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十六國時期,大大小小的胡族政權更迭頻繁,有如前、後趙、前燕、前秦、後秦、後燕、大夏這樣,在十六國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胡族政權,也有如段部鮮卑、宇文鮮卑、丁零等胡人部族建立的微末胡族政權。而縱觀十六國曆史,如同段部鮮卑這樣,亂世初起之時迅速崛起,但又因無法克服弊陋而迅速覆滅的例子,筆筆皆是。
或許,最後終結五胡十六國亂世的拓跋魏,才是吸取了諸多十六國政權失敗教訓的最終受益者吧。我們單從段部鮮卑的覆滅,來看一下十六國胡族政權那些無法克服的弊病!
一、段部鮮卑始末
1、段部鮮卑的土地
段部鮮卑在東漢中期,由遼東遷徙到遼西,魏晉時期逐漸強盛起來,成為東部鮮卑當中最為強盛的鮮卑部族之一。而且,相比之宇文鮮卑和慕容鮮卑之間,在昌黎、遼東及以北地區的爭奪,段部鮮卑的發展步伐,除了以北的草原之外,更多的是遼西之地。
三部鮮卑分佈簡示
據史料記載,段部鮮卑鼎盛之期,所佔據的土地西起漁陽,東至遼水,這可是已經橫跨了漁陽郡、北平郡、遼西郡、昌黎郡和遼東郡的土地,足以看出段部鮮卑當時的強盛。不過,對比宇文部和慕容部鮮卑的發展,昌黎、遼東等郡在西晉以來,大多數時間並不是段部鮮卑所掌控之地,更接近中土幽、冀的遼西,才是段部鮮卑的活躍之地。
2、段部的興起:遼西公國
五胡亂華之初,段部鮮卑的部族首領是段務目塵,當時段部向晉室稱臣,西晉幽州刺史王浚,想要拉攏遼西段部鮮卑,於是便將自己一個女兒嫁給了段務目塵,並向朝廷上奏冊封段務目塵為遼西公,把遼西郡封給了段務目塵。
段務目塵被冊封遼西公,其實便是段氏鮮卑佔據遼西的朝廷“認可”,在五胡亂世之中,遼西鮮卑其實也已經相當於有了自己的政權,後世也將其稱作“遼西公國”。在很多資料當中,也見對段部鮮卑稱作段國,正是對其遼西立國的認可。
段氏鮮卑據遼西,都城定在令支城,隨後便在匈奴、羯等胡族侵擾北方之際,成為晉室對抗匈奴等胡族勢力的重要力量。史料有載:“據有遼西之地,而臣於晉。其所統三萬餘家,控弦上馬四五萬騎”,足見段部鮮卑之強盛,成為當時北方羸弱晉室的重要馳援。永嘉之亂後,段部騎兵甚至很多時候,都成為了留守北方晉將的救星。
3、由結交晉室到私通石勒
段務目塵死後,其子段疾陸眷繼承其位,並繼續保持與西晉王浚的關係,多次跟隨王浚征戰各地。永嘉六年(312年)時,羯族人石勒佔據襄國,並派軍攻打王浚封任的張豺等人,於是王浚派王昌率軍,與遼西公段疾陸眷,以及段疾陸眷的弟弟段匹磾、段文鴦,堂弟段末波等五萬軍隊,一起攻打襄國的石勒。
結果,石勒用計謀擊敗段部鮮卑大軍,並活捉段末波,重創段疾陸眷等人的軍隊,段疾陸眷收攏殘部逃到渚陽駐紮。隨後,石勒以段末波為人質,與段疾陸眷講和,段疾陸眷很看重段末波,便同意了石勒的建議。石勒派石虎到渚陽,與段疾陸眷訂立盟約,並相約為兄弟。
結盟之後,段疾陸眷便率軍返回了遼西,王浚的部下王昌也只能返回幽州。石勒與段末波結為父子,便送段末波返回了遼西,從此段部鮮卑便與王浚斷絕,而與石勒私通。後來,王浚再次召段疾陸眷一起攻打石勒,被段疾陸眷拒。於是王浚聯合拓跋、慕容鮮卑,一起攻打段部,結果被段疾陸眷擊敗,不過段部鮮卑也是丟失了北方部分郡縣。
4、段匹磾壯大
建興二年(314),石勒率部攻入薊城,並擒獲西晉幽州刺史王浚,押送到襄國之後殺之,於是石勒佔據了幽州。隨後石勒焚燒繼承宮室,任命劉翰為幽州刺史之後,便離開返回襄國。劉翰不想依附石勒,便歸附了段疾陸眷的弟弟段匹磾,並迎段匹磾入薊城,之後段匹磾便稱幽州刺史(自居或封拜,待考)。王浚死後,其部將陽裕則是逃往令支,投奔了段部首領段疾陸眷。
後來西晉樂陵太守邵續歸附石勒,渤海太守劉胤和段匹磾,都勸邵續投靠江左司馬睿。石勒得知邵續背叛後,便派軍攻打邵續,段匹磾派段文鴦馳援,石勒退軍。不久之後,石勒派石虎攻打劉演,段匹磾又派段文鴦救援。佔據薊城的段匹磾徹底與石勒決裂。
建興四年(316),段匹磾邀請幷州刺史劉琨,劉琨逃到薊城投奔段匹磾,兩人結拜為兄弟。建武元年(317),司馬睿稱晉王,建立東晉,段匹磾與劉琨派遣使者到江左,勸司馬睿稱帝。同年七月,段匹磾接受劉琨建議,釋出檄文邀請段疾陸眷、段涉復辰、段末波等人,一起攻打石勒。但段末波與石勒交好,於是勸說段疾陸眷等人放棄出兵,於是段匹磾和劉琨的謀算失敗。
5、段部分裂
太興元年( 318),遼西公段疾陸眷去世,其叔父段涉復辰即位。薊城的段匹磾得知訊息後,立刻動身前往令支奔喪,劉琨也派其子劉群跟隨段匹磾一同前往令支。而在令支的段末波,唆使段涉復辰發兵攻打段匹磾,而段末波則趁城內空隙,殺掉段涉復辰,自稱單于,佔據了令支。
隨後,段末波派軍攻打段匹磾,段匹磾戰敗逃回薊城,但劉琨之子劉群卻被段末波俘虜。隨後,段末波讓劉群寫信給劉琨,勸說劉琨投附自己。但送信的使者被段匹磾截住,段匹磾害怕劉琨背叛,便將劉琨關押起來。正趕上東晉王敦寫信給段匹磾,讓他除掉劉琨,於是段匹磾將劉琨殺死。
段匹磾殺劉琨之後,原本依附他的漢人士民紛紛逃走,前去投奔遼西段末波,並尊奉劉琨之子劉群為主,段匹磾的勢力受到極大削弱。很快,段末波派軍攻打薊城的段匹磾,段匹磾不敵逃走,投奔厭次的邵續。後段匹磾與段文鴦一起攻打薊城,石勒派石虎、孔萇攻打邵續,段匹磾和段文鴦返回,段文鴦率軍突破包圍進入厭次,厭次這才得以儲存。
不過很快,幽州諸城被後趙攻佔,段文鴦率軍出城抵抗,最終力戰被俘。隨後,邵續的兒子兄弟們,將段匹磾捆縛起來,出城投降。石勒任段匹磾為冠軍將軍、段文鴦為左中郎將,不過後來段匹磾想要結交豪強反叛,事情洩露被殺,段文鴦也被賜死。
6、段部覆滅
段部鮮卑中的段匹磾部消亡,令支的段部本部也不安生。段末波眼看堂兄段匹磾被困厭次,兵敗後歸附被殺,於是便想要結交晉室,以此來儲存自身。但此時的遼西段部鮮卑,不僅要面對關東強盛崛起的羯趙,還要面對遼東慕容部的壯大。永昌元年(322),慕容部首領慕容廆,派其子慕容皝率軍攻入段部都城令支,劫掠名馬寶物無數,人口一千多戶而回。
太寧三年(325年),段末波去世,其弟段牙即位。段牙即位後,也同樣面臨關東羯趙的威脅,但段牙與慕容部首領慕容廆關係很好,便接受了慕容廆的建議,決定率部從都城令支東遷。而段牙的這一決定,引起了段部眾人不滿,其中段部首位首領段日陸眷的孫子段遼,以段牙遷都為罪狀將其誅殺,並自立為段部鮮卑首領。
段遼即位之後,段部鮮卑與慕容鮮卑多次交戰,但最終在慕容鮮卑首領慕容皝即位後,慕容部迅速壯大,擊敗了段部、宇文部、高句麗等勢力,成為東北霸主,而段部鮮卑也在與慕容鮮卑對決的過程中失敗。
二、段部覆滅的教訓
段部鮮卑其實算是鮮卑六部當中,最早強盛的部族,宇文部和慕容部自遼西向遼東遷徙,與段部鮮卑在遼西之地的壯大分不開。而段部鮮卑及其建立的遼西公國政權,由興盛到覆滅的過程,展露了十六國政權的幾個弊病,並且這些弊病在很多胡族政權身上都存在。
1、與漢族勢力的結交併不緊密
段部鮮卑的興衰過程,與其結交漢族勢力分不開。自段部鮮卑初代首領段日陸眷時,便接受西晉朝廷的冊封,到段務目塵和段疾陸眷時,晉室遭逢匈奴等胡族叛亂,段部鮮卑也保持與晉室之間的親近關係,結交幽州王浚。待到王浚被石勒所滅,段匹磾聯合劉琨、邵續等晉室力量抗擊石勒,即便是與石勒關係匪淺的段末波,後期也遣使江左稱臣。
而因為與漢族勢力的結交,段部鮮卑也獲得了極大的發展。與王浚結交之時,段疾陸眷曾經攻打劉琨的高陽內史劉希,所佔據的代郡、上谷、廣寧等地,並且擄掠三郡男女。而因為結交王浚,而王浚統治殘暴,幽州、冀州等地人口也有諸多投奔遼西段部鮮卑者。後來劉琨來投,段匹磾也獲得了諸多漢人勢力的投附。段部鮮卑因與漢人結交,獲得了人口、資源等方面的長足發展,促進了其部族的壯大。
但是,段部鮮卑只行招攬、擄掠之事,卻未能真正吸納漢人士族及漢族文化的精華,固然一直尊奉晉室為尊,但卻無法真正吸取漢人政權及文化、制度等方面的成果,最終也只能是殺雞取卵爾。段匹磾殺劉琨,劉琨的部眾和漢人勢力紛紛逃離,便足以看出段部鮮卑對漢人招攬卻不真正接納的弊端。
2、不能放棄胡族劫掠習性
而且,段部鮮卑即便最先強盛,但依舊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其胡人部族的習性,尤其是劫掠四方、喜好征戰的弊病,讓其缺少能夠跟慕容部和其他北方胡族政權競爭的底蘊,最終也只能覆滅於慕容鮮卑。
結合慕容鮮卑的強盛過程,其實十分具有代表性。慕容部自慕容廆時,從被宇文部逼走遼東,到開始接受漢化,推廣農桑,學習漢人文化、制度等,使得慕容部迅速壯大。而慕容鮮卑的壯大,是內部生產方式和政體制度方面的改變,從而促進了部族穩步強盛,部族底蘊穩固。
而段部鮮卑的壯大過程,卻是依託於聯合王浚、石勒等勢力,透過開展軍事行動,擄掠人口資財獲得的成長。這種發展方式,雖然能夠在最初時迅速崛起,但是在日後的比拼當中便弊端顯露。段遼繼位之後,多次侵襲慕容鮮卑,但結果都慘遭失敗,便足以證明其與慕容鮮卑發展方式的差距。
並且,這種靠戰爭劫掠來維持部族發展的方式,一旦遇到如慕容鮮卑這樣的強大對手,如果無法取得接連的勝利,便會造成內部底蘊的消耗,進而影響部族的穩固。最終段部鮮卑的覆滅,便足以說明這一切。
3、一旦壯大便會出現內部爭鬥
再就是老生常談的一個原因,胡族政權大多數情況之下,一旦強盛便會出現內部的利益爭鬥。王浚被石勒覆滅後,段匹磾據薊城,段末波殺段涉復辰佔據令支,薊城與令支之間便形成了對立,造成了段部鮮卑實力的削減。
試想一下,如果段匹磾面對後趙進攻之時,能夠獲得令支段末波的馳援,而段末波面對遼東慕容部的崛起,可以有段匹磾勢力的支援,那麼段部鮮卑及其遼西公國政權,勢必是後趙和前燕政權崛起的強大阻礙。
但結果顯而易見,段匹磾沒有令支本部的支援,依託於聯合劉琨、邵續這樣的晉室殘餘力量,而且他又無法像慕容廆那般,真正接納漢人士民,最終也只能是慘遭失敗。而失去段匹磾這一助力後,令支的段氏鮮卑本部,則需要面對南北兩方面的進攻,最終覆滅與後趙和前燕的剿滅之下。
段部鮮卑的覆滅
段部鮮卑及其建立的遼西公國,其實是諸多十六國胡族政權的縮影。向晉室的稱臣,與漢人的結交,同其他胡族的私通,內部勢力的爭鬥,被外族聯合剿滅……這一系列的發展過程,其實便是浩浩蕩蕩數百年北方亂世之中,一直在不斷上演的過程。