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公重耳是春秋時期的一代傳奇君主,因驪姬之亂被迫流亡在外十九年,在秦穆公的支援下得以回國繼位。在位期間,對內厲行革新,任用賢才,是晉國國力大增;對外先是起兵勤王,得受周天子賞賜,而後又在城濮之戰中以少勝多,大敗楚軍,一舉成為春秋霸主,開創了晉國百年霸業,與齊桓公並稱“齊桓晉文”。
晉文公雕塑
對於他的年齡,據《史記·晉世家》所載“獻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古人多以虛歲序齒,晉獻公即位於前677年,也就是說按《史記》的說法,他生於前697年。
在《史記》的巨大光環影響下,將前697年-前628年定為晉文公的生卒年,以十七歲賢明於國、有賢士五人,四十三歲出奔,六十二歲歸國為其生平,已成為世人的普遍認知。但凡涉及他的文獻資料及影視作品,往往都是一個花甲老人勵志的形象。
白髮蒼蒼的晉文公
事實果真如此嗎?
要是我在這裡說,司馬遷寫錯了晉文公的年齡,你信嗎?先不要急著呵斥,且聽在下一一分析。
晉文公與太子申生的關係太子申生是晉文公的兄長,想必大傢伙對此也不會有異議對吧,畢竟從沒有哪家史料否認過這一點。
可《左傳》對太子申生的老子晉獻公與其生母齊姜的婚姻關係,用的是一個“烝”字。可能馬上又有人要急哄哄地衝上來大喊,“烝”不就是通姦嗎,有什麼好說的?
不好意思,這個問題還真得好好說道說道,先秦時期的“烝”不同於後世,指代的是一種結婚方式——“烝婚”,具體來說就是父親死後,兒子娶除生母以外的庶母為妻。看過古代影視劇,對古代婚姻稍有了解的都應該清楚,古代新婚夫婦在成婚後需要去家族的祖廟祭拜祖先,“烝”在先秦就是指這個吿祭儀式,所以“烝婚”在先秦是一種合法婚姻。太子申生也因此才當上的太子。
晉獻公死於前677年,既然烝婚是父死後娶庶母,也就是說按《左傳》的記載晉獻公娶齊姜的時間必定在前677年之後。如此,太子申生必然生於前677年後。
涉及到春秋這段歷史時,《左傳》和《國語》作為最原始的史料,可信度要遠遠大於《史記》,這是世所公認的。所以晉文公必然也出生於前677年之後。
白髮蒼蒼的晉文公
即使採信《史記·晉世家》的記載:“太子申生,其母齊桓公女也,曰齊姜,早死。”齊桓公即位於前685年,在此之前流亡於莒國,若齊姜真是齊桓公之女,那嫁於晉獻公必定在齊桓公即位之後。據此,太子申生的生年同樣要壓到前685年之後。
那麼問題來了,按《史記》的對晉文公生年的敘述,太子申生與晉文公倆人究竟孰為兄,孰為弟?
秦穆夫人出嫁的年齡秦穆夫人是晉獻公的嫡長女,秦穆公的夫人,又稱“伯姬”。關於她與太子申生等人的長幼關係,《左傳》和《史記》也存在巨大出入,而這也可以從另一個側面反應出晉文公的出生時間。
《左傳·莊公二十八年》對其身份表述為:“(晉獻公)烝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大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
《左傳》在涉及到人物關係時,行文有明尊卑、序長幼的目的,誰先誰後不是隨意編排的。所以從上述行文可以看出,秦穆夫人是太子申生等人的長姐。如此若按《史記》對晉文公年齡的表述推算,她應當出生於前700年左右。
中年即位的晉文公
關於秦穆夫人的出嫁時間,《左傳》與《史記》的記載是一致的,都表示是在晉國滅虞之後不久,也就是前655年末到654年初這個時間段內。
如此,若晉文公的年齡以《史記》的記載為準,此時秦穆夫人應當已是四五十歲的年紀。春秋時代,四五十歲已經是奶奶級人物,拿一個奶奶級人物進行事關兩國關係的政治聯姻,不是晉獻公瘋了,就是秦穆公瘋了。
大概太史公也認為這一記載於情於理都難以說得通,所以在《史記·晉世家》用“申生同母女弟為秦穆公夫人”來進行彌合。
問題看似得以解決,可《晉世家》接下來的兩條記載又將問題重新帶了回來。
其一是:“(晉獻公)十二年,驪姬生奚齊。獻公有意廢太子……於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獻公子八人,而太子申生、重耳、夷吾皆有賢行。”
晉獻公十二年為前665年,考慮到“有賢行”三字,此時公子夷吾必然已經成年,或接近成年,十五六歲的年齡是起步,否者在兩個成年兄長盛名的壓制下,很難會被如此重視。也就是說公子夷吾最晚也當出生於前680年。
其二是韓原之戰後:“晉君(按:指晉惠公夷吾)姊為繆公夫人(按:指秦穆夫人)”。
據此兩條可以推斷,秦穆夫人應當生於前680年前,也就是說出嫁時至少已有二十六、七歲。這一年齡放在在當今這個提倡晚婚晚育、甚至大齡青年橫行的年代,應當算正當時。可放在平均壽命低下,為提升丁口數量,時常會出臺法令強制男女青年必須在多少歲之前成家,否則官府要強行拉郎配的古代,早已超出限制年齡。且身在視子女為聯姻資源的貴族世家,更不會允許如此浪費資源。
綜上,《史記》對晉文公年齡的表述不可信。
晉文公的真實年齡幸好《國語·晉語》、《左傳》又給我們提供了晉文公生年的另一個版本。
《國語·晉語四》講述晉文公流亡途經曹國時,曹共公與大夫負羈商議如何對待這群流浪人士時,對話中有“晉公子生十七年而亡”一句。這非常明確地告訴我們,晉文公流亡時年僅17歲。
《左傳·昭公十三年》,晉國賢臣叔向與韓起的問答中也提到:“先君文公……生十七年……亡十九年”。
青年時期就流亡的晉文公/《重耳傳奇》劇照
晉文公流亡的時間為前655年,按兩書說他此時年僅17歲的說法,可以推知他出生於前671年。以這個為前提可以完美地解決《史記》中他與太子申生之間弟弟大於哥哥,及秦穆夫人出嫁時還是十幾歲的花季少女這兩大問題。
加上《左傳》、《國語》的可信度要高於《史記》,所以晉文公的生年為前671年無誤。也就是說晉文公回國搶位子時,並不是垂垂老矣的花甲老人,而是一個正當年的盛年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