齊並上繳葉部;(二)縣城內外漢族軍民(包括婦女兒童)每人狗前均要佩帶一白布條作為投降標誌;(三)周振豐負責供應葉部好馬二三百匹;(四)周振豐將縣府大印交給葉;(五)葉部許諾同意周振豐的要求,不許殺守城人員和城內居民。協議達成之後,周陪同葉來到東城門外,令蘭延福將東城門開啟,並曉諭守城人員放下武器投降。施即葉派入接受東、西、南各城門。

戰事雖停,但人心很不安。縣城裡面已放下武器的團丁,擔心黑夜被殺而時時提心吊膽,有的設法偷偷地從城牆上墜繩而下到城外躲避,有的設法在城內找藏匿之所。是日下午,葉部下令放開東城門,城內的漢族不論男女老少,均可自由出入。這時人們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來,許多人在天黑前紛紛出城。當時只有十三歲的我也由父親領著,隨著出城的人流湧出東門。出城時,只看到城門口站著四個彪形大漢,個個手持武器。其中一個對出城的人們說:“你們不要怕,周縣長已經投降我們的葉指揮,你們就是我們的百姓了。快回去看一看家裡的牲畜和財產吧。”當時城內外安靜無事。

也就在這天,居住九運街附近的農民郭生昌、樑樹模、楊建中、楊建恆、孔慶善等五十三人,聽到縣城被圍的訊息之後,自動聚集一起,騎快馬走捷徑,由泉泉溝直赴迪化搬省軍救援,三月四日到達迪化,會見了城防指揮白受之(錫伯族)團長,說明了阜康被圍的情況。白表示可立即向金主席和盛總指揮轉報,同時給報信農民安頓了住處,並囑咐他們在迪化等候幾天,屆時可和省軍大隊同回阜康。

平息戰亂

三月五日(初十),葉派人將金樹仁派駐阜康督運軍糧委員任某和縣府科長劉向乾叫至設在東關單有才大店的指揮部,將任某在店後處決,劉向乾經本地回民柳吉樣等求情後放回。跟隨任的項副官頭天晚上已自殺於縣府後花園內。

三月六日,葉指揮派冶春華協同周振豐派的農官張存,頭工鄉約楊天奎及衡役候老二同赴海臺“天池”招降躲避在古廟裡的百餘名漢族百姓。晚上在福壽寺院內召開會議,要求百姓不要害怕,許諾大家下阜康後可以各自回家,並將所帶武器全部收繳交冶春華等。然大部分人心內懼怕。不願回阜康,紛紛在夜幕的掩護下逃匿在山上的松樹林內。

三月七日,治在臨回阜康時將古廟福壽寺和龍王宮焚燒付之一炬。又違背協議,將隨其同返阜康的張存、楊天奎等三十餘人(包括數名道人)在三工道人菜園地樹林茂密處(現林場以下)通通殺掉。

同日,周振豐將各鄉送來的百餘匹好馬繳給葉部。葉又派人在黑溝達板挖一深溝截斷交通道路,企圖阻止省率的炮車及箱重車通過。

三月八日,省軍由盛世才率領李作祥、孟煦兩個騎兵團,蒲爾吉-一個蒙古騎兵營,巴品古特一個歸化團(俄羅斯人)共約兩千餘人,附帶德國制克虜伯野炮數門,由阜康赴迪化報信者郭生昌、楊建中等五十三人帶路向阜康進發。葉部聞訊,立即出發作迎擊準備,他們將繳獲的四尊土大炮搬運到頭工西三十里紅溝佈防,利用那裡的一個駱駝圈子作為陣地,企圖固守,是日下午省軍接近葉部陣地,雙方交火,各守陣地。到天黑時,仍有零星槍聲。

三月九日天明,盛世才下達總攻擊令。在炮火的掩護下,歸化團從南面山上迂迴而下,蒙古營從北面包抄,正面有兩個騎兵團發起總攻。不到三個小時,葉部傷亡二十餘人,全線崩潰,軍士皆自顧逃命。歸化團先遣開路直奔阜康縣城。在西樹窩頭子,又向阜康縣城發射數炮,一個炮彈落在東營房內未造成傷亡。在南灣(現頭工一隊)有兩個漢族農民叫李更成和賈尚賢的,因身上還帶著白布條,被歸化軍誤認為是暴動回民而擊斃。下午歸化軍進入阜康東關及南巷子內屠殺未及逃跑的回維族老弱病殘者十餘人,只有一個叫張永升(綽號張傻子)的河北迴民,因在阜康開設飯館多年,為人和氣,被張文凱藏匿起來才得以倖免。盛世才到達阜康,指揮部設在東關玉勝奎商號內(現文化館處)。

三月十日,省軍全軍休整一天。同時,歸化軍放火燒燬東關回族清真寺。

三月十一日,盛世才留下孟煦一個團駐守阜康,率其它部隊離阜返回迪化。

印歸原主

孟煦團駐防阜康之後,除採取繼續加固城牆,修建暗堡等防衛措施外,又將東西兩城門封閉,只留下南城門出入,並派兵把守,隨時盤查行人,著令不準回、維、哈族百姓隨意進城。

是年五月,有一回族壯年來到南城門說有要事求見周縣長,經衛兵稟報並得到周振豐同意,方才進城。見到周振豐之後,那個回民從身上取出一個紅布包雙手遞上,周開啟一看,原來是已失去一個多月的縣長大印。周十分高興,重償送印之人省幣六百兩(約二百兩可買好馬一匹)。至此,阜康戰亂始告結束。

後記

金樹仁政權動亂時的阜康戰亂,事情今已過去好多年了。當時,本人年僅十三歲才略懂人事,因對戰亂的過程記憶不深。為弄清當時阜康城亂的前後經過,本人先後走訪了年屆七十的四位回、漢族老人,特別是多次走訪了當時曾任周振豐護衛的方汝年老人,他雖已七十八歲高齡,但記憶尚可,並提供史料,多方協助,幫我整理出這篇回憶。正因為如此,文中失誤在所免,懇語知情者指正與補定。

附註

(一)周振豐,漢族,巴里坤人。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六年任阜康縣長。他在任內主張各族人民友好相處,在處理回漢人民的糾紛時,不袒護漢族不歧視回族,秉公辦事,當時深得回族人民的信任與讚揚。回族群眾稱周為清官。一九三六年周卸任時回族農官鄉約等上層人上,要求周留一雙鞋,並裝在特製的木簍子裡掛在東城門內.做為清官的標誌留做紀念。周返迪化後不久被盛世才以貪汙罪逮捕,病故於獄中。

(二)葉指揮在阜康戰亂失敗後,逃到鄯善縣,後赴南疆,下落不明。

冶春華,回族,早康人。原在阜康東關開設磨坊,同時販賣鴉片。阜康戰亂時,投靠葉指揮,被葉任命為營長及攻打西城門的指揮。戰敗後逃往敦煌,仍販賣鴉片,因內訌被同夥劫持殺害。(來源:《阜康文史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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